《扶风天》傅尘瑶

4、叁

　　【叁：遗荒的新娘】
　　再次启程的时候，扶风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丝的笑容。只茫然地随着紫蝶走走停停。这一日，扶风孤独的足迹踏入了遗荒部的地界。
　　遗荒部是嫣然最东方的一个部落了，再往东去，便再也没有人烟了，然后就是东部边界扶风天以及与嫣然相邻的魔蓝地界。扶风有些疑惑地望了眼仍然没有停留的意思的紫蝶，心中犹疑着：“莫非第二个豢蝶使就在这遗荒部落么？”
　　时已近晚，清凉的晚风习习而过，吹动着扶风纯白的衣衫扑喇喇地打着褶皱。
　　风中隐隐迢递来的是一阵喜气洋洋的箫鼓之声，在这萧索冷寂的夜间听来，却觉异常地突兀，并隐隐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扶风蓦然回首，只见蜿蜒的来时路上，竟缓缓地行来一队迎亲的队伍。为首是四对提篮的彩衣女子，衣袂飘飘，不见足动，而翩然前行。这在嫣然的婚嫁之礼中唤作彩女贺喜，平民为两对彩女，一族之长为四对，京都蝶使为六对，皇族则为八对。
　　“四对？莫非是遗荒部族长家的娶亲队伍？”扶风在道旁停下了脚步，无声地看着一行队伍在他眼前悠悠而过。直到那一台被五彩蝴蝶环绕着大轿从眼前晃过的时候，扶风的心神才猛然一凛。这一部仿佛似曾相识。
　　扶风无法解释那种从心底蔓延出来的熟悉感，只是怔怔地盯着那台帘幕低垂的花轿，双目一刻也不曾眨过，就像是能从那艳红的绣帘中窥出新嫁娘的容颜来的。
　　垂首走在轿旁的粉衣侍女不经意间抬头，看到了直直地立在道旁的扶风。那清如莲子的眼眸刹那间闪过一抹难以惊喜，“景天！”但随即又被另一股强烈的怨忿所取代。一时间，她竟顾不得所以地冲将过来，狠狠地伸出手来一把揪住扶风的衣角，厉声道：“曷于景天！望湖山之约你为什么不来！为什么！”
　　“望湖山？”扶风惊异得瞪大双目怔怔地望着悲忿交集的女子，“什么望湖山之约！”
　　“你忘了！”女子眼中露出悲观的绝望，“原来你忘了。”她自嘲地笑了笑。护嫁的侍卫已经闻讯赶了过来，一左一右两条粗壮的臂膀架着女子纤瘦的身体，毫不留情地往后拖去。女子挣扎着，挥舞着两条柳条似的臂膀，伸出尖细的指尖笔直地点着扶风，似乎想奋力地戳过来，一直戳烂他的脸庞，“曷于景天，你是个浑蛋！明香错看了你！错待了你了！”
　　她的话语中的恨意，和眼中凌利得如刀戟般的寒光，扶风的心头无端地一凛。
　　“曷于景天？”他知道曷于一族是遗荒部落一水相隔的族类。曷于族水源丰厚，盛产遍地，而遗荒部却是雨水稀少，但却水富异质，利于豢蝶，因此两族常常为了水源之事而大动干弋。“曷于？遗荒？”扶风正隐隐感到不妙时，半空中破空而来一阵急促的呼唤声，“明香！明香！”扶风闻声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白服少年踏云而来，一身云缎的衣衫凌乱着，清峻的面容遮挡不住那满面的风尘，而显出一种凄酸的忧急。
　　“明香！”少年飞落在轿前，熟视无睹呆立在一侧与他容貌有八分相似的扶风，不顾众侍从的拦阻，施一个避身咒，便任刀剑加身，也全然不顾一切地往花轿奔去。
　　“景——天——”众人挟持下的女子瞪大一双杏目不解地看了看那白服少年，又疑惑地回头望向扶风。忽而间又似缓过神来一般，奋力地挣脱众人的挟制，大叫着往轿门奔去。“明香，景天来了，景天他，没有负你！”
　　“明香！”景天终于冲到了花轿前，低声深深地唤一声，“明香。”颤抖的手像有预感似地停在了在触及轿帘的那一刻。“明香！”他突然悲声高呼，双手紧紧地拉着绣满紫蝶的轿帘，双膝无力地跪地。“明香！”坠在轿门两侧的十二串紫珠，突然齐齐地从中间断裂来。紫色如泪珠儿似地一粒粒地叮咚落地，晶莹而剔透。
　　粉衣女子的双眉不解地蹙在了一起，奋力地一把掀开轿帘，便看到端坐在轿里的明香安详的微笑。“明香。”粉衣女子悲号一声，便猛地扑将过去。
　　明香死了。是服毒死的。在她出嫁的花轿里。她死的时候，小巧的嘴角是微微上扬的，她在怀念什么，在开心什么？扶风不明白，他更不明白他根本就没有正对过明香的花轿，却这么清楚地知道明香离去时的模样，就如深刻在心田里，那般清晰，历历可见，然后钝钝地心痛。
　　在曷于景天落寞的背景中，闲适在一旁的紫蝶又翩然而起，振翅往东方而去。
　　扶风疑惑地望着这只紫蝶，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受。似乎这紫蝶并非是在领路，而是要告诉他一些什么事情。蝴蝶还在飞，他也没有停下来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