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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下 ...

  •   “不要!”我嘶声大叫,扑过去奋力地拉住他的手臂。
      长老回过头来看我。从他冷冽无情的眼睛中,我看到的不是其他,而是威胁。我刹时明白了,我今天是不能再固守着我的倔强了。为了那个温和如春的人类男子。
      “我认罚。”
      话随着眼泪扑朔而下,却紧咬下唇直着身子定定地站在原地。
      “希望在今日黄昏前看到你的忏悔。”长老冷冷地丢下一句,拂袖绝然而去。
      扶风回过头来哀伤地看着我,临走时,留下了一片雪白的纱绢。
      当御雪宫里回复了一片沉静时,才倚着过门慢慢地蹲下身,泪眼模糊中,瞥见扶风留下的纱绢,慢慢地伸手过去拾了来,上面赫然写着,“当走则走。”
      “当走则走?”我惑然。扶风为什么要这样子地暗示我,让我离开嫣然?难道嫣然要出事了?我一阵心惊,一丢纱绢飞也似地冲出御雪宫,亮出御雪灵枢当空挥过,只见原本纯净花茫的云间大地,竟隐隐地泛出腥红的颜色来。那是魔蓝的魔气!竟然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已经布满了整个嫣然?!
      “不好了,嫣然要大难临头了!”
      我当即大惊失色,又想起了长老那可疑的举止,“难道他已经被魔蓝控制了?”长老是仅次于国主的第二号人物,无怪于魔蓝能如此轻易地入侵。“我得去支会国主!”我飞速地跑出几步,却突然想起我得先送那个人类出嫣然。战火的硝烟眼看着要湮灭整个嫣然,我怎么忍心让那样安详无辜的人受这无妄之灾呢?
      思至此,我立马奔回内室,负起那人类,便飞身往人界的通道奔去。
      但还未出御雪宫的地界,眼前便白光一闪,长老冷肃着一张脸,阴沉沉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早料到会有些一招,想走?走得了么?”他大手一挥,身后便接连地飞窜出十几个劲装武士,身手轻敏矫健,一双眼睛却是茫然无神而略带一丝血红。
      长老果然是被魔蓝控制了!
      我负了一个人,又以寡敌众,难有胜机,只好收招利用我身形的轻便,飞速地夺路往北边逃去,若是侥幸让我遇上催花祭司,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是一路疾奔而来,没有见到一个嫣然的人。“他们去哪里了?”我来不及惊奇,身后的追兵已经如狼似虎地奔到。我听到长老的声音在身后冷冷地响起,“杀了祭司,嫣然也就毁了。”
      追兵已将我淹没,我已经疲于周施,只担心着混乱中,会顾不到负在身后的他,便一侧身奋力地将他护到胸前。随即,胸口一阵冰凉,我低头一看,一把沾血的长剑直直地从我胸前穿了过来,擦着他素净纯白的衣衫,艳艳地染红了一片。
      我还是护不了他周全。我有些哀伤。
      感觉到鲜血从体内不断地奔涌出来,心里却依然沉甸甸的。低头凝视着他依然平和安详的脸庞,淡淡地露出一个笑容,“我终是与你无缘。”
      俯首紧紧地护住他,任刀剑大雨般地在身上背上密密麻麻地落下,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奋力地冲了出去,将他抛进了北方的通道。
      那里是天界,应该会安全吧。
      我在心里幽幽地想。目送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天界,我却释然了。直到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扶风送寂兰走的时候,虽然泪流满面,脸上却是带着淡淡的微笑的。
      因为虽然心痛,心里却是轻松的,幸福的,安然的——

      那个人就是梦迟,而她就是踏雪。
      “原来对梦迟的爱早在前世的第一眼时,就已经深深地埋藏在心底,挥之不去了。而他却始终是那个熟睡的人,恬淡安详得如同一个世外之人。”
      千雪在心里苦笑。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不知道这两世的轮回,是否就是为了使她明白这一句话的可笑性。她低眉自嘲地苦笑,自己苦苦挣扎了几千年,到最后却仍然回到了最初的那个地方。轻轻地擢起离情丝,感受它安静地流泻在指间的那种凉凉的温柔,“或许,这就是我的宿命。”
      缓缓地移动脚步,去将离情丝系到那怪兽的腿上,破坏魔蓝少主的魔法,挫损他的元气,然后跟他们回嫣然,回那个冷如冰雪的御雪宫。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想再挣扎了。只是那个怪兽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忧伤,幽幽地望着她,那一池不可见底的深蓝,哀愁得让人纠心。
      “它也有什么伤心事么?”千雪在心中痴痴地想。
      “千雪!”重帘见千雪又怔怔地立在那里发呆,一边架住魔离的攻势,一边提醒道,“破了魔离的魔法,他就逞不了威风了!”
      千雪的身子震了一下,撇开目光不再去看那一双似海般幽深的眼睛,一攥离情丝便欲往那怪兽的腿上系去。那怪兽却也一动不动。
      突然天际红光乍现,像红云一般飞速地从四周朝着这边滚滚地聚来。
      千雪惊了惊,抬头望向漫天的红影,“是魔蓝的人?”
      魔离用剑一把挡开重帘,仰天“哼哼”地冷笑起来,“你们不会蠢到以为我是单枪匹马而来的吧?哼哼,我只不过是觉得收拾你们,我一个人就够了,看来是我低估了你们!”他撇着嘴角冷笑,勾起两根手指“嘘”地一吹,“上!”
      四面山头的红影便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冲涌而下,怪兽的双眼也猛得红光一闪,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起来。
      重帘飞身护住夕瞳,添香魔杖迎面一挥,月光般明丽的光芒逼得红影不敢上前,“千雪!”他回身疾声高呼,“快系离情丝!”
      千雪的身体颤了一下,回过神来一拉离情丝,便躬身往那怪兽脚上系去。
      怪兽眼中红光愈浓,艳艳地几乎要燃烧起来,突然猛地一翻身直立了起来。迎面而来的强大的冲力,撞得千雪蓦然地往后跌退了一步,抬眼怔怔地望着突然散发出阴沉沉的杀气的怪兽。
      怪兽“呦”地一声长鸣,眼中倏地蓝光一闪,但那也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很快的,又是血光乍起,它粗壮的腿一抬,直直地踢在了千雪的肩上。
      “啊!”千雪惊呼一声飞跌了出去。怪兽又摇摆着它笨重的身子一步一震地追了过来。“千雪!”夕瞳惊呼,“重帘,千雪好像还没有恢复祭司的法力!怎么办?”
      “还没有恢复?”重帘大惊,但他周围层层地包裹着潮水一般的魔蓝人,根本无计可施。“怎么办?”
      魔离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飘飘然地飞身退上山头,从高往下望着。
      千雪重重地跌倒在地,抬眼呆呆地凝视着越奔越近的怪兽的眼睛,“为什么这双眼睛这么忧伤,这么熟悉,它的原身是个神仙,是设界的神仙——”千雪的身子禁不住地颤抖起来,“梦迟,梦迟——”
      她悠悠念起了这个名字,怪兽疾速奔跑中的身躯猛地一震,一扬脖子,仰天嘶声长啸起来,全身熠熠地散发出鲜艳夺目的红光,忽而间,又是一片明蓝明蓝的光芒,两种光交替着,像是在扭打着,一忽儿红,一忽儿蓝的,最后猛地冲天而起,一道清亮的紫光拔地而起,像一把利剑,直射向苍穹。
      千雪瞪大双目,怔怔地看着。隐隐地,有一滴硕大的冰蓝的泪水。
      魔离脸上的狂笑却蓦然地凝滞了,喃喃念道,“他,他是想用他的元神来冲破我的魔法——”他一句话还没说完,猛然胸口一恸,“哇”地一声大吐了一口鲜血,蜷曲着身子跪了倒下去。
      “少主,少主!”
      一个红衣人飞奔了过来扶住魔离,急声问道,“少主,你怎么样了?”
      魔离痛苦地紧蹙着双眉,一抹嘴角的鲜血,恨恨地骂了一声道,“那个不要命的畜生!竟然这用这么玉石俱焚的办法来坏我的魔法!”
      “那怎么办?”
      魔离不甘心地恨声哼了一声,“走!神仙神形俱毁,必定会惊动天庭,我们走!”
      “走?”红衣人怔怔地重复了一句。
      见他犯呆,魔离的火气一下子又上来了,他一巴掌挥过去,打得那人一个趔趄,破口大骂道,“我说走,听不懂啊!”
      他恨恨地骂了一声,一回头,率先飞扑而去。
      魔蓝人见头领离开,也便紧跟着全面溃逃而去,不及散去,天际已是金光浮现,白茫茫的一片去彩飞来,遥遥地停在了山头。是一个白衣飘逸的年轻男子,轻扬着乌黑的发丝,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千雪看得有几分错愕,“鸠雨?”
      鸠雨淡淡地点着头,“是的,我是鸠雨。”说罢,他又叹息着摇摇头,飘身从山坡下来,魔蓝人吓得颤巍巍地直往后退去,鸠雨的目光有些哀伤,“一切天使之然,你们去吧!”他的手当空轻轻地一挥,撒出一片金灿灿的光芒,渐渐地变亮,倏地明曳曳地映射着人睁不开眼睛。
      待那一片亮光散去,千雪就看到了梦迟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容,几千年前的那深深一瞥残留在心中挥之不去的痕迹,今日竟又如此真实地重现在眼前。只是不再安详,不再平和,而是紧蹙着眉头,薄薄的嘴唇上鲜红地带着血色。
      “梦迟!”千雪颤抖着声音大叫,奋力地扑身上去紧紧地抱住那个血迹斑斑的身体,颤抖得声泪俱下,“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鸠雨哀然地守在一边,无奈地叹息。重帘和夕瞳也远远地站着,看着,说不出一句话。
      梦迟吃力地撑开眼睛,幽蓝的目光中带着深深的倦意,似乎随时将要合上,不再睁开。
      千雪感觉心痛得纠结了起来,她没有想到,她等了千年,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鸠雨,鸠雨!”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朝着鸠雨大叫,“你救救梦迟,你救救他!”
      鸠雨无奈地摇头,“不知道梦迟有没有告诉你,他是个神仙。”
      “神仙,神仙!”千雪喃喃地念着,突然双目一亮,喜出望外道,“神仙不会死的,对不对?不会死的,对不对?”
      “是的,不会死——但是会灰飞烟灭。”
      千雪蓦然地呆在了原地。鸠雨深深地叹息,“他甘犯天条与你私奔到了这里。后来,天界追兵追来,他为护你周全,一度与天庭为敌,又以生命设此寒池结界,护你不受一丝损伤,这一切都是逆天而行的大罪。就算不是自毁元神,与魔蓝少主玉石俱焚,天神也绝对不会放过他的——一切皆是注定,没有办法的。”
      “梦迟——”
      千雪埋首梦迟的胸前“嘤嘤”地哭泣,前世,她护不了他,今世,她救不了他,感觉到自己的孱弱无力,泪水便抑制不住地涟涟而落,“梦迟,你知道吗,一千年了,这一千年来,我无日无夜地不在怨你,恨你,恨你将我孤伶伶地抛在这荒郊野外,谁知道,原来你一直都在我的身边,你一直都陪着我——”
      “你拼了命地保护我,我却只知道恨你,怪你,我,我——”
      梦迟颤颤地抬起手抚过她黑亮的发际,虚弱的脸上淡淡地浮现一个笑容,“千雪,这一切都是宿命,宿命——”
      他本是一个游仙的道人,是前世的她为他点燃长命灯,守在他床边三天,又以她赤热的鲜血渡他成仙,就注定了,这一世,他一定要舍身守候她千年,并以他的鲜血恢复她千年的修行,助她回到最初的那段时光。
      泪水簌然而下,迷漓着梦迟苍白的脸庞,感知到他生命就在她的手心,一点一点地流逝,化作漫天的飞雪,扑腾着哀伤的翅膀,伴着那穿梭而过的千年的时光,幻变出不变的哀歌。

      千年之后,在蝶国嫣然依旧巍峨的御雪宫前,总亭亭立着一个纤细雪白的身影,临风静静地站立着,极目凝视着不知名的远方。
      “后来梦迟怎么样了?”
      恒沙总是不厌其烦地追着夕瞳问。
      夕瞳转过目光悠悠地望向千雪,“梦迟一直都陪在她身旁。横亘千年的时光,冰凉的泪水,滚热的鲜血,他们让我明白,这世间原来真有一种爱,叫作生生世世,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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