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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 ...

  •   梦迟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震得我怔怔地僵立在了原地,满腹的话语就像是被人迎面击了一拳似的,尽数地给吞了回去,泪水却“哗”地滚落了下来。我呆呆地望着他肃然清冷的脸庞,大声哭喊起来,“你骗我!你骗我!”转身飞也似地奔离而去,像逃脱什么似的。
      天寒地冻的雪国又开始漫天漫地地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我站在雪地里哭,雪花就打着转儿在我身边,也哭,一直哭,直到哭得筋疲力尽,才倦倦地一头扑倒在雪地中,任雪花一片片地往我身上堆积,将我淹没。
      母亲踩着厚厚的雪层,用枯瘦的双手一把一把地挖雪,从雪地里将奄奄一息的我拖出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事情了。母亲说,那个时候,我的四肢已经冻得有如冰块般僵硬,眼中却还在不断地掉着眼泪,天空中,也还在不断地,下着雪。
      回到家后,我狠狠地大病了一场,昏迷了十几天才醒来,却仍然一句话也不说,两只眼睛只直楞楞地瞪着天花板,不停地流泪。
      后来有一天,在迷迷糊糊中,我看到了梦迟。他远远地站在雪地中,用一种很忧伤的目光看着我,对我说,“千雪,不要为了不可能的事情折磨自己好吗?”
      我哭着摇头,“不,可能的,可能的!只要你同意,就什么都可能了。”
      梦迟看着我无奈地摇头,“千雪,你不明白,我们是不能在一起的,这是天意,是宿命——”
      “我不管天意怎么样,我只知道情比金坚,只要彼此相爱,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大声哭着喊着,似乎说轻声了,他会听不见似的。
      “情比金坚?”梦迟幽幽地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悠长悠长,是一种我所看不懂的迷离,“曾经也有人对我说过这句话,深情固然可以坚比金石,但是也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相守在一起——”
      “再苦难我也愿意!”
      梦迟怔了一下,默然地看着我,“如果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我也再所不惜!”
      我想也没想便毅然脱口而出,我只想让他明白我的决心和意志,让他明白,在我心中,他有多么地重要,我只想让他明白这一切,那就算是让我立马就这样死去,那我也甘心了。
      梦迟没有说话,只是远远地看着我沉默。
      一直沉默,沉默了许久,才慢慢地移着脚步向我走来,轻轻地伸出手帮我拭去脸上的泪水,柔声宽慰道,“好了,不哭了,没事了——”
      “梦迟——”他的温柔的声音温柔地让我觉得委屈,鼻尖一酸,又抽抽噎噎地低声啜泣了起来。
      梦迟怜爱地看着我,温暖的手轻柔地抚过我的脸庞,柔声说,“好好养病,三个月后,我在晚湖等你——我们离开这里。”
      “离开?”我惊愕地抬头看他,“去什么地方?”
      “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千雪,你愿意吗?”
      我惊奇地瞪大双目,从床上吃力地支起身来,梦迟伸过手来扶我,我定定地望着他肃然的脸,决然地点点头,“梦迟去哪,千雪就去哪里!”
      梦迟抚着我的头,轻轻地笑了。

      我们离开雪国那一天,天空是湛蓝湛蓝的,雪国的天气从来就没有这样好过。我开心地像母亲挥别,说要跟梦迟到处去游玩。那个时候,梦迟就站在我的身边,淡淡地笑,暖洋洋的,隐约间却有一丝淡淡的忧愁。
      总感觉梦迟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对我欲说又止,但那一段日子却确实是我这一生中最最幸福快乐的日子。只要拉着梦迟的手,我就会“呵呵呵呵”地笑个不停,一跃一跃地,一会儿追逐着小鸟儿远远地跑到前面,一会儿又跑去采摘野花,落在了后面,梦迟就会回过身来,含笑地站在原地等着我。然后我就挥舞着手中的五彩斑斓的鲜花,兴冲冲地跑回梦迟身边,又拉着他的手,慢慢地走。
      后来,我们来到了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梦迟说,“雪国里没有春天,这里却是四季如春,我们就住在这里吧。”
      我开心地说,“好哇,好哇。”我终于看到了春天的样子了,轻轻的,柔柔的,暖洋洋的,就像是偎在梦迟身边的那种感觉。
      梦迟是很温柔,很细心的,无论什么时候,他的关心都是无微不至的,以致于我根本就没有想到过,他竟然会将我一个人丢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不复理睬。记得那一天,是我满三百岁的生日,梦迟说有一件礼物要送给我,让我好好地坐在屋子里别动,他去取给我。
      我一瘪嘴,不乐意了,拉着他的手撒娇,“不要,我要跟你一起去。”
      梦迟轻抚着我的脸庞,温柔地笑着,“跟来就没有礼物了哦?”
      “恩?”我不悦地嘟起嘴来,睁着眼睛想了想,“那我要礼物。”
      梦迟满意地笑了笑,俯下身轻轻地在我脸颊上啄了一口,然后转身飘然地出门去了。
      我就静静地坐在屋子里等,心中暖暖的,笑盈盈地望着门口,等着他修长飘逸的身影飘进门来,然后送给我一份意想不到的礼物。但是,这一等就等了上千年,他却从来也没有再出现过。
      他大概是将我遗忘了。遗忘在了这个世界的角落。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懂得回家的路,却也不敢乱走,怕万一有一天,他突然地记起我来,回来找我,我却不在——我剩下的只有哭泣,整日整夜地哭,哭得漫天的飞雪围裹着我乱坠,有时候,恍惚间,竟会有一种梦迟还陪在身边的错觉。但那也只是错觉而已。
      一千年。梦迟始终没有出现。

      (三)
      雪越下越大,扯天扯地地乱坠,几欲将那独立在风中的白影淹没。重帘高高地立在崖上,被添香魔杖照得银亮的脸庞上有一种很怪异的神情。
      忽然,白衣女子苍茫的身上猛地散发出一道明亮的蓝光,幽蓝幽蓝的,像一股跳跃的蓝色火焰,“倏”的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上可那些回旋而舞的蝴蝶身上,烧着了。
      重帘的神色一沉,手中魔杖用力一挥,又是一道水一样流泻而出的银光,想要扑灭那缕蓝火,但却是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银蝶们在燃烧中陨落。
      “重帘!”恒沙惊异地大叫了一声,“怎么会这样?”
      重帘没有回头,只是紧握魔杖,旋身再次挥舞,更加耀眼的银色光华喷薄而出,与那片幽蓝的蓝光在空中交接,漆黑的夜空等时明如白昼,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东南西北。
      “重帘,好象有问题!”
      苍茫中,听得夕瞳急呼了一声,重帘的心神猛地一震,敛目凝望,竟见一片白茫茫中出现了两个蓝色的亮点,是一双淡淡泛蓝的眼睛,蕴藏着还一样的幽深。
      “你是什么人?!”
      重帘犹豫着问了一声。
      那双眼睛并没有说话,只是不远不近地那么飘着,像是浮沉在海面上的一盏孤灯,起起落落,迷迷蒙蒙间,忽有一股劲气当胸而来,重帘大吃一惊,慌忙一转手中魔杖挡了回去。
      “重帘!”“重帘!”
      夕瞳与恒沙此起彼伏地呼唤着重帘,忧心忡忡,但无奈四面还是一片白茫茫的,伸手不见五指,根本是寸步难移。
      “千雪,千雪——”
      飘飘渺渺中,竟幽幽地响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远远近近的,在风雪中显得异常地脆弱,似乎随时都将被这漫天漫地的大雪覆没掉。
      “千雪,千雪——”那个声音低低的,有些辛酸的沙哑。
      雪衣女子的身子猛地一颤,蓦然回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出几步,颤抖着干涩的声音放声大呼起来,“娘,娘——”
      “千雪,千雪!你在哪里,在哪里?”
      “我在这里,在——”千雪的声音蓦然地又没有了,像被这疾涌而来的风雪吞没了似的,戛然而止。“要走么,要离开这里么?不再等下去了么——”她在心中又开始踌躇起来,但正在她犹疑不决之际,忽听得身后一声凄厉的长啸声拔地而起,似丧钟鸣哀,恋人伤泣,深深地贯耳而来,动人肺腑。
      千雪忍不住回头朝声音的来源望去,只瞧见一片迷离的白茫茫中,有一对冰蓝冰蓝的眼睛幽幽地散发着光芒,忽而间蓝色褪去,渐渐呈现出血红血红的色彩,越来越浓,似血一样的鲜红。千雪的心中蓦然一惊,呆呆地凝视着那双几欲滴出血来的眼睛,摇晃着身子往后跌退了一步。
      “砰砰砰”一阵笨重的奔跑声,整个天地都颤动起来,千雪惊了惊,一抬头,便见那双红红的眼睛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似乎在以极快的速度朝她疾奔而来。
      “小心!”
      重帘大叫一声,飞扑过来一把拉住千雪的手臂,迅速地往一边掠去。一阵狂风从身侧一冲而过,夕瞳惊恐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重帘,不好了,是魔蓝的人!”
      “魔蓝?”重帘惊了惊,随即回身一挥添香魔杖,刹时间,清亮的光芒就如银山雪浪般地席地而起,向那一片不知名的苍白直扑而去,一遍一遍地冲刷,直冲得它无力招架,渐渐地消散下去。
      白色消散了,夜色重新浮现在踏雪桥上空,月光清澈如水,一切在那一刹那间,似乎回复了平静。四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丝的异样。
      重帘低头望了望自己触到千雪手臂的手,骤时惊了惊,“那个结界?破了?”他有些愕然,那个可是寒池结界,又是神仙设下的,不可能这么容易破的——“呦——”又一声撕心裂肺的哀鸣声,笨重的奔跑声又起,“啪”“啪”“啪”的,地皮也在颤抖,眨眼间,竟从山后奔出一头硕大的怪兽来,全身的鳞片银亮亮的,似乎披上了一层坚不可摧的铠甲,两只大大的杏仁形的眼睛腥腥地泛着红光。
      就是刚才那双眼睛。千雪的心中莫名地一紧。
      “怪兽!”
      恒沙兴奋地大叫了一声,振臂跃身上前,一把拔出穴影刀,不假犹豫地便挥刀直攻而去。夕瞳见状,慌忙大声唤道,“恒沙,它已经被魔蓝控制了,要当心!”
      “放心,没问题的!”恒沙随口应了一声,信手一刀砍在怪兽身上,“铿”的一声钝响,这一刀就像是砍在石块上一样,不仅没有伤到那怪兽半分,自己的手倒先一阵发麻。“呦!”怪兽扬着细长的脖子嘶声大叫起来,硕大银亮的蹄子一抬,便直直地往恒沙的头顶踏去,似要将他踏成肉泥。
      恒沙马上旋身退出几步,穴影刀在身前转动如风,向离弦之箭般朝着怪兽的脸部直击而去。刀未近数尺,怪兽的大口一张,“呼”地便喷出一股冷气来,遇着刀,竟自将它封冻了起来。
      穴影刀“啪”的一声摔回了恒沙面前,怪兽又拔腿疾奔而来。失了武器的恒沙有些慌了,疾步飞身窜到一旁的高崖上,朝着重帘高声大呼,“这怪兽刀枪不入,怎么办?”
      重帘想了一下,“怪兽行动缓慢,我们快走!”
      “好!”恒沙应了一声,转身率先离去。
      夕瞳也掠身过来,拉过千雪的手,轻声说道,“姐姐,我们走吧。”
      千雪回眸深深地凝望着踏雪桥,“不,我不走。”
      夕瞳明白她的留恋,心中暗叹世上真有这样的情痴,慨然道,“这里不安全,我们先离开,明天可以再来。”
      “不,我不走——”千雪依然执拗。
      夕瞳无奈了,只有回眸询问地望向重帘。但重帘又有什么办法,也只是暗自叹息。
      动地的颤抖愈紧愈烈,重帘急急地吩咐一声,“夕瞳,带千雪到一边去”,自己便紧握魔杖跃身而出。急念降魔咒语,魔杖上又有一股清光闪现,似清冽的水流飞泻而出,从怪兽的头顶洒下,沐浴了他一身的清辉。明澈澈的清光赏心悦目,隐约间,怪兽的体内泛出淡蓝的颜色,若隐若现,时浓时淡,骤然间往外一涨,所有的蓝光,清辉顿时化为满幕的血红,鲜艳欲滴。在纯白雪色的映衬下,显得异常地触目惊心。
      重帘被那斥除回来的魔力震得倒退了一步,惊疑地失声叫道,“怎么会这样?”这太奇怪了,以添香魔杖的威力,不可能不仅削减怪兽的魔力,反而增长了他的力量。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哈哈哈哈——”
      寂静的夜空突然响起了一阵张狂的大笑声,土坡上红光一闪,竟兀自地出现了一个少年颀长的身影,一身鲜红夺目的衣裳,红得有些迷蒙。银白色的长发在夜空中飞泻,瞒卷着风雪,翻飞成狂。“哈哈,不知道了吧,这可不是普通的怪兽,他的原身,呵呵呵呵,是个神仙!”
      “天上的神仙!懂么?”红衣少年一扬嘴角,又是冷冷地大笑。
      “神仙?”重帘的脸色猛地一变。
      夕瞳迎着风雪振声道,“你竟敢摄神仙的原神?!你们魔蓝难道还要与天抗争吗?”
      红衣少年哼哼地冷笑起来,“神仙?神仙算什么?!收拾了你们嫣然,魔蓝迟早要杀上天庭,好好看着吧!而且”,少年高昂的声音又猛地一变,阴阳怪气地“嘿嘿”笑了起来,“而且,若非是你们先用添香魔杖的魔力去召唤雪司,又岂会破坏神仙大人的心神,而使我有机可乘?嘿嘿,究起源头来,罪魁祸首可还是你们嫣然——”
      “胡扯!”夕瞳忿喝一声,“分明是你们魔蓝居心叵测,手段下贱,卑——”
      “卑鄙无耻对吧?”少年似笑非笑地远远望着夕瞳,“大公主,你倒是一言之间道尽了我们魔蓝的国粹,恩,不错,不错!”
      “你——”夕瞳又气又忿,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红衣少年得意地笑,一勾手指凑到嘴边潇洒地吹了一记口哨,那怪兽双目的红光倏地一亮,一抬蹄子又飞也似的朝着重帘三人所立的方向疾奔而来。
      “原来是神仙,怪不得添香魔杖的魔力反而增长了他的威力。”重帘一边在心中暗自沉吟,一面将魔杖往袖口一塞,“嘶”的一声轻响,在指缝间缓缓地拉出一条银色的丝线,随即飞身而起,直上怪兽头顶。
      红衣少年见状,神情微微一变,“离情丝?”
      嫣然的离情丝和添香魔杖素来是魔蓝的致命死敌,魔杖的魔力可增长仙气,而离情丝却是用来削减仙气的。离情丝一出,他原本施在怪兽身上的摄魂术,立即全线溃散而毫无作用。因此,红衣少年急急地一顿双足,疾掠而出,就像流星划过夜空,拖出长长的一道红影,一眨眼间便已掠至重帘身前。当空伸手一晃,手中赫然便多了一把银闪闪的长剑,劈头盖脸地给了重帘一剑。
      重帘微惊,急忙闪身而过,当即随手一甩,将离情丝抛到夕瞳的面前,“快将离情丝系到怪兽的腿上。”他急急地说罢,又重新掏出添香魔杖拦住欲抽身去抢离情丝的红衣少年,淡淡笑道,“魔蓝少主,想要离情丝,得先过我这关。”
      魔蓝少主颇有疑虑地抬起淡红色的双目看了看重帘,“你就是嫣然的储君?达根亲王的独生儿子重帘?”
      重帘淡淡道,“少主果然好见识。”
      魔蓝少主笑了笑,“你也还行!不过到了我这里,你就不行了!杀储君,杀祭司,今天这功劳都让我魔离给独占了,哈哈!”他狂妄地哈哈大笑起来,一把寒似冰砌的长剑在空中飞舞成风,密集地望重帘落去,不让他有片刻的喘息之机。
      夕瞳敏捷地上前拾起离情丝,抬头间,见那怪兽掀蹄而来。她迅速地掠出几步,等到怪兽急冲而过,她倏地一下扑身过去,紧紧地抱住它粗壮的腿,整个身子却被拖在了雪地上,随着地势的高下起伏颠簸着。
      “呦!”怪兽又长嘶而起,抬起那条腿使劲地晃,夕瞳死命地抱住不放,用牙齿咬住离情丝的一端,再用手绕过她的腿去扯另一端。好,拉过来了。正欲打结,怪兽细短的尾巴却突然地长了起来,像鞭子一样狠狠地抽到了夕瞳的身上。
      “啊?!”夕瞳惊呼了一声,手陡然一松,便重重地从半空摔到地上。“呦!”怪兽大叫一声,抬起腿便往摔到在地的夕瞳踩去。
      “夕瞳!”重帘大惊失色,正欲飞身去救,刚转身,眼前却是银光一闪,一把银亮的长剑横到了面前,魔离幸灾乐祸的笑容硬生生地挡住了去路。重帘心中大急,“恒沙!恒沙!”他疾声大呼起来,但四周风雪杳然,早已没了恒沙的踪迹。
      夕瞳吃力地从雪地里翻转起身来,怪兽硕大的蹄子便从头而落,蓦然间脸色刷白,毫无人色。但就在蹄子近身的时候,扑眼的白影一闪,四周便骤然地没了声音。静悄悄的,一片死寂。
      夕瞳惊奇地睁开眼睛,赫然惊见那怪兽翻倒在地,喘着粗气,而在它面前,亭亭立了一个纤细的身影,黑发如瀑,白衣胜雪,全身焕发出一种朦朦胧胧的淡姿的光芒,隐隐约约间,有一只雪白的大蝴蝶围绕着她翩飞。
      “千雪果然就是嫣然的御雪祭司。”夕瞳虚弱地释然一笑。
      重帘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魔离的脸色却是大变,“嘘,嘘——”他连吹两记口哨,怪兽却始终只是摇摆着他笨重的身躯立不起来。“起来,起来!”他有些气急败坏了。
      离情丝静静地躺在千雪的手心,在手触到离情丝的那一刻,身体内的另一股力量冲涌而出,就像是尘封已久的记忆一般,陌生而又熟悉。原来她的前世是嫣然的祭司,总管着雨雪甘露,佑庇着嫣然万世昌隆,福泽民厚——

      我叫踏雪,踏雪寻梅,是蝶国嫣然的御雪祭司。从嫣然国主将御雪灵枢交到我的手中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从今以后,我的肩膀上就担负起了整个嫣然。
      嫣然是一个仙界小国,凌空地悬于上界天国之外,东接魔界,西邻人界,南连精灵界,北望仙界,自古以来便是是非之地。我接过了御雪灵枢,就成了西方御雪宫的镇守者,在宣誓仪势上,我以自己的生命立誓,誓死守卫御雪宫,以我的一切。
      朝布雨,暮施雪,并用千年冰屑封住了与人界的通道。时间在安安静静中流过了千年,直到有一天,我在御雪宫的门口发现了一个人。是的,一个昏迷的男人。
      他有着乌黑如丝的头发,斯文俊秀的脸庞,苍白中泛着铁青,坚毅的棱角分明的嘴唇轻闭着,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像睡熟的婴孩一般。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安详恬淡的睡容,亲切而单纯得没有一丝的杂滓,暖暖的,有如三月的和风。
      在嫣然,在这个低层的仙界,有的崇高着他的脱俗雅绝,有的卑贱着他的低俗不堪,何尝有过这般游离于脱俗与猥琐之间的和谐。
      那一瞬间,我只静静地立在宫里,远远地看着宫门口的他,脸上漾起淡淡的微笑。那一瞥间的温情,我想,我是爱上了这个人间来的不速之客了。
      我将他扶进宫里,安排在一处僻静的地方,不会有人打扰。他中了寒毒,看来是误入精灵界遭到攻击才被打进嫣然的。
      还好遇上我。我在心中暗暗庆幸。除了我,放眼整个嫣然,恐怕就无人再有这个能力了。
      我点起了九九八十一盏长命灯,围绕在他的床边,映得他苍白的脸庞也黄曳曳的,一片暖洋洋的金黄。然后我就坐在床边静静地等,只要等过三十六天,他就可以醒了,我就可以看到他开着眼睛的样子了。
      他醒着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我一个人痴痴地想。痴痴地笑。
      三天后,长老带着扶风祭司怒气腾腾地冲进御雪宫,我知道我已经有三天没有降雪施雨了。当长老将这三天的日历安排重重地当着我的面砸过来的时候,我只是淡淡地说,“嫣然的雨水已够。”
      长老气得发狂,“已够?够了就不用再施了么?你看看这里,你看看!”他一把抓过我,指着日历上清楚地列着的“卯时三刻,降雨三升”,“申时正飘雪一刻”,“清清楚楚地列着,祖宗传下来的贯例,每年都是这样。不要为你的玩忽职守开脱罪名了!”
      我淡淡一笑道,“祖宗时的事,早已事过境迁了,又如何类同得来?”
      “还狡辩,还狡辨!”长老指着我愤怒得大笑起来,手脚瑟瑟地颤抖着,似乎一个不稳便要跌倒似的!扶风一言不发地站在长老身后,用一种很悲哀的眼神望着我。原来他也看出来,我已经不能在嫣然久留了。
      扶风也是很可怜的人,为了嫣然的祭司不能成婚的禁令,他不得不挥泪割舍了他第七世的情缘——能跟心爱的人相守在一起的最后一世,最后一次机会。
      当寂兰清瘦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海上时,扶风的泪再也禁不住地簌然而下。那是我第一看到扶风哭,也是唯一的一次。但是后来,我发现,他的脸上,竟是隐隐含笑的。哭着,笑着。
      我远远地站在他们身后看着,没有上前,也没有说话。扶风也没有说话。只是心在痛。
      我朝着扶风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既然如此,踏雪甘愿受罚。”
      长老冷冷地看着我,喘着粗气,扶着石桌坐到一旁,待盛怒稍稍淡去,才收敛神色,恢复了平日里庄严神圣的那副法相,“那我就命你赶紧去将缺去的雨量补足!错过了时辰,已经不可补救,年月的总量就不能再错了。”
      我摇头反对,“一日降三日之雨,势必泛滥成灾,殃及万民——”
      “我叫你去,你就去!”长老愤怒地拍案而起,抬起手指着我正欲大加斥责,忽而鼻尖一动,似乎嗅到了什么东西,我心下一慌,慌忙挪了挪身子,挡牢了通往人界男子所在房间有通道。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长老惊异地大叫起来,“人类!是人类!”
      我没想到我在门外封了那么厚的雪气,他竟然还闻得出来?!在嫣然的刑律中,是不允许仙家以外的外族入境的,一经发现,要格杀勿论的!
      我颤颤地挡住门,长老看着我“嘿嘿”地冷笑,“原来你私藏人类在御雪宫,好,我马上去禀报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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