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残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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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想过凡世竟是这个模样。不同于天界的静谧安宁，这里到处都是热闹喧扬的。我已在王母的帮助下换成了一身凡世的衣裳。没有仙袍羽衣的飘逸轻巧，却更多了一种质感厚实。我想，这就是人界和天界给我的不同感受吧，天界是飘渺的，而人界，更有一份真实，使我感到切身的存在。
我奔走在车水马龙的闹市，四处寻觅晔辰的影子。王母娘娘说，晔辰的转世现在就在这个小镇，但她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哪。一切只能靠我的寻找，还有，我们之间注定的缘分。
我穿梭于大街小巷，耳畔全是人们的谈笑争吵，却没有发现他的影子。眼见日落西轩，暮色四合，浓郁的黑暗吞噬了最后一点天光，我才发现自己竟有一丝彻骨的恐惧。虽说逐梦蝶不惧夜晚，但置身于真正的凡世，所感受到的与天界完全两样！没有漫天辉光，没有天河绚烂的星子，只有几点昏暗的灯火，愈显周围的屋舍笼罩在沉沉黑影之中。
我茫然地望着四周，不知该何去何从。
“姑娘。”一个清远的男声打破了寂静，却吓了我一跳，“天色已晚，姑娘为何独自在外？”借着朦胧的灯光，我依稀辨认出来人的面容。虽然转世后容貌有所改变，但他的轮廓和气质依然有着他的影子。
“晔辰！”我惊呼，而后又高兴地跳了起来，“我终于找到你了！”
“姑娘？”那人显然听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姑娘，你找错人了吧。”
“没有，我绝对没有。”我凑近了些，确认般再端详了他很久，“没错，你就是晔辰，快跟我回去吧，王母娘娘和天帝都很挂念你呢。”说完，我便去拉住他的衣襟，准备施法返回天庭。
和在转生坛边一样，我手中的那份真实被狠狠地抽了回去。
“在下庄周与姑娘并无瓜葛，望姑娘自重。”
庄周？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我的思想似被五雷轰击了一般，怔怔地无法反应，“你就是庄周？不可能啊……她怎么可能叫你自己小心自己呢？”
“姑娘，在下真的听不懂姑娘在说什么。”庄周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可是声音依旧不减清远沉静，“姑娘究竟要做什么？”
“不，不知道。”被他的话问地愣住了，我期期艾艾地回答。
“那姑娘家住何方，让庄周送你回家吧。”一如当年在天河边，晔辰温柔地注视着我，他对我说，别哭了，让我送你回去吧。
我的心头一阵感动，差点就把手伸了出去，说道，“天宫。”
“姑娘是否看书看多了？”庄周哑然失笑，“天宫乃在九重天之上，以你我凡人之力，怎可能到达那里？”
“我，我不知道。”我惶恐地回答，内心早已经乱成了麻，我该怎么向他解释呢，我的出现并没有唤醒他对前世的记忆，他已经忘记了我，忘记了天宫，和他说什么才能让他相信？
“姑娘，”庄周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姑娘莫不是在玩弄庄周？那庄周就告辞了，姑娘请自便。”
“我……”我还没来得及说出话来，庄周已然离去。四周又重归寂静，死气沉沉。
“晔辰！”我急切地呼喊，凭着听觉向庄周离开的方向奔去。“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晔辰，你等等我！哦，不，庄周，你等等我！”
庄周终于停下了脚步，有些厌烦而又无可奈何地看着我，“姑娘，你找庄周究竟有何贵干？”“
我——”那句话在心中盘桓已久，此刻冲口而出，“庄周，我要嫁给你！”初下凡间的我，根本就不知廉耻为何物。那时我只是单纯地，想把自己的要求和想法说出来而已，却不料庄周的反应如此强烈。
“姑娘，请自重！”他非常严肃地说，“庄周乃一介书生，与姑娘素无往来，更枉论得罪过姑娘。”
没听明白他后来说的话，我只是倔强而哀恸地看着他，一眼不眨。晔辰，你真的这么绝情吗？难道你要让我刚燃起的希望就此破灭吗？
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依旧倔强地看着他，不肯离开。
我看到他眼眸中的怜惜晕散开来，渐渐变得深沉。或许是被我震住了，或许是他自知他说得有些不当。他对着我，轻声说，话语恍惚得太不过真实，“姑娘，夜色已深，不如
你今日先到寒舍暂住一宿，其他事再从长计议。”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晔辰在对我微笑，
所有的期望都开始有了方向。庄周的脸上，我熟悉的剑眉，我熟悉的双眼，开始渐次清晰起来。
那个晚上，我悄然走如庄周的卧室。辉光如水般斜穿朱户，擦过窗棂，倾洒在庄周的身上。他依然如昔日的他，孑然一身地立在漫天星光中，高贵而桀骜。
我的手指缓缓伸出。
晔辰。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我一定会把你带回天庭的，一定。
我的指尖触到了他的眉心。灼热从我的身体里流出，顺着指尖渗入他的眉心。我极力回想，天河畔，那个意气风发而又温柔飘逸的男子也是这样，让我看到了我永生难忘的梦境。
如此快乐的蝴蝶，无忧地在天地中飞翔。
它们不会离我们远去的，相信我，晔辰。
第二日醒来时，庄周与昨日并无两样，这或多或少让我有些失望。但让我感到欣慰的是，当我旁敲侧击地问他昨晚梦见什么时，他笑着回答我，“我梦见自己变作了一只蝴蝶，非常地快活。我看到的风景犹如人间仙境，而且——似曾相识。”似曾相识。
就为了这四个字，我告诉自己，凡人的一生还有那么长呢，要让庄周想起以前的事，和我共返天庭，还有时间。
我告诉他，我是从另一个小城流落到此地的，亲人在那途中都已死去，只剩我一个人到了这里。让我倍感惊讶的是，这种臆造竟然使他相信了，他慨然地答应让我在留在他家，好象他早已料到我会如此地说，而他，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为什么没有怀疑，就那么毫不迟疑地把我安置在家？当我慢慢了解庄周无上的智慧时，这个疑问一直留盘亘于心，从未开口问过。
直到有一天，我才发现，这个问题，再也没有问出的意义。
我在学会适应凡世的事情，不时向庄周请教许多在他看来极为简单的问题，慢慢地，我开始觉察到初见庄周时所说的话是多么可笑而又幼稚，时常因为自己当时的无知而感到羞愧。庄周似乎也很习惯于我问他问题，他总会不厌其烦地向说明。
他常常笑着对我说，镜舞，还有很多事你不懂呢。
自从知道凡世的婚嫁之事后，我便与庄周保持了距离。虽然在天界，王母娘娘有意将我嫁予他，可晔辰，晔辰没有答应——那庄周呢，在我与他相处这么久之后，他是否也会如晔辰一般拒绝我？
带着这般的祈望与极力想保持自己平静的情怀，我开始向庄周学习练字。虽说人界的女子并无学习这些的必要，而我在天界时又那般厌烦读书写字，但我天真地认为，既然庄周是个才华横溢的人，我若不学一些又怎能配得上他？
庄周毫无犹豫地答应，于是耐心地教我。从持笔，研墨，到书写，每个细节他都会认真地指导——我也不敢有丝毫懈怠，卖力地学着，希望有一日，我也能如他一般随心所欲地写出漂亮的字来。
日子便这样流走。那样的幸福，存在于细枝末节但又真实的幸福，是我在和晔辰相处时无法把触的幸福，就那么完全地，展现在这些平凡的日子里。偶尔我也会突然想，什么时候，我可以唤醒庄周内心关于晔辰的记忆呢？可又有一些担心，若是他找回了晔辰的记忆，会不会，就不再对我这么好了？
一日，我正和庄周在中庭练字时，惠施不请自来了。
我略微有些慌忙。在凡界，除了庄周，我还没有接触过其他人呢。我匆匆收好笔墨，转身正欲离开，但已迟了。
惠施已经踏进了中庭，“庄周，你可别怪我不请自来啊，我可有好几日没见到你了，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惠施忽然停下了脚步。
我想，他定是看到庄周牵着我的手，所以话语中尽是惊讶，“庄周，这位姑娘是……”我的心疯狂地跳了起来，我多么希望庄周那样说——可是，他是否会把自己的名声看得更加重要？
我听到了一个肯定而又平静的回答，似乎本该这样自然。我的心居然因为他的答案而渐渐平息下来，接着便是幸福和欣喜渐涌而上。
庄周说，这位是我的内人，镜舞。
“来，镜舞，这位是我的好友，惠施。”我这才转过身去，缓缓地抬起了头，面对着庄周一生最好的朋友，那个常常与他争论的学者，惠施。
他看到我第一眼时竟愣了半晌。然后带有一丝玩笑般，“嫂夫人真是宛若天仙下凡啊。庄周，你究竟是何时娶的娇妻，怎的都不告知我一声？”
“没来得及，我们成亲得有些匆忙。”庄周不慌不忙地回答，好象所有可能的答案都已了然于心，“还望你不要太生气。”
“生气是有点，”惠施笑道，“这么一个好友成亲，我都没来喝喜酒，真是遗憾啊。不过更多的是恭喜你娶了如此貌美如花的妻子，以后有福享了。——不过我还是不甘心，那杯喜酒无论如何我都要喝。”
“一定，”庄周郑重其事地回答，“我一定会补回来的。”
惠施走后，我整个人才放松下来。回过头，庄周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我，让我不知该如何反应。
我们就这样对视了良久，我才深深一揖，“刚才谢谢你了，庄周。”他没有回答。我尴尬地不知说什么好，只好转身离开。
他在后面，轻声地，温柔地说：“为什么还要谢我？我有说错么？”
我猛地回头，庄周已经走上前来，将我紧紧地搂入怀中，“镜舞，你是我的妻子，从今天开始，好吗？”
“可是，可是……别人会怎么想呢？”庄周笑着说道：“当时是谁在我面前说要嫁给我？连她自己都同意了，我庄周又会去在乎别人想什么吗？”
“庄周，我不是……”还没等我说完，他就出言打断，声音渐变温柔：“镜舞，我知道你不是凡人，可是我还是想留住你。”
是吗，庄周？如果你还是晔辰，你会这样选择吗？
我将头埋在庄周温暖的胸膛，心里默默地说着，庄周，即使你变成晔辰后将不再喜欢我，我还是要将你带回天庭。我不能看着你在人间死去，在我的视线里灰飞湮灭。
不久后，我和庄周都十分开心，因为我们有孩子了。庄周也不再忙着出外游历，天天留在家里陪着我。
当孩子出生后，时光也就开始飞驰而过。身为仙人的我不会因为年龄的增长而逐渐衰老，但岁月不会饶过庄周。仿佛弹指一瞬，庄周已然成为一名年过半百之人了。霜华无情地爬上发梢，阑干交错在他不再光洁的脸上。
五十年在天界不算长，在人界可是知天命的年龄。我们的孩子都已过弱冠，也各自离乡，云游四海去了，就如年少轻狂时的他。不过他再也没有离开这个小镇，和我在一起过着恬淡悠闲的生活，如同闲云野鹤。
这么多年一起走过了，我也开始慢慢了解这个和我共同生活的男人。他寄情于自然之中，逍遥自由，依然超脱了人世凡尘的羁绊。我也开始有一点怀疑，将他带回天庭，他是否还能享受到这样无拘无束的自由？
但当我心痛地抚摩过他的脸时，我还是会默默地发誓，一定要让他得到永生，不能让他在轮回中沉浮起落。
已知天命的庄周依旧是那么放纵不羁，但他同时也在开始整理他从前写出的文章。那些他在走过的人生中的零落感悟，被他一字一句地记录在竹简上。看着那一本本叠沓而起的书卷，我忽然担心庄周日渐枯槁的手能否握稳笔杆写完这么多的文字，于是一日我提出要为他誊写一部分，但我并没有说为什么。
庄周很爽快地答应了。
直到最后，我才知道这是注定的结果，即使我不提出要求，即使庄周没有同意，这个结局终是必然。
我满心以为我可以在为他誊写时逐渐了解他的思想，并不断地向他灌输我的思想，然后在某一天，当他记起天庭时，我就可以带着心甘情愿的他返回天庭。
但是，那注定只是我的臆想。
庄周，其实他早已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齐物论，那篇阐述他志趣与处世态度的文章，竟是这种平静生活的终结。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不为蝶乎，蝶亦非周矣。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陈旧沾灰的字迹后面，赫然是一段墨迹较新的文字，显而易见是后来添补上去的。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不为蝶乎，蝶亦非周矣。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庄周，原来一切真相，你早就知道了。可你为什么还要骗我，还要隐瞒我！你直接将我赶回天庭，不再烦你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娶我为妻，为什么还要和我生活那么久？
为什么？
手一松，笔垂直地落下，竹简上渲染开一大片墨迹，刚刚抄上的墨字此刻都被这滩墨迹覆盖了。看到那残缺的“周不为蝶乎，蝶亦非周矣”几个字，我竟有报复后隐隐的快感。
笔落到地上的响声惊动了庄周。他赶过来，只有妻子的失了魂似的双眼呆呆地看着他，眨都不眨。
“镜舞？”庄周疑惑了，快步走到我的跟前，“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说着便弯下腰去捡我脚边的毛笔。
“庄周，不，晔辰。”我低低地唤道，语气死一般的味道让我自己也不禁心悸，“你早知道了？”庄周站起身来，低头看了看我手边的竹简，瞬间明白了我的话。
“是的。”庄周点头回答，一点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为什么？”我的心仿佛被什么点燃了，在他说完话后即刻爆发出来。我推开桌上的竹简，砚盘倾倒，墨汁溅了庄周一身。我哀恸而绝望地看着他，“欺骗我很好玩么？你以为我什么都不懂？你以为我在天界没有得到你，在人界还需要你的怜惜？”庄周沉默了。他一句话也没有回答，只是蹲下身，自顾自地收拾狼籍一片的竹简和笔墨。
“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发了疯一样冲到庄周面前，“你知道这一切，居然还让我留下来？你不明白我是来劝你回去的吗？你既然不愿意回去为什么当时不将我赶走？你是想弥补你在天界对我的拒绝吗？”
“可你还会来的。”庄周平静地说。竹简被放在桌上的脆响让我稍稍找回些理智，“过了一年，三年，十年，你一定还会来的。你怎么可能放弃？”
我怔住了。是的，我不会放弃。即使当时我没有成功，我还有时间，我可以不断地来找你，总有一天，我能将你带回天庭，让你重作逐梦蝶。“可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你把留在这里，愚弄着我，又有什么意义？”
庄周的眼神又黯淡下去了，一如晔辰当时。“我原以为你会明白的。镜舞，没想到你还是没有明白。天界如此，人界亦然。难道这么多年你学过的东西，都不足以让你理解我么？”
“什么？”我惊愕万分。晔辰，难道你一切，都已经算计好了？
我摇着头，不敢相信。庄周只是一语不发地看着我。
然后我便如在天界一般跑开了，泪流满面。我冲入屋子，只留下庄周一人站在中庭，
依旧遥遥地看我。
镜舞，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我跟你讲故事么，虽然你一直没有明白我的用意。
但是有一个故事，是我在琅嬛楼里看到的，可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因为我决定不让你知道，你的身世有多么复杂，令人难以相信。我想，你永远无须明白。
在你出身的一百年前，天界的月神，望舒的主人，也便是你梦中的司梦之神，她就是王母的亲生妹妹。她没有遵从天帝的安排嫁给少昊帝，却爱上了另外一个天神，并怀了他的孩子。这点惹怒了王母娘娘，她定要逼月神说出那个天神的名字。但月神不肯出卖所爱之人，便毅然投入西山莲池，留下了一句话：百年后的今日，我的孩子将会出身在这里，她只是天孙，她不会是任何人的孩子。
她就这般自我毁灭了，为了她的爱人和孩子。而她的孩子经过瑶池之水百年的润养，已与其他天孙并无两样，所以大家都不曾疑心她不是天孙。但王母记得，于是她在百年之后来到瑶池，带走了这个孩子。因为王母本是极其疼爱她的妹妹，眼见百年前是自己亲手逼死了她，心里十分愧疚，便对这个孩子倍加宠爱，并将她取名叫做镜舞。
她就是你，镜舞。我从没怀疑过你是天孙的身份，可望舒的话不禁让我起疑。
所以当王母作出将你嫁予我的安排时，我问了她，你是否就是月神的孩子。
她说是的，她说因为她的刻意掩饰，西天帝都不知道你的身世。从你出生开始，她就想尽一切的可能满足你，她想要弥补她的妹妹，所以她一直十分宠你，一直想让你重新做回月神。可是月神之力已经转移到了逐梦蝶的身上，要收回这种能力，只能让逐梦蝶被贬下凡，除去仙籍。那时，刚好遇上了非玥的事，娘娘便让你做了逐梦蝶，可是还有我，还有我身上的月神之力。
眼看她是无法达到这个心愿了，所以娘娘想到了一个弥补的办法。月神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爱情，她希望你能拥有爱情，从而也可以了却她的一番心愿。所以后来娘娘才问了你，是否愿意为我放弃。你或许并没有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吧，所以就答应了。
可我知道，你最大的愿望便是成为月神，为了这个愿望，你才是可以放弃任何东西。
所以我才离开了。
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不想让你背负身世的压力，我只希望自己能默默地守护你，即使倾尽我所有的力量。
当我从房中走出时，我心中明白我已经做出了生来最大的决定。
没有任何人勉强我，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我走到庄周面前，看着沉默地他，说：“庄周，我要走了。”他抬头，我伸出手去，希望最后一次抚摩我最爱的人，希望指尖能够传达我对他的爱怜和不舍。
但我最终决定离去呵，庄周！
因为我终于明白，你所寄情的，是人世的无拘无束，让你回到天宫，回到那个有着重重禁锢的地方，你一定不会高兴吧？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你在凡界中教会了我种种，也让我明白了这句话。
我也不希望别人勉强我，我又为什么要强求于你？
在他的诵歌中我返回了天庭。在九重天上我再一次俯瞰了三千里下的凡世。他敲打着盆，在吟唱着那支歌。欢快的歌。属于逐梦蝶的歌。
可这一次，是真的永不相见了，晔辰！
惠施问他：你妻子陪你到老，为你生儿育女，为什么她死了你却这样高兴？
我听到我的丈夫，那个被后世称为无上智者的男人说：人生人死，这是自然之道。既然她归顺了自己的道，我该为她高兴才是，为什么要悲伤呢？
是啊，晔辰，不，庄周，我选择的是我自己的道，而你，注定是与我交错的轨道。
那么，希望你在尘世，能够找到自己的道。
那，将是我永远的心愿。
当你对我说你决定离开时，我知道你长大了。
再也不是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女仙，你以后就是天界的司梦月神了。
我再也不能在你身旁守护你，但我相信，我用一生的时间告诉你的东西，会一直守护你，就如我在你身旁一样。
这才是我将你留下的目的啊。
而今已经达到了。我真的很开心。至少，我比我在天界，要成功地多。
但我也很遗憾，我不能看到你成为月神时兴奋的表情，不能看到作为月神的你气质非凡的模样，不能看着你坐在望舒的车上，带着高贵而沉静的微笑，怀着悲悯的目光俯视凡世。
所有的一切，我都将看不到了。
我只能做一名普通的凡人，在凡尘里经历生老病死。在轮回三迁后，可能早已记不清你的模样，但我依然会为你祝福，如今世一样在凡尘里为你吟唱。
镜舞，继承晔辰的月神神力吧！
虽然它印证了非玥想要告诉我的预言。
但为了你，我绝不后悔。
因为你是我，倾尽全力想要守护的人。
那个瑞雪初霁的早晨，那个金碧辉煌的大殿，高高在上的王母悲悯地看着我。
她告诉了我，那个预言：庄周一世，神力汇聚，蝶梦销香。
（蝶梦残香完）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残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