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那沙雕》平羌夜流

6、以色侍人

　　优雅的钢琴声从推开的玻璃门中流出，迎面走来的人使唐怀素脸上笑意顿消，疏离而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陈睿走上前来，微微地低头，“对不起怀素，是我让顾淮安排的。”

　　唐怀素深吸一口气，客气地点点头，扭头甩了顾淮一记眼刀。

　　“没事啊。”他调整好情绪，冷冷地回看他，“既然是陈同学破费，我自然却之不恭。”

　　陈睿摸了摸鼻子，歉意地笑了，在前面领路。三人的坐席安排在窗边，窗外是几丛洁白的晚香玉，亭亭玉立在一条人工引造的溪流景观边，临水自照，餐厅中的灯光洒在成列的花瓣上，投射出淡淡的米黄色。

　　桌上插着的玫瑰是方才山间剪下的，上面淋着露水，似出浴的美人背对着人兀自穿衣。唐怀素的目光黯淡地垂在其上，长长的睫毛在他眼底投下一片朦胧的阴影。陈睿将菜单交还给侍者，桌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握在一起。

　　“说点什么呗……”顾淮见气氛僵硬而尴尬，鼓足了气试探。

　　唐怀素抬眸看了他一眼，“你来一段相声”

　　顾淮吃瘪，知道自己好巧不巧撞在枪口上，闭上嘴低头。

　　“嗯……”见顾淮败下阵来，陈睿琢磨着措辞，自己硬着头皮上：“你最近还好吗”

　　“四肢俱在，吃得好，睡得香。”唐怀素的视线移回到窗外，随口敷衍。

　　清浅的溪流淌过黝黑古朴的鹅卵石，在卵石的缝隙间滋养出了一层毛绒绒的青苔，巴赫的琴曲渐渐进入收尾阶段，音阶降低，曲调趋于平缓。

　　“听说你和人合租，相处得还顺心么？”陈睿心里还想说些什么，但及时咬住了话头。

　　他其实想说，如果唐怀素与那人相处不好，大可以搬来和他一起住，但是目测某人现在的心情，估计听完就要立马走人的。

　　陈睿悄悄把目光放到顾淮身上，希望他能帮自己撬撬边，要是能把这话让顾淮说出来最好。

　　可惜顾淮命字当头，选择熟视无睹，明哲保身。

　　“挺好的，相处愉快。”唐怀素言语中隐隐有咬牙的意味。

　　侍者开了一瓶红酒，为三人浅浅地倒在杯底。

　　唐怀素晃了晃酒杯，看着紫红的酒液从杯壁柔滑地流过，心情舒畅了几分，对眼前的人也不似先前那般抵触。

　　“九四年的。”陈睿扬了扬酒杯，状似随意，实则还是含着三分虚荣。

　　穿白色西装的青年从钢琴前站起来，向在座的各位道了一句晚间问候，接着坐了回去，拿出新的乐谱来。他修长的身形安静地坐在琴键前，黑白色的琴键在葱白的十指下依次跳跃，这首曲子比巴赫的更温柔，是勃拉姆斯的《摇篮曲》。

　　唐怀素的目光完全被弹琴的侍者吸引了去，陈睿看着他，心中很不是滋味，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唐怀素勉强回头看了他一眼，眼角的余光却立马被玻璃门入口处的另一个身影抓了去。

　　侍者上菜，连他一向最爱的奶油鹅肝都没能赢回他“炽热”的视线。

　　顾淮见他锁着眉头，一脸八卦的模样，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只见进来的是一对男女，女士一袭及踝的深色长裙，紧贴着身形，勾勒出优美的线条，她轻轻挽着身边的男士。男士很年轻，穿着黑色的西装，身形高大，英气逼人，稍显凌厉的眉下是一双清澈温柔的眼睛，挺拔的鼻梁下两片水色的薄唇，又透漏出了几分疏离。

　　“看着很眼熟啊……”顾淮切牛排的手停在半空。

　　两人在唐怀素左前方的大厅中入座，男士帮女士拉开座椅，将餐巾绅士地递给她。他弯腰入座的刹那，抬头对上了唐怀素的目光，对方明显愣了一下，立马镇定地移开了视线。

　　那个臭宅男怎么也在这里……他这一身西装好像有点帅是怎么回事……

　　唐怀素稍稍抿了一口红酒，酸涩略带苦味的汁液滑进喉间，绵密细腻的质感中回泛出一丝甘甜。低头叉起一小块鹅肝，嫩滑的肉质配上新鲜的奶油，甜中带鲜，鲜中透着微咸。

　　“这种事情其实很好理解。”陈睿挥退侍者，亲自帮两人添酒。

　　“赚钱的手段有很多种，这也算是比较便捷的途径之一，其实只要你情我愿，我觉得并不需要戴有色眼镜去看待，毕竟……”陈睿停顿了一下，朝杨嘉的方向望去，“从某种意义来说，也是凭本事，看能力。”

　　唐怀素听得一脸茫然，顾淮也是一脸懵逼。

　　“你……你在说什么啊？”顾淮看了看唐怀素，懵逼地把视线放回到陈睿身上，“什么你情我愿？看什么能力？”

　　陈睿放下刀叉，用餐巾擦去嘴角的酱汁，“以色侍人啊，富婆包养小鲜肉，不是屡见不鲜吗？”

　　唐怀素呛了一口，看着杨嘉，后者恰好点完单，抬起头来两厢视线撞到一起。

　　臭宅男！
　　书呆子！
　　空气中火花四溅，战鼓擂响，一触即发。

　　顾淮手持刀叉敲了敲杯盘，猛然想起，“糖糖！他、他不就是……”

　　“不是！”唐怀素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插在银叉上牛排塞到他嘴里，“吃你的饭，再说话你试试！”

　　顾淮胡乱嚼着肉，叽咕了两句，“就看着眼熟而已……”

　　唐怀素举起手里的餐刀，露出危险的笑容。

　　杨嘉坐在对面，深色长裙的女人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杨嘉并不明白她的用意，安静地等着下文。

　　女人把信封从这端推了过去，叹了口气，“杨先生，这是我们公司的一点心意。”

　　他面色沉静了下来，思考了几秒，修长的两指按在信封上，信封很薄，指尖感受到的其实是桌子的硬度。

　　“支票？”他看着她，清澈的眼神中没有任何波澜。

　　女人露出笑容来，“不成敬意。”

　　他双手一推，退还了回去，并用一杯白水压在信封上。

　　“这个项目的合作方有问题，我说过不会接的。”

　　对方面有难色，她权衡事态，从容地解释：“合作方已经签过保证书，并不会像上次一样出问题。”

　　杨嘉沉默了片刻，不着痕迹地将手腕上的表带调正。

　　“杨先生……”

　　侍者上菜，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杨嘉往斜前方瞟了一眼，唐怀素认真低着头，那模样和下午在客厅中看书如出一辙。

　　“上次的项目漏洞也是因为有一部分的程序是交由他们公司的实习生完成的，存在一定的纰漏在所难免。”女人的脸上强挤出尴尬的笑容。

　　“如果前期的素材都有问题，能指望按照既定流程达到预期目标吗？”

　　女人一时语塞，好在侍者及时添酒缓和了僵硬的氛围。

　　“实话和您说吧，杨先生。”女人紧张地双手紧握，复又松开，“这次项目不同以往，多少关系到政界，我们公司也是第一次承办，是公司前景的一个节点，您就是看在李总的面子上，也该再作考虑呀。请您再回忆回忆刚创业时的光景。”

　　她说到这里，脸上已是红一阵白一阵，羞愧和焦虑交杂，不知道是哪种情绪占了上风。

　　喉结一动，微凉的纯净水淌过喉间，让他不免松懈了一口气。

　　女人炙热的目光迫切地望着杨嘉线条坚毅的下颌。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轻点了几下：“人员调配和软硬件设备的要求，请按照邮件清单安排。”

　　女人如获至宝，整张脸红了起来，亮丽的肤色将唇上的口红衬得熠熠生辉，“那这张支票还请杨先生不要客气，收下吧。”

　　杨嘉嘴角微动，连下颌角的线条都被灯光的阴影衬得柔和了起来，大厅中的音乐不知何时停止，寂寥空旷中闻得刀叉触碰的声响。

　　“无功不受禄，等项目完成了再结算吧。”

　　女人有片刻的失神，想起公司同事间对这位年少有为的评价，算得上是理想型的男友。此刻又添上了几分不可名状的魅力，不觉心中发痒，有一只小鹿蠢蠢欲动。

　　两人又交谈了些许琐事，谈得还算顺利，杨嘉适时结束了饭局，将对方送上车后，他回到了自己的车位。

　　路灯下的停车场别有一番孤独的气质，昏黄的灯光映照着聒噪的蝉鸣，汽油的味道与山间的气息融合在一起，凉风吹来裹着汽车散发的机械燥热。

　　他靠在引擎盖上沉默了片刻，眼底似有很多的心事流淌。

　　隐隐的谈话声由远及近，打断思绪，他拉开车门，发动引擎。

　　唐怀素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碰巧往这里看了一眼，便停下了脚步。

　　“怎么不走啦？”陈睿见他不走，于是趁机拉拉他的手，“我送你回去吧怀素。”

　　唐怀素抽出自己的手，突然想到了主意，直接往杨嘉的副驾驶走去。

　　“我自己回家，不用管我。”他朝着两人挥了挥手，拉开车门直接坐了进去。

　　杨嘉无语地看他，“……你怎么上我的车，我说过要载你吗？”

　　“帮我脱离苦海，欠你一个人情怎么样？”唐怀素紧紧盯着大步走过来的陈睿，扭头问，“飙车会不会？”

　　杨嘉叹了口气，一脚油门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