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那沙雕》平羌夜流

10、两宅相遇

　　s城，六月，炎夏。

　　火车擦过铁轨，灰黑色的轨道上撩起一道白烟，太阳像一个巨大的火球炙烤大地，知了在树上齐鸣叫，爆发出交响乐一般的活力。

　　火车站的出口被形形色色的地摊霸占，小贩缩着身子躲在几方阴影宝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和行李箱，连吆喝都懒得张口，像一排排打蔫儿了的鹌鹑。

　　唐怀素使劲拎着箱子，踮着脚挤过两个摊位间的狭小缝隙。顺着拥挤的人潮终于挤到了路边。

　　不远处一辆惹眼的红色跑车显然已经等了很久，车上的人放下车窗露出一副墨镜来，打了个响指朝唐怀素的方向挥了挥手。

　　唐怀素把两只巨大的行李箱推到跑车边上，伸手一拉车门就瘫倒在里面，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手心就湿了一片。

　　驾驶座上的顾淮摘下墨镜，看了眼车子外孤零零的黑色行李箱，推了推他。

　　“糖糖！你的行李箱不要了啊！”

　　“要的……”他有气无力地回了声，眼睛都要闭上了。

　　“那你不去搬上来？”

　　唐怀素摇了摇头，“不去，你帮我搬！”

　　“成！兄弟给你干苦力来了！”顾淮重新戴上墨镜，推开车门，去开了后备箱。

　　过了许久，车后猛然“两”沉，唐怀素抖了一下，从座位上坐起来。

　　顾淮终于艰难地关上了后备箱，拉开车门绝望地看了他一眼，气都被耗掉了一半，“你的行李箱里是塞了尸体……吗？”

　　“精神食粮。”唐怀素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露出一个高深的眼神。

　　顾淮抹了一把汗，脚踩油门，一打方向盘，冲了出去，驶上高架。

　　“大哥，你懂不懂有种东西叫快递？你直接寄过来不就成了嘛！这么重，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拎了一路的……”

　　唐怀素听到他的话，还当真思考了片刻，“怎么不懂了，衣服我就全寄过来了。”

　　“为什么不干脆把书一起寄了？”

　　“我怕寄丢了。”

　　顾淮被气笑了，“这年头，谁还图你几本破书啊？”

　　“什么叫破书，都是很好的书啊。”唐怀素皱了皱眉，认真地纠正他。

　　“得！你说是啥就是啥吧！”顾淮转了个弯，看了眼车载导航，“新房子够远的，那一片房价不便宜啊。”

　　“还行吧……”唐怀素点开扫雷，开了一局新游戏，“我是谁？没两把刷子敢出来混？”

　　顾淮目视前方，语气仍有些担忧，“我看那一片房源紧张，房价炒得离谱，你真的说好了嘛？要不你干脆来跟我一块住好嘞，糖糖你说呢！”

　　唐怀素撅着嘴瞥了他一眼，“跟你住？十万八千里的路程，每天西天取经么？”

　　顾淮愤愤地踩了油门，冲过绿灯，大有好心当作驴肝肺的不甘。

　　“拜托，家住郊区怎么了，那叫空气宜人风景优美！何况那里地很大，想怎么盖怎么盖好吧。”

　　“嗯嗯。”唐怀素玩得兴起，随意敷衍他，“占山为王，恭喜顾大王。”

　　顾淮向来知道跟他抬杠最后吃亏的反正都是自己，干脆任他说去了，跟着导航拐到那一片小区附近。

　　“话说你怎么不跟陈睿住？他家虽说没这一带交通方便，至少也不远吧。”顾淮稳稳地把车子停进临时车位。

　　“你说谁？”唐怀素疑惑地歪了歪脑袋，眼睛却始终盯着屏幕。

　　“他不是你的新男友么？”顾淮见他的表情，有些捉摸不定了，“你们不都是哲学系的么，听说处得不错啊……”

　　唐怀素扫完全盘，没意思地关掉了手机，头靠着冰凉的皮革。

　　“一个月前就分了吧…”

　　“拜托，你们一个月前才在一起的吧。”

　　“是啊。”唐怀素点了点头，随便道，“他喜欢瓦格纳，哪个傻子会抛弃我家尼采，去选瓦格纳？把我气得半死，干脆就甩了，再说了他那人，我会跟他吵架的，不能一起住！”

　　前座一阵沉默。

　　“你怎么不说话啦？”唐怀素扒到驾驶座旁边，扯了扯他白嫩嫩的脸。

　　“我竟无法反驳……”他无力地松开自己的安全带。

　　两人按照先前房东发来的信息，找到公寓楼，乘着电梯直达六楼。一出电梯，便见六楼平台上纸箱叠得有一人之高，尽是一些家电的外包装箱，大到冰箱彩电，小至微波炉电饭煲，应有尽有。

　　顾淮拖着两个巨重无比的行李箱出来，连电梯都像陡然卸下了重担一般，“哐啷”一声往底楼降下去，他哇了一声，忍不住停下脚步。

　　“你房东够好的啊，知道你来住还帮你添置了新家电嘛！”

　　唐怀素看了看堆积如山的包装箱，又看了看602崭新的防盗门，心里有一种既得意又不安的感觉。

　　顾淮怂恿他敲门，“快看看装修风格喜不喜欢，不喜欢我帮你拆了重装！”

　　闻言，唐怀素整了整自己的白衬衫，对着手机黑屏亮出一个绝世乖巧的笑容，两步就跨到门前，自信地按了按门铃。

　　门后响起了铃声，不多时便有略显沉重的脚步声踏近。

　　把手是典型的爱奥尼亚柱式的设计，唐怀素满意地点了点头，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见到如此高雅而脱俗的房东。

　　“咔嗒——”金属质感的开门声，唐怀素往后退了一步，门便被由里向外推开，露出一截粗壮的花臂来，沿着胳膊往上看，便瞧见肥肉起褶的脖颈间挂着一条金光闪闪的粗链。

　　来人瞧了瞧眼前的小弱鸡，又看了看小弱鸡身后的小弱鸡，稍微放低了音量，却依旧声如洪钟地问道：“你sei啊？干哈玩意儿？”

　　顾淮的心随着唐怀素退后的步子抖了三抖，他手一抽直接把箱子推了出去。千斤重的行李箱撞在纸箱上，土黄色的纸盒子“哗啦”滚了一地。

　　“我不是故意的……真、真的。”面对好友眼中射出的杀气，顾淮甚至投降般地举起了手。

　　唐怀素深吸一口气，挂着一抹人畜无害的笑意跟对方打了招呼。

　　“我是好兔子网上和您联系的租户，今天来办理房子的交接手续，前三个月的房租我昨天转给你啦！”

　　“干哈？”花臂大叔一吼，直接把耳朵凑过去，“干哈玩意儿？”

　　唐怀素忍不住又深吸了一口气，脸涨得通红，他捏着拳头，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我说！我今天是来交接房子的，租金昨天就转给你了！”

　　“我没聋！”花臂大叔白了他一眼，直接要关门，“你找错人了，上别处问问。”

　　深红色的木质大门无情地在两人面前关上，顾淮小心翼翼地从一堆纸箱中扒拉出他的行李箱，他拉了拉唐怀素，“你打算怎么办？要跟我住吗？”

　　“敢耍我！”

　　唐怀素气得发抖，他恶狠狠地瞪着猫眼的方向，转身就掏出手机来，在通讯录里翻了翻，瞬间拨了个号码出去。

　　“嘟”了十来下，好在电话及时接通了，顾淮稍稍松了口气，他已然看到身前一座微型火山有大规模爆发的趋势。

　　“喂？哪位？”电话里的声音迷迷糊糊，大概是睡着午觉半途被吵醒的一位仁兄。

　　“你知道诈骗罪现在怎么判的么？”唐怀素的声音异常温柔，温柔到了一种诡异得令人汗毛倒竖的程度。

　　“你谁啊？打错电话了吧？”那端的人明显不耐烦准备挂电话了。

　　“吴大锤！”唐怀素突然吼了一声，不仅电话那端的人被吓得没了声音，连顾淮都吓得不轻。

　　“你！你怎么知道我？”

　　唐怀素气呼呼地换个手拿电话，“我的房子呢！说好租给我一个人的房子呢！耍我很好玩？”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半晌，突然懊恼道：“忘跟你说了，房子本来是归你的，不过李先生抬了价格，又直接付了三年的租金，对不起啊……”

　　“混蛋！”唐怀素祭出了生平最狠毒的粗话，一双眼睛瞪得通红，“我不管！这房子就得租给我！你说话不算话，欺诈我钱！我……我报警！”

　　“别别别！你别冲动！”对面传来穿衣服的声音，“你要非得住这，我帮你去谈谈合租成吧！别报警啊啥事都好商量！”

　　“我才不要和那个黑！□□……住一起！”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有点发急，“反正就给你一个小时，必须帮我搞定。”

　　房东连连应下，狂抹额上的汗，他呆坐在床上，裤子才穿到一半，疯狂思索着可行的办法，足足有十分钟之久才终于回过神来，去抽屉里翻了张纸出来，按着上面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

　　“吴叔，什么事？”

　　温和而清朗的声音伴随着电流音传出，无数的键盘敲击声回荡在吴大锤的耳朵里。

　　吴大锤叹了口气，“小嘉啊，能不能托你帮个忙……”

　　唐怀素坐在纸箱上，撑着头呆呆地想心事，他被之前的事情气到久久都不想说话，顾淮只能在旁边玩手机打发时间。

　　电梯升到楼上，不一会儿便降了下来，屏幕上闪着数字六，门一开，踏出两条修长的腿。

　　高大的身影站定在唐怀素跟前，冷峻的面容上不带一丝情感，他微微弯腰，看着地上颇为落魄的某人。

　　“你是唐怀素？”

　　唐怀素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的委屈还没来得及掩饰干净，他立马放硬了语气，不让自己显得气势太弱。

　　“是我。”

　　“跟我走，你住七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