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服天下》夏舜卿

7、赤子离宫

　　将圆未圆的明月，渐渐升到高空。一片透明的灰云，淡淡的遮住月光，仿佛笼起一片轻烟，股股脱脱，如同坠入梦境。
　　展元十七年，秋。桑利国周边三国为争夺各自边境的领土而展开了战役，这三个小国都是依附着桑利国的国家，其中一个国家便是德轩殿女主人狄妃晁樊的母国兰邬国，因为他们是依附桑利国而生存的国家，又是姬长治后宫妃子的母国，所以姬长治必须得领兵出征，助“西界判堂大殿”一同平乱，。
　　晚云飘过之后，城内烟消雾散，水一样的清光，冲洗着柔和的大地。
　　殿内姬长治与大臣们商议出兵平乱一事。桑利的朝堂无可用之将，姬长治也不敢草率的将自己和父亲亲自练就的后垫大军军权交于别人来统领，于是姬长治决议御驾亲征。
　　筹备粮草，军需物质，历时小半月，姬长治带领后垫大军整装待发。
　　磨剑数年，今日显锋芒。
　　出征之日，满朝文武大臣在宫门前相送。宫门前万千兵马排列有序，气势磅礴。
　　国后和两位妃子，逸王子，六位公主也在宫门前跪迎相送。
　　姬长治身着军装来到六个女儿身旁，叮嘱长公主浔樾：“樾儿，父君这一去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你已经长大了，又是我桑利国的长公主，你一定要好好的看守住靖昭城，这里是我们的家。知道了吗？”
　　伏怜内心恨透了姬长治对自己跟逸王子的无视，姬长治对浔樾的这几句话，把伏怜气的艴然不悦，怒火中烧。
　　“父君请放心，樾儿一定会潜心专政，不会让任何人敢打我桑利国的主意。”浔樾镇定点头，十足的大公主风范。
　　姬长治从浔樾的眼神里看出了她非凡的能耐，他更信得过李岚芬，他想李岚芬一定会监督浔樾把朝政管理好的。随后傲然转身，对所有大臣和前垫护卫军，后垫大军气势又大声的说道：“本君此番离朝征战，由长公主姬浔樾监国，国相李岚芬辅政，国后伏怜监管一切事宜，望我朝堂忠义之士能倾心之力助长公主守护靖昭城。”
　　所有大臣跪首回应道：“谨遵国主吩咐。”
　　姬长治欲出发，又经过六位公主面前，浔骊天真的看着姬长治甜蜜的笑着，姬长治这个女儿奴看到浔骊的笑容心都被融化了，蹲在浔骊的面前，问道：“父君不在宫内，骊儿该怎么办？”
　　浔骊大声答道：“父君请放心远征，骊儿会保护三位母妃跟五位公主姐姐还有弟弟的。”
　　姬长治仰头大笑，他最喜欢听的就是浔骊小小年纪却有一番要护亲的大将之风。姬长治看了一眼溏妃和李岚芬，三人六目交汇，一切道别的话语都在这个眼神中传达了。
　　姬长治转身上马带领大军开始离开王宫。
　　这是浔骊出生以来姬长治头一回领兵出征，也是头一回离开王宫。这更是浔骊头一回见后垫大军集结在宫内。浔骊看着气势如虹的后垫大军满怀激情，她更觉得姬长治，自己的父君是个令自己无比敬佩的大英雄。
　　这刻，浔骊特别想自己也能成为像自己父君那样的英雄。
　　姬长治离开的时日，浔骊照常来到长恭殿姬长治的书房。
　　浔樾坐在书房内，和李岚芬对立而坐，浔樾请示李岚芬批阅奏章。小浔骊走进书房见自己最亲的姐姐和她的好友李岚芬都在，无比的开心。
　　“樾姐姐，岚芬！”
　　浔樾十分好奇，因为她头一回听到浔骊直呼李岚芬的名讳。问道：“骊儿怎可这般无礼直呼自己职傅的名讳？”
　　李岚芬一笑，道：“长公主莫见怪，我不是赤子骊的职傅，我们是好友，当然是直呼名讳了，是吗，赤子骊！”
　　浔骊看着疑惑的浔樾，使劲的点头：“樾姐姐，岚芬可有趣了，他一点都不比国教学堂的职傅严肃，骊儿最喜欢跟岚芬学习了！”
　　“你呀，可不准在父君面前也跟着国相胡闹，否则父君可要责罚你了。父君只喜欢知礼懂礼的公主。”
　　“王室的公主就是这样被圈养得没有一点孩子习性了，长公主其实可要跟赤子骊一样，胡闹一点才好玩。”
　　浔樾无法理解的轻摇摇头。
　　李岚芬拿起一卷奏折问道：“长公主，赤子骊，这本奏折是一个月前我与你们父君商议出征的重要导线，上面是镇守桑利国边境的澹台昊将军上奏的奏章，他在奏章中说边境有三国交战，现在你们父君已经领兵北上平定战乱，你们说，你们的父君该如何才能完胜呢？”
　　浔樾答道：“我若是此次出征的将领，我必然不会发兵攻打任何一国。兵书有言：不战而屈人之兵，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不出战而使敌人屈服，才是上策。”
　　“那该如何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呢？”
　　浔骊立即开口答道：屈人之兵而非战，拔人之城而非攻，毁人之国而非灭，父君说“仁战”“德战”更能彰显军颜。为国之王者，为军之首者，都应当“以仁为本，以礼为固。”
　　“骊儿说的正是樾儿心中所想。”
　　李岚芬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浔樾和浔骊二人年纪这么小对战事军谋的认知和理解就到了他跟姬长治的这个地步了。他感慨道：“后生可畏啊！”
　　李岚芬头一回感受到浔樾和浔骊的战场天分，这也促使他内心告诫自己，一定要好好的培养赤子骊和长公主，她们日后的成就不会比姬长治差，即便是女儿身，也未尝不可为国献力！他又感慨道：“仁德征战故能让他国倾服，国主此番征战也并非是派兵攻打哪一国，他是去平息战乱的，可这一次中间夹杂着兰邬国，兰邬国是狄妃娘娘的母国，那你们又说说，你们父君该怎么做才不失公道呢？”
　　浔骊望着正在垂首思虑的浔樾，浔樾小大人模样的轻叹了口气，答道：“要做到不失公允，父君必须放下对兰邬国的交情。都是依附桑利国生存的国家，自是不能因为狄妃就偏袒于兰邬国了，否则在国之大义上就有违悖论了，更会让其他依附桑利国的国家寒心的。”
　　“可不偏袒兰邬国他们就会寒心了，他们会想自己白白的拿了一个人来桑利国和亲了，紧要关头竟然还得不到一丝偏袒，你们说如此一来这狄妃是不是显得也太没分量了？”李岚芬故意这么跟浔樾和浔骊扯着人情世故。
　　但浔樾和小小的浔骊都不认为是亲就得护短，这样只会断送了国家的命脉。
　　浔骊趾高气扬的答复着：“我相信父君不会因为狄妃娘娘就护短的，这是关系到国家领土纷争的大事，不是在抢一只阿猫阿狗，自然是谁对就判给谁，怎能因为跟谁亲就判给谁呢？这样乱了章法绥服还怎么维持律法生存下去呢？”
　　李岚芬看着自己教出来的两个学生如此正义又不畏强权，心里怡然自得着。虽然两个人年纪那么小，尤其是浔骊，总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总有一份衡量世事轻重和好坏的心，小小年纪也让人心生敬畏。
　　姬长治率军出征，一时半会难得回到靖昭城内。而国后伏怜又被国主姬长治选定为掌管宫内外一切大小事务之人，除了政务上的事她不插手以外，大小事她都能伸手管及。
　　浔樾是公主，李岚芬是国相，现在宫内就属伏怜这个国后最大。
　　伏怜在宫内最恨的就是溏妃慕连婵。也因为浔骊的降世，姬长治的心里明显的对六个女儿有了亲疏之分，对浔骊的喜爱甚至都超过了浔逸这个王子，这些伏怜都是看在眼里的。
　　此刻，伏怜意识到现在是最好毁灭溏妃母女三人的时机了。从姬长治离宫的那天起，伏怜整日谋划着该如何不动声色的杀掉溏妃母女三人。
　　而在李岚芬的心中，困扰他多年的问题一直没能找到答案，那就是龙魂星脱离赤子星陨落在堃城的事。李岚芬一直很想亲身到达堃城内跟天狼族和贯胸人接触，可姬长治待自己恩重于山，又不想违背姬长治的意愿。所以一直没有实行。
　　一日，李岚芬在给浔骊教授武艺，李岚芬弹着琴，琴声中透漏出忧伤的情怀，小浔骊听得出李岚芬的忧伤，便停下练武，跑近问李岚芬：“岚芬，你怎么了？”
　　李岚芬欲给浔骊讲述了自己在浔骊未出世时自己和姬长治到长城高墙上观阅堃城天狼一事，这时候浔樾带着浔汌，浔郁，浔鄯，浔昭四位公主来到了此地，浔骊欢呼雀跃的站起迎接了自己的姐姐们后，六个公主坐在一起继续听着李岚芬在长城高墙观看天狼的事。
　　天狼族群被李岚芬渲染得神乎其神，几位公主都嚷嚷着要去长城高墙上观阅狼群。
　　李岚芬内心是十分再去长城高墙的，因为那里有他未解之谜。他也奈何不了几位公主的纠缠，于是告诉几位公主，如果她们的母妃同意她们去长城高墙，他就带她们去。几位公主立即回到了自己母妃的宫殿，想让自己的母妃答应去长城高墙的事。
　　浔汌和浔郁立马就回到了德政殿跟母后伏怜商议此事，两个嫡公主毫无防备之心跟伏怜说及了此事。
　　“母后，李职傅说要带我们六个公主去长城观阅天狼，您带我们一起去好不好？”浔汌说道。
　　伏怜一听，突然觉得机会来了，顿时心生恶意，心里开始嘀咕着：“六位公主？呵，真是天赐良机啊”。
　　伏怜立即答应了两位公主的请求，并且告诉她们自己也会一同前去。浔汌和浔郁开心至极。
　　浔樾和浔骊也回到德阳殿跟溏妃说及此事。
　　浔樾哀求着溏妃，说道：“母妃，岚芬职傅要带我们几个公主去长城观阅天狼，但他说要经过您的允许才能去。”
　　溏妃看着浔樾，内心有些抗拒让她带着浔骊去长城，说道：“骊儿还小，还是不要带她去那么高的地方了。”
　　小浔骊一听，立即就稳不住了，听到自己不能去长城，内心焦急不已，十足一个大人模样的对溏妃说道：“母妃，你这么说就不对了，骊儿可不小了，父君出征前把五个姐姐和三个母妃可都交给我保护了，去长城算什么呀？”
　　浔骊这番天真模样逗乐了溏妃，溏妃忍不住一笑，浔樾也跟着笑了。
　　溏妃一想，内心自言道：李岚芬多么沉稳的一人，应该不会带着孩子们胡闹，既然是他提出的，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于是溏妃也应允了。
　　可德轩殿的狄妃死活不让浔鄯和浔昭去。
　　狄妃大怒的对浔鄯和浔昭说道：“你们俩，既不是嫡，又不是长，整日跟那四个公主混在一起做什么？去长城高墙想都不要想。”
　　浔鄯和浔昭委屈极了。
　　浔鄯哭着大声说道：“我们不是嫡，也不是长，这不都因为您不是父君的正宫和致爱吗？”
　　狄妃听着浔鄯的真言恼羞成怒，顺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在了浔鄯的脸上，母女三人反目。浔鄯和浔昭立即冲出德轩殿。
　　狄妃被浔鄯的话气的哑口无言，站在原地气的不知所措，恨不得掐死自己这俩个女儿。
　　一处宫闱，浔鄯和浔昭俩人在宫内气愤的横冲直撞着，突然在宫城转角处撞倒了伍尘，伍尘身后跟着两个德政殿的小宫女。被浔鄯和浔昭撞到的伍尘衣袖里掉落出一把类似匕首的铁片。
　　浔鄯和浔昭好奇的捡起，准备还给伍尘，伍尘气愤的一把夺过铁片，并说道：“四公主和五公主还是把奴婢的东西还给奴婢吧。”伍尘说完，就心虚做贼似的和两个宫女迅速的离开了。
　　浔鄯和浔昭满是疑惑的看着伍尘三人离去的背影，气愤的念道：“又不是不还给你，着急什么啊！”
　　浔鄯和浔昭对伍尘的诡异行为没有多想，更没有放在心上，继续走着。
　　两人无地可去，只得来到德阳殿跟浔樾哭诉着自己的母妃不让她们俩跟着李岚芬去长城高墙观看天狼。浔樾和浔骊也是满心无奈，除了安慰，也别无他法。
　　两日后，这群想观阅天狼的人终于来到了西长城上。
　　国后伏怜的撵轿坐着浔汌浔郁和浔逸三人，和李岚芬浔樾浔骊的马车一前一后来到了长城下方，队伍庞大。所有人随岳凉庭带领的前垫护卫军走上了长城高墙。
　　在十几米高的楼阙，四位公主和伏怜及李岚芬观望着下方无数只天狼。只见狼群仰天长啸，顿时把伏怜和几位公主吓得不轻。
　　但只有浔骊觉得天狼像个可爱的宠物，没有惧怕。甚至没头没脑的说了句：“哇，天狼好可爱啊！”
　　浔汌有些恶心，嫌弃的说道：“可爱？这么吓人哪里可爱了？”
　　李岚芬对几位公主解说道：“楼阙的铁门不能总开着，否则会引起天狼的攻击，我们还是上高墙去吧，那里能一览下方所有的狼群。”
　　长城高墙上，大家站在高墙往下垂望，无数只狼群一览纵山小。大家都在观阅狼群，有说有论。只是那墙栏砌得都过了她们的脖颈了，顶着脚跟看得特别费力。
　　唯独伏怜和伍尘在数着高墙上的砖头。伏怜牵着浔逸走到另一边，这边的墙栏砌得比较矮。伍尘朝伏怜传递着信息，意会的点点头。
　　伏怜立刻回头，对几位公主喊道：“你们上这边来看，这里的墙栏比较矮，能观阅得更清楚。”
　　几位公主立即奔跑过去，岳凉庭和李岚芬毫无防备的站在原地继续观望。都跑过去后，只有浔汌靠着墙栏的砖头，伏怜牵着闹腾的浔逸还来不及将自己的两个女儿拉到身边，浔汌差点就掉落了狼群堆里。
　　因为浔汌站的墙栏被人刨松了，只是用砖头堆放着。伏怜想着把自己的两个公主叫到自己的身边，然后乘机将浔樾浔骊推下高墙。
　　伏怜站在一旁笑脸相迎，哪知自己的两个女儿根本就不想来到自己的身边，就站在了浔樾和浔骊的旁边，浔樾和浔骊自然站不到被刨松的位置。
　　浔汌前倾身体压倒墙栏，砖头不断的往下掉落，浔汌就快要掉下去的时候，浔骊在千钧之际一把抓住浔汌往内一扯，由于浔汌的体重重于自己许多，浔骊被浔汌带至高墙边边，浔樾离得最近，她伸手拉住了浔汌，浔汌获救，浔骊自己却从十几丈的高墙掉了下去。
　　浔樾救下浔汌后又急忙伸手去抓浔骊，哪知扑了个空，自己也差点掉落了，被岳凉庭迅速拉住救回。
　　这一幕，李岚芬和周围的前垫护卫军都已来不及阻止，李岚芬疯狂往前跑着边大喊道：“赤子骊……”
　　浔樾见浔骊掉下高墙，立即焦急变得无措，每个人站在高墙边大喊着：“骊儿……”
　　在场所有前垫军和所有人见浔骊掉落，无不惊慌无措。
　　浔汌被伏怜护在身旁，大哭着呼喊“骊儿，骊儿……”
　　唯独伏怜，彰显淡然。
　　……
　　德阳殿异常的冷清，仿佛知道浔骊出事，一曲哀伤的曲调笼罩在上空。
　　李岚芬岳凉庭陪同浔樾回到德阳殿，三人痛心疾首，欲告知溏妃长城高墙当时的情况，可浔樾一直哭着，无法开口。
　　溏妃摇晃着浔樾的肩膀，焦急的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骊儿呢？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李岚芬十分的愧疚，痛心不止，眼中含泪直打转。岳凉庭也是满面愁容，狰狞着脸。
　　“骊儿，骊儿，她，她从长城高墙掉下去了！”浔樾边说边流泪，结结巴巴说着。
　　溏妃一听，立即眼泪纵横，因为她知道浔樾不会跟自己开这样的玩笑，随后血冲上头顶，立即晕了过去。
　　“母妃，母妃……”
　　李岚芬躲在教授浔骊的书房内痛哭不已。他和岳凉庭更是明白，他们的赤子骊已经陨落了，掉落在天狼群堆里，那是不可能会活着的。何况高墙那么高，掉落下去都摔死了。
　　回到德政殿的浔汌也十分愧疚，浔骊为救自己而掉落至狼群堆里，那是九死一生。
　　整个王宫，陷入低沉，因为谁都没办法跟远在边境征战的姬长治交代。李岚芬浔樾都很想去堃城寻找浔骊，可下面天狼那么多，浔骊还有生的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