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整演出》陶农

9、完整演出-009

　　冶彦摆脱杜平後，有点愧疚，却不後悔！

　　这次说什麽也不重蹈覆辙了，杜平老是把他的照应视为自然，要求还越来越多，就算他宽宏大量能容忍杜平所有怪行为，可是他毕竟不是他的什麽人啊。连同事都不是，杜平只是他爸的储备演员，毫无怨尤的照顾杜平？如果连这种好人他都干的话，没原则的滥个性一定迟早遭天谴！

　　原谅我的理性，杜平，我没办法看顾你一辈子，可是以你这种不肯长大的个性，谁遇上谁倒霉，我要趁早抽身，留给爸和窦智天来烦恼你吧。

　　才想到这两个人，手机就响了，果然是爸打来的国际电话：
　　「爸，你要回家了吗？」

　　「哈哈，冶彦，这次出国收获不小，我的老毛病已经大有改善，哈哈，冶彦，回国後我一定要好好看看你。」

　　爸爸心情显然很好，冶彦听到他这麽一说，也开始回想起平常爸的确都刻意远离他，往年才刚回国，也会早早被父亲赶出国。这次爸治好老毛病的话，相信父子间的距离能更紧密了。

　　「太好了！爸。爸，我是说假如......假如杜平擅自离开公司，再也不回来，会对公司造成影响吗？」

　　「冶彦，他身上有病，你不需要理会他，而且我这次的疗程非常成功，他要跑就随他，你听好，不要靠近他，待在家等我回去。」看来王导使用手机习惯不好，只盖上机盖就把手机递给小天，小天见到手机还在通话，赶紧按掉手机，可是王导跟小天的对话，早被电话这头的冶彦完整收听。

　　「杜平可以这麽多天都不服药吗？」

　　「可能随时会发病，活不过几天。」

　　「我们已经用不到他了，你把他的药全交出了，少了累赘以後你可轻松了。」

　　冶彦听到对话，身体差点往後一瘫。

　　原来，这世上想抛弃杜平的人，还不只他一个。

　　也许杜平今天就会死，但他有什麽罪过，值得活得这麽短暂？很多人活得非常辛苦，杜平却可以简单离开？还丝毫不会影响别人的记忆。

　　「我怎能让你这样死去？你虽然很吵、很烦、很脏乱，可是我记得你，你想在外面莫名奇妙死去就是污辱我。」

　　冶彦觉得朋友很沉重，从来不肯把别人放在自己心上，以免自己负荷不了。

　　但刚听到如此耸听的言谈，他只得对自己诚实地承认：杜平是他第一个邦交国，现在邦交国有难......无法亲眼看它亡国，因为这是他目前唯一一个友邦。

　　冶彦冲出饭店，闯在街头有如一辆无头马车，没有方向，没有指标，只有孤单的一道让杜平继续存活的念头。

　　对了，杜平该不会又去别人的签唱会帮人签名了吧？

　　打听离附近最近的百货公司，广场前果然搭了台子，天气很炎热，空荡荡的台上没进行任何活动。

　　冶彦怅然所失的离开。找了好一阵子了，难道要收看今天的晚间新闻，才能得知杜平暴毙哪条街弄吗？

　　好不甘心。他又不是留不住杜平，甚至杜平还硬把他塞给自己耶。

　　如果可以晚一点厌倦杜平就好了。差了这麽两分钟。如果他能多忍受杜平两分钟，忍住杜平一厢情愿的白目言论，忍住杜平带来的激情。

　　不是杜平的错，可是他和他能凭什麽关系更进一步？

　　何况杜平什麽都不懂，不懂他怪异的举止，不小心带来禁忌的激情。

　　杜平最令人难容的不是行为，而是被他激起来的感觉。

　　原本想视而不见就此蒙混过去，反正杜平不懂，冶彦也不想懂。

　　但就在这个烈阳下、一个找不到彼此的街上，突然不用思考就猛然懂了。

　　太快懂得，他有点怕。

　　咦？舞台背板後面，似乎有点骚动。

　　太好了！有人凭著舞台背板带来的一点阴凉，正在从事免费的慈善表演耶！

　　「杜平......饶命啊......。」

　　周遭围观了零零落落的路人，杜平站在中心点大方演出。

　　模仿猫狗鸡猪对路人乱叫乱跳......，杜平你就算表演欲旺盛，能不能来点高尚的表演，全场只有小孩看到拍手大笑。成人却把杜平当动物奇观似的拿DV拼命拍摄。

　　「杜平你给我过来！」把他硬拖出人群，表演终止，路人也突然像大梦初醒，回过神後，继续牵著小孩快步赶路。

　　「你真没原则，不是不管我吗？」

　　「耶？你这小子什麽态度？我千里迢迢赶来救你一命，你就不能客气一点？」

　　歪了一下头：
　　「什麽？」

　　「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生病了？你是不是没天天吃药就会没命？」

　　「喔。」好漫不经心地过了很久才拖了喔一声长音。冶彦对这他这类的小动作会有感觉，可杜平是不会知道的。

　　「你说的是这个？」杜平从身上拿出透明夹链带，里面有5、6颗的白色药丸。

　　「太好了，」松了一大口气：
　　「小命宝贵，你快点吃。要帮你买水吗？」

　　「不用啦—ˉ。」杜平把一袋药丸倒在手心，对准脚下的人孔盖孔，手心轻轻一松，药丸一颗颗全跳进水沟里。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捂住胸口，这小子又害他心脏绞痛起来。

　　「我知道我在做什麽，我本来就只想活到今天。」

　　「这种事你可以随便决定吗？跟我回去拿药。」

　　「药全在我师傅身上，那几颗是我平常吃药偷藏的，他决定我一天的生死。」

　　「对...... 对不起，我不该拐你出门，因为我真的......真的不知道你是病人。」恐怕就算等窦智天回国，他也未必会给药吃，爸不是都说了......为什麽他自己跑来卷入这种事？早知道当初根本就不要去片厂找杜平，这样就算公司折损了”镇业之宝”，他都只会嘴上说说可惜啊可惜。

　　不过不找杜平是不可能的。看到杜平的试镜侧录後，冶彦已经知道自己一定会想办法见他本尊一面。

　　只是当初也没想到，会连杜平的排泄物也一起会面。

　　在没有文字的世界，冶彦依存著感官刺激的冲动，他承认杜平行事无法无天，没有尺度，天生就失去跟文字沟通能力的冶彦，早就走进杜平用惊异行为表情达意的领域。

　　杜平疑惑看著冶彦死命要扳开人孔盖，用尽吃奶力面色涨红，大太阳底下，人行道砖上滴著两人的汗，冶彦还在想办法在把指头塞进孔缝试图打捞，但其实还差了好几十倍的差距。

　　「你很奇怪，为什麽这麽关心我？」

　　「那你为什麽想死？明明昨天还幼稚的不得了，今天说话竟比我老派？」冶彦决定拨通电话到警局求救。

　　「我最重要的人好像上天堂了，我心里很难过，不知怎样做才能好过，我很想去天堂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在那里？」

　　「那你很过份，已经想上天堂，中午还叫我收你？你自己禁不起难过，难道我就得活该难过吗？」

　　杜平真的也没想那麽多，今天有时会难过，有时又忘了，刚刚会把药丸丢弃，也只是因为见到冶彦心中一阵强烈的酸楚，他把这种不好的感情归类为’难过’，难过的话，就来天堂找我。对不对，是不是曾经有人这样告诉过他？可恨他竟然忘记天堂在哪里了，昨天冶彦说人死了可以上天堂，原来天堂就存在在憋住呼吸、不去吃药的简单行为里。

　　请来警察和消防队员，终於把救命药丸拿出来，冶彦谨慎一路看著杜平把药吃掉。

　　「你到底生了什麽病？不吃药会怎麽样？」

　　「不知道耶，没试过。」

　　冶彦当然不可能叫他当场试试看。

　　「我以前记得，现在忘了，一想起来我会赶快告诉你。」

　　「嗯。」冶彦觉得现在有一种实现梦想的快活，杜平伴著他，一条一条的街，看不懂的路名和招牌，漫无目标，走也走不完，两个大路痴也不用怕迷路，杜平可以迷路是是因为他本来就以经纪人为家，冶彦喜欢迷路是因为他擅自收留杜平，只好尽量逃家。

　　他们走了很久很久，杜平终於忍不住问了：
　　「为什麽你一直牵我的手？」

　　「你不知道平常人走路都勾肩搭背吗？我跟你没那麽熟，所以只先跟你牵手。」

　　「不会吧！」杜平看起来有点生气。

　　「怎麽啦？」心虚写了一脸。

　　「那个窦......他剧本写的好烂！剧本还写说喜欢某个人就会想跟他牵手，我现在更加讨厌他！」

　　「没错，窦智天剧本还漏了一样。」

　　「又漏了？他到底有没有念书啊！」

　　「你知道整条路上为什麽只有我们这对牵手吗？」

　　「为什麽？」

　　「因为只要你跟一个人牵过手，你们之间就产生约定，从此之後，你只能跟同一个人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