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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误打御前近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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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呵,好厉害呀,得了赏赐又如何,不过玛瑙手串罢了,额驸府中珍宝不可细数,难不成还与没眼界之人计较”,纽祜禄瑾昭又气又恼,可碍于在宫中,发作不得。高傲的扬起下颌,狠狠白了她一眼。
敏溪充耳不闻,纤细如葱手指捏起一块芸豆糕,小尝一口,甜而不腻,又端起一盏茶,慢慢咽下。台上青衣舞袖正到精彩时,随着众人拍手巧笑。
纽祜禄瑾昭将手中绢帕重重扔于桌旁,险些碰倒了茶盏,腕上双环翠玉镯碰出声响。对贴身侍女道:“云荷,我要出恭”。
“是,格格,奴才这便寻小李公公。宫闱禁地需得引路人”,云荷穿了桃粉缎面福袄,双圆髻上系着大红缎带子。缎带间若隐若现着一根宝石钗,是主子前日赏的。如此便将多数贴身侍女比了下去。见主子语气不善,便知此时招惹不得,越发小心伺候。
瑾昭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还不快些着”,云荷忙应是,急急地寻了小李子,赔笑着烦请引路,老爷一早便交代,小李公公乃太皇太后跟前儿得宠之人,不可得罪。
全然不察坐于上首的太皇太后将一切收入眼底,端起桌前的茶若有所思的送至了唇边。后宫百花齐放方能互相掣肘,子嗣昌盛。
乾清宫内烛火摇曳,安然静谧。皇帝近来爱翻阅孙子兵法,今日急躁,心神不宁,一页书竟看了一刻钟。青色常服亦穿出贵气,膝上盖着窄褐狐皮毯,桌前炭盆中热烈燃着炭火。
梁九玏见皇上皱眉,翻页时带着不耐烦,小心翼翼的试探:“皇上,您真不去看看?奴才听人说,今日来了好些世家小姐。您去瞧瞧,可否有您中意的呢”。
皇帝目不转睛盯着书页,一副无甚干系的模样,“朕早同皇祖母言明不去宴席,况且朕相信皇祖母眼光”。
梁九玏悻悻地闭了嘴,偃着面色,皇上心中应是想去瞧瞧,可早于太皇太后前夸下了话儿,金口玉言,定然抹不开面子。
一盏茶见了底,奴才又添了新碳进炭盆。皇帝手中的书仅翻了两页,或是屋内过暖,手心渗出细汗。心痒难耐,忽然抬首,静默稍时,吩咐道:“梁九玏,命小全子去瞧瞧宴席可是散了,皇祖母回驾否”。
“哎!奴才遵旨!”,梁九玏脸上乐开了花,万岁爷可是开窍了,想来今夜便知皇后娘娘是何模样了,在殿门前交了差事与小全子,千叮咛万嘱咐,定要瞧真切了。
小全子领了差事,往太和殿前去,虽是领得圣谕,可到底偷摸着,想着该如何行事,未察前方来了人。天黑蒙而星疏,虽前方有人提着灯笼,却也瞧不清来者何人。
返宴途中,纽祜禄瑾昭仔细瞧着紫禁城,联檐通脊的阁楼,明廊相连,形似玉带的汉白玉栏杆随道宛转。望柱上雕着云龙翔凤,富贵天成。正入迷,此时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的从一旁蹿出,又是檐下暗处,差几步撞到跟前儿,幸而云荷挡下。
“哪里来的不知轻重的奴才,宫中竟有如此无规矩之人!”,纽祜禄瑾昭吓得花容失色,倒退几步。惊吓之余便是盛怒,指着小全子厉声叱骂。
“奴才知罪,因着夜色过暗,未瞧见贵人在此处,求小主子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奴才”,小全子在御前伺候时久,辩出此人衣料乃宫中贡品,且贴身奴婢伺候在侧,定非寻常。即刻跪下讨饶。差事还未办妥,先冲撞了贵人,若凑巧得罪于未来中宫,可有的好果子吃了。
“瞎了你的狗眼,咱们格格是遏必隆大人的千金,鳌中堂的义女,钮祜禄瑾昭格格!”,云荷肩胛处被撞得生疼,打量这奴才不过灰布冬衣,不似小李子蓝缎面东袄,料定是下等奴才。方瞪着这手脚毛躁的奴才骂道。
“既是规矩未学好,云荷,教他何为规矩”。怒火蔓延,失了心智,拿出府中做派,十足娇蛮。纽祜禄瑾昭静了心神,理着鬓边,生怕乱了发髻。
“瑾昭格格,别因这奴才耽误了您的宫宴…”,小李子定睛一瞧,原是伺候在御前的小全子,想打个圆场,卖两分情份。
纽祜禄瑾昭横了他一眼,冷言道:“怎么,一个奴才竟还教训不得了,想必公公亦是不知尊卑有别”。眼中含了讥讽,伺候在太皇太后身侧竟是不知尊卑。
此话一出,小李子将余下说辞咽回,既格格不屑,无辙可施,便随其自然了。
摸着腕上的赤金镯,此物乃太宗赐予,阿玛留于她,怎不比那玛瑙金贵,漫不经心的命云荷教训那人。
“是,格格”,云荷福身应了话,抬手便给了小全子两个耳光。使了全劲,小全子的脸上顿时现了清晰的红印,火辣辣的疼。
“求格格饶了奴才吧,奴才知错了”,小全子只得不断地磕头,地砖硬冷,额前埂出少许淤青。一队巡逻禁军正往此处来,脚步声愈发近了。
纽祜禄瑾昭见前方灯笼亮光,怒气渐散,方回神,紫禁城内不宜罚重。命小李子继续带路。云荷明意,回到主子身侧。
小全子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胡乱扯袖口擦了额前的汗,疼得龇牙,可也无暇顾及,朝乾清宫小跑去。
方坐下,巴颜氏正从鳌拜夫人处寒暄回座,面带不愉问道:“去了何处?”。并非真心关切,只忌惮她那脾性,莫要得罪了哪位诰命,惹来麻烦,懒于应付。
“出恭”,纽祜禄瑾昭言简意赅,眼扫桌前,摆了最爱用的糕点,伸手拈了一块。对于嫡母惯是无甚好脸色,趁阿玛不在府中时常为难于额娘,若非为着妹妹,定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小全子回了乾清宫,腿脚发软,额前的伤愈发痛了,不敢声张,只得立于门外等候传召。
梁九玏换茶时见小全子速回了,心生疑虑,却不敢瞒主子,俯下身对皇帝禀道:“皇上,小全子在外候旨”。
“嗯,传他进来”,皇帝合了书,搁置一旁,端了茶盏,润了喉。珐琅香炉中腾起紫檀香气,绕着炉顶铜鹤,散在空中,醒了睡意。
梁九玏得主子示意,躬身应是,朝殿外喊道:“小全子,皇上召”。
小全子赶忙低了头小步进去,生怕被瞧见脸上的巴掌印与额间淤痕。跪叩请安,碰着伤处,咬牙忍下。
“宴席可还好?”,皇帝吹着热茶,杯盖挡在眼前,底下人瞧不见主子喜怒。
“回皇上,奴才只瞧见遏必隆家的格格,格格貌若天仙。旁的贵人,奴才眼拙,不曾看清”,小全子确是见纽祜禄格格闭月羞花之貌,水灵的丹凤眼,虽冰冷傲气,却媚人心魄。奴才粗鄙之人,无有学问,只以貌取人。
皇帝霎时蹙了眉头,置下茶盏,把玩着翠玉扳指,识人数载,怎看不穿小全子所禀并非实情,“是未曾看清,还是另有隐情?倘若有一句虚言,即刻滚去慎刑司”。
帝王威严令小全子心生惧畏,宫规森严,不敢直视天子,情急之下抬眼望向御桌,直呼不敢。脸颊处不寻常的红印在亮光下愈发醒目。
皇帝怔愣,不知是奴才当差不力,或是冲撞了皇祖母,沉声问道:“可是扰至太皇太后跟前?”。
“回皇上,奴才不曾见着太皇太后”。小全子不知主子为何如此问,只答实情。
“如若不曾,怎会教人赏了教训”,皇帝疑惑,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狼狈而归。况满宫皆知,小全子当差乾清宫,若非皇祖母,谁人吃了熊心豹胆,罚了御前侍从。
梁九玏常年察言观主色,见主子眉蹙愈紧,便知极其不悦。立时指着小全子的鼻子斥道:“皇上问话,还不快照实说!”。
小全子见梁总管急颜懔色,只怕惹怒了皇上,急忙磕头,“回皇上,是奴才去时不当心冲撞了钮祜禄格格的贴身侍女,格格恼了,赏了奴才巴掌”。
皇帝抿一匀茶,压下怒气,究其缘由,“你可予遏必隆的女儿请过罪了?”
虽是蠢笨之人,此时亦知如何作答,“回皇上,奴才立时给格格磕头请罪。奴才无用,未看清路,办砸了差事,请皇上降罪”。若纽祜禄格格后为太皇太后钦定皇后,可闯下大祸了。
遏必隆狡诈,皇帝不满久矣。朝堂之上时常附和鳌拜,却不知教出的女儿竟同鳌拜一般霸道无礼,一掌拍于桌案上,震翻了茶盏,倒了一地的蓝批奏折,大声斥道:“放肆!她是何身份?竟敢教训御前奴才,你可是未告知于她,你是御前伺候之人吗!容貌秀丽如何,德行有失又怎堪大用,皇阿玛的董……”。
“哎哟喂,万岁爷诶,这可怎生说得呀,说不得呀!”,梁九玏神色一变,慌忙跪下,背脊微抖,寒冬腊月,帽檐下急出汗。
皇帝忽觉失言,静了声,紧抿着唇。膝前的狐皮毯掉落在地毯上,掩盖了打翻的茶水。
宴席散尽,宫闱还复往常寂静,太皇太后銮驾回至慈宁宫。
太皇太后斜靠于软榻上闭目歇息,苏麻替主子捶着腿,解着乏,又令二等宫女备水。
“苏麻,今日官眷颇多,你可有相得眼缘的?”。太皇太后懒散的挪着腰,钿子拆下,仅羊脂玉簪子束了圆髻在脑后。卧榻前烧了三个鱼咬莲枝铜炭盆。
“依奴才看,遏必隆家的格格艳压群芳,可索尼家的格格模样瞧着也水灵,脾性又极好相与,若日后进了宫,倒能和气”,昨日小李子呈了画像来时,便知主子属意何人了。苏麻今日同世家贵女照了面,深觉不枉伺候格格数十载,主仆同心呐。
太皇太后轻笑两声,缓缓睁眼,“知我莫若苏麻也,索尼始为辅臣之首,比遏必隆更能为所用”。
“格格思量万全,皇上若瞧上了美人,可如何是好?遏必隆大人既为辅臣又为皇亲,格格可会给几分薄面?,苏麻接过宫女手中热水浸过的帕子,替主子擦着手。又取了玉肌膏仔细抹上。
“孟古青何尝不是美人胚子,董鄂氏不过中上之姿。可先帝偏爱了那董鄂氏,宁愿抛下慈母娇儿也要随了她去。可皇帝不会,多情亦或是无情,偏偏不会钟情。万圣至尊,心中当唯有江山”,太皇太后眼里浮起哀思,深深叹气。
“都是奴才不好,惹得格格伤心了”。苏麻将茶奉旨主子面前,自责道。
“不干你事,不过感伤罢了。不过,索尼的孙女当为中宫之后”。太皇太后接过茶盏漱口,擦去唇边水渍,嘴角扬起一抹聊有趣味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