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荡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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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有着一国最繁华的景象，而都城中的主街更是这份繁华的支撑与呈现。
江南小国，后韩，都城夜风。
国中是典型的江南气象。后韩依江而起，河湖穿插点缀着不算广阔的肥沃土地。高清的碧空，湿润的空气，身处其中，嗅到的尽是水乡的温柔，扑面而来的尽是文化的微醺。
“夜风”一名，相传来源于一句诗。当时，后韩独立于母国的战争刚刚落幕，名噪一时的诗人韩容因爱妻误死战火，著有一句流血带泪的“烟花殁尽夜风起”。虽经奋战，得以从早已有分崩离析之态的母国脱离，但独立的代价，历经了几代人，依旧说来令人唏嘘不已。当时的人们，或许就是这样的心情，把“夜风”，把那份心情以这种形式沿用了下来。
今日，再进城来，城门依然屹立，潜江边的观潮阁依然傲立，而先前的繁华姿态，却只得从前代人的怀念中闻得。
夜风街上，店铺依然林立，而经营的多是基本的生存资料，少了风雅之色、修饰之物。街上的头号客栈“风意居”时常门可罗雀，掌柜的不时地和熟客扯上几句，遥想几年前迎来送往、商旅络绎，门槛都得勤修勤换的日子。
“风意居”的掌柜名叫韩前，是个长相斯文的中年人，他在讲述逝去的兴隆时，没有红眼生意人那般痛惜的怒嚎，更像是一个看尽了夜风城由盛转衰的旁观者，尽管看到眼里急在心里，却对国家现状无能为力。
其实，大家都知道，国家大势正去，若继续维持上层，那么国家的颓败之势将难以扭转。而关于当今的朝廷，大家多是不愿提起。平常百姓没钱没势，交得起名目众多的苛捐杂税就要叩谢祖宗和老天爷了，哪有那个空闲和能力来操劳国事大政。
江湖犹在。
是命运也是意愿，江湖人名义上担起救国大任，却是没人公开了和朝廷翻脸。大家都心知肚明，此时若公开作对，即等于在萌芽之初自取灭亡。
依着国之传统，江湖人也甚是文儒，从小四书五经，少有莽撞之徒。大家都清楚，现今皇帝只是一个傀儡，政权全在大太监韩富手中，他只手可遮半边天，另一半暂时没能力遮起来，只因军权自上任皇帝起，就由八王爷韩克拉玛勋掌管。八王爷号称“贤王”，着实的为官为人清廉贤良，令人敬佩。
江湖中人成立了“风波庄”，立意要培养出类拔萃的文武全才，或通过科举入朝，与奸宦韩富分庭抗争，或悠游于江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总之，要凭借正义的力量，不惜生命的代价，改变每况愈下的现状。
是日，无言带着半月来到夜风街上闲逛，只因她近日在“纽饰楼”看尽了庭前的落花，对仅能回想起的传世名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已经恨透了，需要出来清新一下头脑。遥想自己当初在多年的语文课上一直和诗词对峙，只要考试不考，坚决不浪费一个可爱而珍贵的脑细胞来记，如今落在这个国度一年有余，可以拿出来假装有文化的句子真是贫乏得很。
“无言，你来了！”“风意居”前，一少年怀抱着刚劈好的柴火正欲进门，见了正在走近的女子，即刻停住了高声招呼，言语间满是欣喜。
“卓哥哥你又在亲力亲为，叔叔不会把最后一个伙计也炒了吧？可怜的孩子…”说毕，唇一合眼一瞪，两颊的酒窝若隐若现，笑意荡漾。
名为韩卓的少年愣愣地看着她，整个人的精神气早就被眼前的女子吸去了大半，哪还有心力作答。
无言发现他两道眼光直直地、带着热度地打在自己脸上，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思索了片刻又淡淡地一笑。她忽地想起了什么，低头从怀里的纸袋中捏出一粒淡绿色的糕点想送与他吃，结果一看韩卓没有空出的手。进退之间，正想要直接送到他口中，又突然想到了一个大大不妥。
这个不妥，让她刚刚一路左躲又闪地。这个时代男女真是没什么接触的机会，不然她也不必收回手中的糕点。
韩卓原本一脸的沉溺被眼前纤纤玉指勾了个破碎，他本能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当手指离他的唇尚有寸把距离时，无言一使灵力，糕点被推进了他的口中。
“晶晶亮透心凉哟~”她转身向内堂走去，话未完人已进，虽是欢快的语气，脸上却明显的无奈。
此时“风意居”门口，立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他怀里满抱着木柴，嘴里半露着一个绿色的糕点，他缓缓地咀嚼着她近距离的馈赠，眼中定格的仍是那张玲珑生动的脸。
“阿则西…”无言原本只会默念，这回心中一喜，不小心低声说了出来。
韩前在屋内归置桌凳，早就把方才两人的情境尽收眼底了，他听着脚步声渐近，正要直身迎接，结果又听到了她之前嘀咕过的那三个奇怪的字眼。
无言其实很想告诉他，他像极了某部韩剧中一个善良、正直的大叔，那部剧的女主角就整天喊他“阿则西”，只可惜韩前本人的性情较之千百年后的那个大叔，却是更加的正直而顽固，面对着他，无言连半句玩笑都不敢开，生怕冷了场。
蓦地回想起了韩剧，牵带着怀念起了电脑、电视、可乐、冰激凌，还有其他这里不存在的人和物。梦又开始变得缺乏真实感了。
无言作了个深呼吸，笑迎韩前看过来的眼神，“春寒料峭，打了个喷嚏，哈哈。”说毕径自在柜台前的八仙桌前坐下，对着在柜台里忙活的韩前。韩前眉间一皱，便不再理会她，反正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让人不懂的话，他已是听了不少。
“姐姐，你上回也说是打喷嚏，怎就没个新鲜的？”半月在她左手边坐了，一边倒茶一边说着。
她跟了无言快一年了，跟着这样的主儿，注定很多时候没有个侍女的模样，更多地是像密友。
无言将已经握在手里的茶杯倏地往半月嘴边一送，凑过去一张两眼眯成两条线的大脸，反问道：“同学，记性好能当饭吃么？”
半月早已能够在以“同学”开头的句子出口后，熟练地完成闭嘴、低头、自我反省这一系列的程序。“同学”二字后面的文字的意思大可忽略，半月的直觉和经验告诉她，只要无言平时咕噜咕噜转不停的大眼睛一旦收缩，那便是不详的征兆，这个时候，沉默是最明智的选择。
韩前已从柜台后走出。他虽已近四十，却依然身材修长、面容清俊，举止严谨干脆，不难让人信服他年轻时必是一个翩翩佳公子，容貌风采胜于儿子韩卓。
韩前在无言面前站定了，直视着她的眼睛，认真地唤了一声“楼主”。
无言不自觉地感觉严肃了起来，正色道：“前叔叔有话请直说。”
半月自觉地起身去到门口和韩卓闲聊，顺便也是把把风。此时离晚饭时间尚有些时辰，这种点心光景，楼里没有什么人来，仅有的两拨住店的客人外出未归，两人的交谈大可不必太过掩饰，但有个人把把门却也不妨。
“前叔叔坐下说话。”无言一边说一边揽过茶壶，翻过盘中的一个茶盏为他倒茶。
韩前得令坐下，将茶放近在了自己身前，道了句“谢谢楼主。”
无言看他认真地泯了口茶，然后放下茶杯看向自己，然后才开口。她心里随之轰隆隆地回响的，就是经典文章《愚公移山》中的“汝心之固，固不可彻”。
“如今朝廷荒唐，百姓困苦，虽还有八王爷挺着后韩的半边天，可韩富集团若继续猖狂，向来淡薄的八王爷怕也不会背起这叛君弑兄、不忠不悌的罪名起兵救国，就算他紧握兵权，天下还是要乱…”
无言没料到他一张口就如此大的话题，听得眼睛都没有眨。“叔叔似乎笃定了谁能够拯救天下苍生啊…”她从对韩前“亡国论”的怜痛里醒来，扬起嘴角打断了他的发言。
“…能救国救民的，自然只能是能人…”他淡然地答道，眼中有被迅速覆盖掉的一丝惊诧。
“叔叔果非一般商人。”无言释然一笑，把茶喝了个见底，又自己添了一盏。
韩前突然有种被骗中计的感觉，但眼前这十七岁的女子绝非一般的小姑娘，他的懊悔于是来得并不太持久，只是一时忘言。
而对无言来说，红师父把韩前安排给她，他就绝对不会是一般的商人，这点是肯定的。
她微微地侧目，看着因半低着头而看不清表情的韩前，露齿一笑道：“叔叔不会就要和我说这么沉重的国家大事吧？…远了点,也大了些吧？”
韩前这才自觉跑题，方才见到她，想到她师父曾和他说的话，心里觉得高兴，这才扯得远了点。这么一被提醒，他也就直奔主题了，低声道：“‘风意居’经营有些困难。”
就如今市面，“风意居”的生意会如何，无言也已大致猜到，今天出来这趟，也大致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来。听到这么简明扼要的陈述，她很快回馈道：“我心里有数。”
韩前顿了顿，会心道：“楼主费心了。”
“半月，进来吃点心啦！”无言欢快地唤道，仿佛刚刚那个沉稳的小姑娘只是个幻象。
半月和韩卓同时看过来。韩卓的脸上写满了欢欣。
半月转身往里走，她的一句“姐姐，又做‘三层牛肉汉堡’么 ”还飘在空气里，她即刻因眼前人突地皱起的眉头而消去了笑意。这个总是两眼含笑，好似衣袂永远飘荡在自由和欢欣里的女子，一旦蹙眉，总让人感觉隐隐地不安。
无言起身，对着韩前淡然笑道：“今天有事，这顿点心来日再补。”
韩前也起，略一作揖说“送楼主”，随即跟着两个姑娘朝着门口走去。
韩卓直愣愣地看着她走向自己，意识到刚才的憧憬已经幻灭，已然满脸隐匿不下的落寞。见她经过身边，对着自己一笑后只留倩影一个，他向她离去的方向，落寞更加。
韩前直立在韩卓身旁，目送无言主仆二人远去，似在自言自语一般道：“取与舍，当考虑清楚了。”说完，直直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韩卓眼神摇曳，赶忙转身收拾起地上的碎柴火，低声道：“知道…”
韩前爱怜地看了一眼，轻叹一声进屋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荡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