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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

  •   亦琛。
      拆线好多天了,头还是有点痛。
      早上出去逛了逛,也不过就是离开住院大楼,在医院的花园里逛了一下。
      自己研究自己也挺有趣的。
      大型集团公司的总裁。我的身份实在够风光。
      不知道我以前对下属凶不凶。
      不过现在是把位子给了唐亦伦了。
      不过他经常在医院里陪我,似乎是辽清桐在做事。
      无所谓,谁爱做谁做。
      哪天我想起什么来了,要是想的话,也还回去。
      我是不记得了,不过该是属于我的东西,没道理让给别人。
      虽然现在对什么都没印象,不过能这样悠闲放松也不错。
      或者过两天跟妈说一下,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出去走走看看,也挺好。
      不过心里还是有点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没做,有很重要的人没见。
      但是真的细想就会头痛,痛得很。
      还是不想了,该回来的总会回来。
      医院的环境不错。

      沈熙安。
      有些担心久笙,也有些担心我自己。请了假和啸天一起陪她在欧洲旅行,却似乎没能让她有丝毫好转。经常的一个人发呆,不理人,像是被一个大玻璃球罩住了,不在我们的世界。
      我知道她记得我,我也知道她只记得我。有时候恨不得想什么都不要管,斯人已逝,不可能一辈子让久笙为了一个已经离开人世并且已经遗忘的人背负什么。我承认依然为她心动,如若时光倒流,我当年就不会放手。有时候甚至觉得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让我的某些念想死灰复燃。
      可是我什么都不敢做。因为我怕她有一天会想起来,也怕有一天,唐亦琛会突然再回来。我总觉得他没有死,有时候什么都不用相信,但要相信直觉。就先这样吧,尽管我也不知道我能陪到她哪一天。

      久笙。
      巴黎这个城市,有许多让人说不透的地方。有时候觉得这个城市的人太过自大和骄傲,心安理得地说只有法国人自己才听得懂的英语,心安理得地让自己的狗随地大小便并且从狗屎上跨过去。有时候又觉得这里很好,古老又随意,浪漫也确实浪漫。
      算了,别人骄傲也有骄傲的资本。
      很多事情都说不清楚,就像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很喜欢带着这只打火机一样。
      昨天站在凯旋门上的时候,看到下面的道路像射线一样散往四周,很壮观。突然觉得生活其实也就是这样,很多人有一样的起点,却终究有不同的走向。又好像我的记忆似乎已经走到了遥远的路那一头,而我却又回到了这里。
      凯旋门下来之后去看了场电影,买票的时候有很多人看着我指指点点。电影开始我才知道是为什么,原来电影的女主角就是我自己。
      不过也无所谓了,没什么好惊讶的,我知道这四年里发生了很多,连我和ROKA•GUAN接吻的照片都有,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反正该想起来的时候,自然会想起来的吧。不过我应该和人家也没什么关系,不然他现在为什么不在身边。
      我也知道我和熙安肯定和以前不一样了。虽然好像记得的最近的事就是送他去美国,可是我知道,那也已经隔了很久。
      都隔了好久,好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有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那些旧报纸上在台上唱歌的人是不是我。不知道我的病例卡上为什么会有流产的记录。也不知道爸爸怎么会就死了。明明本来还是好好的。

      四月。巴塞罗那。
      是时下午2:00,南欧大陆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Catalunya广场上,倒映出池面粼粼的波光。鸽子成群结队地盘旋,翅膀扑棱的声音混杂着独属于鸽子的“咕咕”声,交合出一片热闹又奇异的安静。
      沈熙安远远地站着,手里拎着相机和装着饮料的袋子,身后背着大大的旅行包。目光随意地打量这座传说中拥有无数漂亮建筑的城市,不过视线转到哪儿,都永远包含一个身影。
      远远地看着她,蹲在池沿,黑衬衣的长袖收到了手肘,扣子没扣,垂坠在两边,遮住了小半的腿,风一吹,轻轻拂开,露出里面的白T,淡天蓝的牛仔裤,和衬衣一起包住她修长的身躯。鸽子站在她脚边,她轻轻地放下一小瓣面包,鸽子低头吃了,扑扇了翅膀又起飞,她眼神就追着那白鸽,一路尾随。
      沈熙安不由得又想起那一年夏天,他们在一起的那个夏天,也是这样清碧如洗的湛蓝天空,也是这样灿烂得很有些热烈的骄阳,却不是这样沉默得有些冷然的陶久笙,而是像这池水一样的,清新的,羞涩的,倒映着阳光却,比阳光还要鲜亮夺目。只是往昔只是往昔,他辞了职陪她散心,最重要的理由也只是想弥补那段往昔,当时,终究是他先离她而去。
      不远处一只纯黑的高级镜头,轻快地按动快门,咔嚓咔嚓地,将她定格。阳光照映过去,晕染出七彩的光圈,彩虹一般的色泽。
      沈熙安走到久笙身边,“走吧,还要回酒店放东西。”
      久笙的目光还是看着鸽子,刘海在额头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她终于开口说了这个下午第一句话,“怎么去。”
      “就在那儿,”沈熙安指指远处,光影交错间,一栋半高的棕色建筑隐隐伫立,“走过去就行。”
      久笙点点头,站起身便酒店的方向过去。
      其实她走错了路,他查过地图,知道从边上一条街过去,可以走地下通道抄近路。只是久笙失忆之后,喜欢走看得见目标的路线,觉得那样才近。
      他也就随她去,也不会绕很多,只要她舒服就好。
      有人从身后追了过来,脚步急促,跑过沈熙安身边,跑到久笙的身后,大叫了一声,“陶久笙!”
      久笙回头,看到一个陌生的俊朗男人,头发略有些长,像流星花园里的花泽类。
      花泽类胸前还挂着长长的镜头,白衬衣的袖口挽到肘关节,笑得露出一口洁白牙齿,他说,“陶久笙!居然西班牙都能遇见你!”
      久笙看他,也并不疑惑,料想一定是后来认识的人,朝他笑一笑,平静得像是简单的问候,“不好意思,我失忆了。”
      对方愣了足有半晌,眯着眼睛看她,似乎是在思忖,良久,复又笑起来,没有露出洁白的牙齿,温温的,更像花泽类了。
      他伸出手,腕表反射出的太阳光斑一晃一晃,他说,“你好,我叫孟骁。”

      安静的咖啡厅,棕黄的光,爵士慢摇代替弗拉明戈,在温热的蓝山香气间回荡。
      “两个月前打电话回国给我父亲,听到呼呼在那边的叫声,才知道你又把它寄养回了我家。”
      “后来跟我父亲聊,才知道你出国散心,他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没想到我倒在这里和你遇上。”
      “久笙失忆之后并没有回去,是我托她以前的助理把呼呼再拜托给孟伯,麻烦他老人家了。”
      “那倒不麻烦,我父亲本来一个人也是闲着,我又常年不能在国内陪他,他也喜欢呼呼。其实我和久笙也就只有一面之缘,那时候我回了趟国,我父亲旅行去了,把呼呼丢给我,我被它搞的焦头烂额的时候你回来了,我简直觉得谢天谢地。”
      “其实像久笙这样的失忆症,也并不是没有办法,如果能请到好的心理医生,是很有希望的。”
      “如果真的想不起来也无所谓,不过就是遗忘了四年,未来还会有更多个四年。一切都会好的。”
      久笙一直沉默,微垂着头,让人几乎怀疑她睡着了。只是偶尔会抿一口咖啡,放下了杯子,又继续沉默。或是稍微用小勺在咖啡里搅拌,晕出一圈一圈乳白色的泡液。
      “久笙你听过自己以前唱的歌吗,你唱歌很好听。你还会调酒,一边调酒一边唱歌,酷到不行。”
      她搅拌的手微微停下来,顿了顿,然后又继续。
      “其实我现在是英国一家唱片公司的首席执行官。你可以来试试,当然,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金属的勺子和陶瓷的小杯发出“乒”的声响,她终于开口,“谢谢,我还想再休息一段时间。”
      “好,我也只是兴致突来的提议,你自己慢慢考虑。对了,你的未婚夫呢?”
      她终于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孟骁,黑亮的眼珠牢牢地盯着他,“我的未婚夫?”

      打火机一开一合,发出令人烦躁的“啪嗒啪嗒”声,引得咖啡馆里的服务生和其他客人都频频侧目。
      沈熙安终于不想再听,一把夺过她手上的打火机扔在桌上,“什么时候染上的坏毛病,女孩子家的玩什么打火机。”
      “你骗我。”久笙斜靠在椅子上,黑亮的眼珠蒙上一层冰,定定地看着沈熙安。
      “没骗你。”
      沈熙安面不改色。
      “我不信。”久笙抓起面前的打火机,站起身掉头就走。
      “久笙!”沈熙安叫她,抓起东西就追上去,孟骁扔了钱在桌上,也跟着追过去。才走两步,久笙却倏地停住脚步,回头,“关俊伊现在在哪里。”
      沈熙安语塞,“不知道。”
      她又看向孟骁,孟骁只能无奈耸肩。
      视线转回沈熙安,“我知道你一定知道。”
      沈熙安不语,两人就在咖啡馆的走道上僵持不下,谁也没有退一步的意思。
      “他在美国。芝加哥肿瘤治疗中心。”孟骁实在不忍再看久笙那样的眼神,倔强又带着祈求,终于开口。
      “孟先生!”沈熙安本是铁了心不想告诉久笙关俊伊在哪里,却不想孟骁居然会给她答案。
      “我要去美国。你让我去美国。”久笙看着沈熙安,又是这样的眼神,带着不容反对的坚定和倔强,又带着一丝让人不忍拒绝的恳求。沈熙安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她似乎是怕他反悔,再不等他说什么,转身便走。
      出了咖啡馆,沈熙安默默无语的跟着久笙的影子前行,酒店已经在不远处,孟骁不动声色地跟上来,语气悠悠,“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骗她,可是这个故事也未免太容易被拆穿了。你不想让她见到关俊伊当面问清楚我能理解,可是你不说我不说也没有用,他得了癌症住在哪里全世界都有报道,难道你要她自己上网查然后看到那些不堪入目的攻击?”
      沈熙安愣住,想了想,又苦笑,“是我关心则乱了。可是孟先生,你说的未婚夫,是指唐亦琛?”他并不以为,唐亦琛和久笙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虽然她曾经有过他的孩子。
      孟骁一顿,“不然还会有别人吗?年初的时候他突然宣布辞了唐圣总裁的位置,让给他弟弟,放权放股,还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我听到的传言也不少,纷纷纭纭说什么的都有。再说久笙又和他几乎同时消失,我还以为他们两个双宿双飞隐退江湖,秘密结婚去了呢。”
      “唐亦琛,可能死了。”
      “什么?!”孟骁只觉得心口被人狠揍了一拳,又重又闷。

      陶久笙。
      我好像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远了。
      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追究那段丢失的过去。或者,是未来?好像我停留在21岁,可是世界已经跑到了我25岁的时候。我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就已经什么都变了。
      本来以为到了芝加哥,见到关俊伊,会解开一些迷,确认一些事。可是到了这边,却没有见到关俊伊,只见到了他的妈妈。除了说他和他现在的女朋友离开了美国,别的什么都没说。
      难道真的如沈熙安所说,他曾经和我定过婚,后来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回来了,又和我和平分手?
      似乎没有破绽,可是为什么我就是无法说服自己相信,就是觉得太荒谬?
      不想再折腾了。好累。
      反正不管想不想得起来,都得活下去。
      对孟骁的提议有点动心,对于以前的自己,那些报道都觉得好陌生,可是手上那几张自己录的CD,却觉得很熟悉,很亲切。想去英国,想唱歌。

      时间是造物主仅次于爱之后第二伟大的发明。无声无息又威力巨大。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陶久笙和关俊伊、和唐亦琛这三个人之间掀起的风波,随着他们的彻底消失,变成了一个飘散在尘云烟雾之后的故事。每天都有新的热点产生,人们的眼球像海浪一样从一个波峰转移到另一个波峰,而之前的那一个,就渐渐下落,溶入时间的汪洋大海之中,再无声息。
      五月,夏啸天在被打发到东京可有可无地工作了一阵子后,终于拿到了正式被唐圣辞退的通知书。他已经察觉到公司对他的态度暧昧,唐亦琛不在了他也没有心情继续在唐圣做下去。但是始终没有见到陆夫人,一些怀疑开始在心头滋长蔓延。终于想起来想要联络一下陈旭扬,却联系不上。
      六月的时候,唐亦琛的外伤终于基本痊愈,脑中的血块似乎有消散了一些,却依然进展缓慢。想起了一些事,隐隐约约有了些曾经读书时候的画面在脑海里出现,却还是不甚清晰。陆夫人给他定了飞布拉格的机票,想让他去欧洲旅旅行,散散心,或许还会想起些什么。
      这时候,久笙已经开始接受严格的声乐和舞蹈训练,五年的合约已经签好了,即将要召开发布会,宣布陶久笙正式加盟孟骁的公司,成为GVS唱片旗下的歌手。

      六月末。布拉格。Jush•Tao新专辑的封面照取景地。
      孟骁递上一瓶水,“累么?”
      “还好。”她接过,拧开瓶盖,一口半瓶。
      “还说不累,”孟骁笑笑,“是跟大部队回旅馆,还是和我一起沿河散散步?”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看了看正在收拾东西的工作人员,又透过窗看着外面的斜阳,灿烂的铺洒在哥特建筑的尖端,像骑士的利剑穿破云层,有一种温柔的宏阔。
      “我不想那么快回去。”她又喝了口水,起身走到工作人员那边,同他们礼貌道别,然后转身看着孟骁,示意他可以走了。
      他们沿伏尔塔瓦河慢慢前行,清湛的河水,葱绿的树木,红瓦白墙的房屋,此时都像蒙上了一块橘色的纱。她插着裤子口袋,略仰着头看远处,不知是在看天空,还是在看街道尽头教堂的尖顶。黑纱衬衣在微风里拂动,沉默地在街面房屋的墙上投下纤细的影子。
      她突然停下来,转身,“孟骁,我想拍照。”
      “拍了一天还没拍够?”他轻笑,举起胸前常年挂着的相机,“来笑一个?”
      “不是,我想自己拍。”
      她脖子上挂着相机,开始往镜头里装东西。
      画了小涂鸦的墙角,抽烟的老人,泄了气的轮胎,马路对面隐隐流动的河面,穿过树叶的阳光,小女孩手上快要溶化的冰淇淋……
      拍完了就走,走着走着又停下来拍。
      孟骁就跟着她,酒店快到该拐弯了也不说,随她继续向前。
      她突然又停下,看对面的伏尔塔瓦河。马路上车流穿行,对面的河岸,孤孤单单伫立着一棵苹果树,树下站着一个人,夕阳将落,映出一团火红色的剪影。
      她就又蹲下来拍,车水马龙的道路,让对面的一人一树,显出一种格外的孤独。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突然有点酸涩,有点淡淡的说不清楚的痛。
      她就这样默默的蹲着,举着相机,透过镜头看着那人的背影,他低垂着头在看河水,黑发被夕阳映出一片金色的淡辉,身后是大大的登山包,金属铭牌反射出一晃一晃的光。
      他慢慢的转过身来,侧对着她,墨镜下面是硬挺的鼻线,微风逆着从后吹来,有些微长的头发扫过脸上刚毅的轮廓。
      有泪水模糊了镜头。
      她不想让人看见自己隐埋的脆弱,假意将镜头扫向别处,背对了孟骁,偷偷拭掉那一点和她作对的泪水。
      镜头再拉回来,人却已经不见了。
      她站起身,回头对着孟骁,“回去吧。”

      特地挑了家庭式的旅馆,因为孟骁不喜欢住大酒店,更何况是在布拉格这样的城市。他是老大他说了算,旅馆情调是好,味道也有,只是毕竟年岁已久,时有小毛小病要犯,这不,停电了。
      于是一行人,上到摄影师、造型师,下至助手小弟,全都浩浩荡荡地出发,去逛布拉格的夜市。
      她累了,就没去,一个人在房间里小睡了一会儿,醒来也不知是几点,其他人似乎还没有回来,便想出去走走。
      走廊上有淡淡的旧木香气,每一步都会在老式的木地板上踩出轻微的咯吱声。走到楼梯口,她一阶一阶慢慢的下,楼梯的转角有一方小小的窗,外面是透着优雅气的布拉格的夜,她便不走了,趴在窗台上看外面的月色。
      看了一会儿,又拿出口袋里的打火机,“哒”一声擦亮,一豆火苗窜起来,映着她雪白的肌肤,又随着她轻微的呼吸,浅浅的晃动。
      她出神地看着这火苗,渐渐地好像透过它看到了许多事。清晰的或是不清晰的,纷纷乱乱。她看到在英国教自己排舞的舞蹈老师,看到今天傍晚在河边的男人的侧影,看到巨大的广场,密密麻麻的人群举着森林般的手臂向自己欢呼尖叫,看到湛蓝的海碧绿的草地,有面容模糊的男人对自己笑,看到妈妈倒在法庭里,身下的血像溪水一样流下来,看到透着月色的房间里,面容模糊的男人,在亲吻自己的身体……
      浑身突然一阵痉挛,她躲避魔鬼一般啪地扔掉了手上的打火机,过了良久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控。蹲下身去找,一寸一寸摸过地板,却因为黑暗怎么也找不到。
      楼下有脚步声上来,她轻轻移到一边,让人上去。
      却听到“啪”一声,是鞋子踢到了金属的声音,她不禁脱口而出,“等一下!”顿了顿,又换了语言,“Excuse me?”
      来人似乎轻笑了一声,“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呃,请你站着别动好吗?”她没料到来人竟是中国人,心底突然生出一种浅浅的亲切,小心地摸到他脚下,却毫无所获——打火机又被踢掉了。
      “不好意思了,你可以走了。”
      那人却不离开,蹲下,摸索了一会儿,把手伸到久笙面前,“你是在找这个吗?”
      她接过,心里的不安才平复,“谢谢。”
      对方耸肩,“举手之劳。”

      顿了顿,又说,“它对你很重要吗?”

      她不语,在黑暗中看着打火机,似乎想着什么。

      “哦,我只是随口问问,看你似乎很紧张的样子。”气氛似乎有些尴尬,他问得实在冒昧,便解释般地补充了句。

      “我也不知道。大概吧。”

      第一次,失忆之后,她第一次开了心门的一道细缝,吐露一丝丝几不可闻的迷惘——对一个彻底的陌生人。

      沉默。他敏感地触到了她语气里的那点轻微的无措,似在他自己心口也拨动了一根弦,潜藏在深处的,却在胸腔里荡响了回音。
      月上的乌云被风吹走,他看到月光下面她额前轻垂的发梢,微微地晃动。

      “我不知道的,比你不知道的更多。”他突然微叹了口气,说了句他自己都快听不懂的话。
      她竟有些悲戚地苦笑了声,“不可能。”
      “真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活的这三十年,都干了些什么。”
      这话听来,他像一个游手好闲的浪子。
      黑暗中,他能感觉到她的眼珠定定地看着自己,然后是几不可闻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
      “我都不知道谁是我孩子的爸爸。”
      这话可以有很多种解释。他本能地不相信可能性最大的那一种,不相信这个连声音都透着纯弱无辜、让人涌起怜惜心和保护欲的女孩会是一个ji女。这不可能。
      “唔。这个问题确实有难度。反正……不会是我。”
      她“扑哧”一声笑了一下,算是给他这句略显白痴的幽默一点面子,想说什么,下面却有人在一楼就大叫,“JUSH!JUSH!I LOVE YOU!JUSH!”
      她听出来是工作团队里灯光师的声音,热情奔放的巴西人,从来不掩饰对她的好感。让人很头疼。显然他们夜游归来了,而他喝得酩酊大醉。
      “我先回房了。”她站起来踢了踢腿,蹲久了似乎有些麻,走了两步又转身对他说,“你不错了,至少还知道肯定不是你的。我连这话都不敢说。”
      说完转身就上了楼,他被她的话搞得愣怔了好半晌,直到她的脚步声离开了楼梯踏上了走廊的木板才想起来喊了句,“晚安JUSH!”
      然后自己也站起来,楼下那帮醉鬼已经开始上楼了。
      钥匙插在锁孔里的时候他想,对啊,为什么就敢说不是你的呢?唐亦琛,你以前会不会欠过不少风流债?
      深夜。久笙辗转。
      她刚从噩梦中醒来——或许也不能说是噩梦,只是乱,混乱不堪,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晚上在楼梯间,透着火光闪过脑海的画面,手中只能紧紧攥着打火机,几乎汗湿。
      她又把手放在眼前,“嗒”一声,微明的火光映亮一室的黑暗,她看着它又出神,却再也看不见什么画面。
      算了。睡。
      第二天一早天未亮就出外景,强拍晨曦中的布拉格。下午又飞去法国拍MV。
      只有她、孟骁和化妆师一起,其他人都回英国直接做宣传照的后期,另一班专业的MV团队已经在法国波尔多的一座葡萄庄园里待命,只等他们一到,就开工拍摄。
      在她的记忆里,并没有拍MV的经历,唯一的一点线索来自于看的自己以前拍过的那几支录影带。她并不喜欢那些,也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怎么就拍了那样的东西出来。嘴上不说,心里是觉得,拍得不好看。

      开始她死倔,怎么都不肯拍,孟骁好劝歹说,最后承诺一定要在她这里通过的才会用,才终于说服她。

      MV比照片要难拍不少,因为有情节、有主题、有计划,还要配合歌词。在波尔多最大的葡萄庄园里,六月末的法兰西居然在这一天变得格外酷热难当。淋在身上的红酒和渗出的汗水让本来轻薄的白衬衣变成紧紧覆在身上的厚布,难受无比。

      但却在所有人都觉得煎熬难耐的时候,陶久笙却变成遇强则强的女王。当她用天生潇洒的姿态甩掉发梢的汗珠,弄得导演不由自主发出“OH!”一声惊叹的时候,孟骁就更加确定地知道,他这次又赚了,赚大了。

      波尔多的景拍完,下一站是巴黎。又是一天的辛苦。等拍完回到酒店,她几乎已经累得说不出一句话,连胃口都因为疲倦几乎消失殆尽。勉强扒了几口饭,冲了澡,倒头就睡。

      半夜里却被一阵尖叫吵醒,挣扎着起来,听到外面一团慌乱。绝望的哭喊混杂着枪响,又有凶恶粗暴的厉喝时不时穿插其间。心中一凛,正在犹豫要不要开门看看情况,门锁却已被人从外面“嘣!”地一声开枪打坏,随即两个背着枪的蒙面人出现在她眼前。

      不等她反应,两人已经飞快地冲到她面前,扣了她的手机反绑到背后,一条黑布蒙上眼睛,随即一张东西贴上了她的嘴,封住了她所有的话语。

      两人又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房间,确定再无别人,便押了她就走。她并不挣扎,因为知道这时候所有的反抗都是徒劳。没走几步,似乎拐进了另一间房,背后被人猛地一推,丝毫不顾她被反绑了双手会失去平衡,只听到一声粗鲁的关门声,那两人似乎又走远了。

      她踉跄了好几步,仍然没有躲过摔倒的命运,整个落进了另一个坐在地上的怀抱。对方应该也是被绑住了手脚,似乎想伸出手来扶她,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靠她自己一点一点坐起身,好在她脚没有被绑住,站起身挪了挪,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却听到有金属落地的声音,随后是金属与地板摩擦的声音,刚刚被她摔了个结实的人似乎在蠕动,一直移到她背后,金属的声音越来越近,对方用背撞了撞她,都被反绑在背后的手却正好可以碰到,那人把一个东西塞进了她的手心。

      这是……她的打火机?!久笙惊了惊,却想起可能是之前放在裤子口袋里,刚才摔倒的时候掉出来落在他身上了。正在想如何能在这种状况下做个信号表示感谢,却被对方又掰开了握成拳的手掌。

      那人用手指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地写,“J-U-S–H-?”

      自己人!脑海中过电般的闪过这个念头,心中似乎安定不少。轻轻地在他的掌心也画了个勾,算是对上暗号。

      久笙手中握着打火机,正在过电般的想有没有什么可以逃脱的办法,却突然感觉到门被推开,又有人被扔了进来,走廊上似乎有隐隐的光线,押了人进来的那帮人,却就呆在门口守着,不走了。
      她手微微颤了一下,觉得似乎唯一的一点自救的希望都破灭了。背后那双手却好像感觉到了她的紧张,大掌贴过来,将她紧握成拳的手指,包裹进掌心。

      那一瞬间,久笙觉得似乎整条手臂的毛孔都微微颤抖了下,对方温热的体温让她有一种安心,却又有点异样的紧张和别扭。恍惚间,似乎想起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漆黑一片,也有过这样的内心不满冰凉的恐惧,也有过这样的温热的安慰,像暖流一样从毛孔浅层一直渗透渗透,浸润寒冷的心底……

      背后的他,握紧了她的手,心中什么念想都没有,只知道又是她,又遇上了她。听不见声音,看不见脸,可是他认识那只打火机的手感,认识她浅淡柔软的体香,甚至好像认识她沉静轻慢的呼吸…JUSH,JUSH,JUSH。他在心中轻轻默念这个只听过一次的名字,无暇顾及心头那一点点可怜的因为在吧里竟然又遇上她的缘分而生出的惊喜和兴奋,只想把她冰凉的指尖捂捂热,只想告诉她,别怕。

      他无从解释自己对这个只见过两次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到”过的女孩所产生的这种情绪,这好像是从脊椎深处生出的保护欲,仿佛是天生的。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握了多久,在她几乎快要靠在他背上睡着的时候,外面又有了动静,有人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她起身的时候他的手还握着她的,她听到一声粗鲁的怒骂和脚踢到背上的声音。她听到他一声闷哼,自己嘴里的牙齿咬破了舌头。

      似乎被和一群女人往外带,因为周围只有女人的尖叫和低泣。恐惧已经变得奢侈,她不知道下一秒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下楼,转弯,街道上警车的鸣笛和喊话声变得越来越响。忽然有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手拉住了她的手臂,随即被人扯掉了眼前的蒙布,穿着警服的警官关切的询问,“ARE YOU OK?”

      她点点头,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却有些难以置信,自己这是……获救了?

      被带回警局做笔录,车上才知道这是一起恐bu事件。因为警方和恐bu分子经过了谈判,对方同意放出所有的女性人质。

      只是,那些还在里面的男人可能更危险。恐bu分子要求法国当局释放一个月前在一次地铁爆炸未遂事件中被捕获的两名恐bu分子,可是法国警方却并没有丝毫松口的迹象。

      帮久笙做笔录的是一个年轻警官,一直说着要她稳定情绪之类的话,但看她似乎很平静,便也好似得到许多宽慰。才描述了一点她看到的恐bu分子的外形,却又接到电话,前方消息,劫持者不满警方的态度,开枪打伤了两名人质……

      31个小时,整整31个小时。

      从黑夜到白天,从白天到黑夜。不断传来又有人质被打伤的消息,警局里的女士们时不时发出焦急又惊慌的哭喊。她一个人静
      坐在角落,从头到尾一语不发,滴水未进。

      最后终于以法国特警队突破阻力潜入酒店制服了恐bu分子告终,孟骁他们出来了,MV的工作团队出来了,他们的道具统筹被打伤了腿,孟骁和化妆师竟然因为都是中国人,完全毫发无伤——被打伤的全部是法国人和美国人,有一个终于是因为流血过多而死去……

      只是从头到尾,她都没能知道,那个在黑暗时候给她勇气和温暖的手掌是属于谁的,他似乎失踪了,始终,没有出现。
      阳光灿烂的葡萄园,紫红色的葡萄,一颗一颗,一窜一窜,挂在夕阳的金光下面。

      远远的,葡萄的枝桠藤蔓间,一个白衣少年,背着最古老的小背篓,穿着庄园间最常见的咖啡色的交叉背带裤、脚上一双帆布牛仔短靴,配着背景音乐里口哨前奏,脚步一颠一颠,手上的剪刀咔嚓咔嚓,十分利落也十分有节奏感地剪葡萄。

      镜头慢慢从空中摇近,穿过葡萄藤的枝叶,渐渐放大少年的脸。
      竟是一个短发少女。精致的东方面孔,纤细的亚洲骨架,清亮的瞳仁里映着葡萄的色泽,头上竟然还带着用葡萄藤编程圈的“花环”,鼻尖上一滴小汗珠,被夕阳映得发着细碎的金光,极是俏皮可爱。
      鼓点响起。她突然对镜头邪邪笑了一下。从身后的背篓里掏出一瓶红酒,,拔出了木塞,对镜头“干”了“干”,仰头就喝下。
      有酒液从嘴角流下来,染上了领子,染到了胸前,渐渐侵占白衬衣的寸寸缕缕,没染一分,白衬衣就飞快地蜕变,变成酒红色的丝绸。
      画面切换,到了华丽的宫殿。刚才的少女似乎喝多了,坐上王椅,迷离的眼神,哼唱的双唇,又斜躺下,双脚在空中舞动,拿着酒瓶当麦克风,唱到兴起,肆意地一甩酒瓶,酒又泼洒出来,泼到脚上,帆布短靴变成黑色的漆皮长靴,泼到头上,花环变成王后的皇冠,泼到身上,酒红的丝绸开始滋长精致的花纹,她仍然唱,扯掉衣领最上面的一颗扣子,领口长成了荷叶边,有穿着骑士装的人从两边走来,她一仰头,甩掉发梢的红酒,双臂一伸,两位骑士会意领命,“刺啦”撕掉了两只袖子,扎在腰上成了腰带,音乐声弱,她纤白的两条手臂握着快要空掉的酒瓶,仰躺在椅子上,头枕着扶手,突然绽开猫一样的笑容,对着镜头又干了一杯……

      50天急训加前期、2天录制、5天后期、5天拍好宣传照和主打歌MV,纯制作期只有一个月的一张三首歌的EP,在这一年的九月,在GVS唱片总部的所在地——英国伦敦,JUSH•TAO签约GVS唱片发布会暨新EP首发会在伦敦城中心一家地标性的高级酒店举行。大批媒体趋之若鹜——只因为与JUSH•TAO这个名字一起发给各媒体的邀请函上的照片,紧紧连着大半年不曾出现过的ROKA•GUAN。况且,因为那部电影的关系,陶久笙本身,也成为一个迷一样的存在。
      虽然事先有准备,但她还是几乎招架不住媒体的攻势。整个发布会,她根本没有露出过笑容,因为语言的关系,她名正言顺的鲜言寡语,所有的问题统统扔给那些女记者心目中的“一级青年才俊”POLARIS•孟对付,那些关于她过去的问题,她没兴趣回答,也回答不了。
      发布会结束,心情意外地烦闷,或许是因为阴雨连绵的伦敦的天气,或许是因为那些想不起来却又时刻来打扰她的过去,也或许,只是因为习惯不了这样衣香鬓影的场合。于是她放掉手中的酒杯,谁都没有打招呼,就自顾自地出了宴会厅,离开了她本应是主角的答谢宴。
      她开始在酒店里闲逛。穿过长长的餐厅,到达大堂。又穿过大堂,出了旋转门,穿过酒店门口的人行道,恍惚间又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声音,便又转身。
      酒店横跨马路的两边,中间有一道三层楼高的玻璃走廊。走廊的外墙,是一个巨大的豪华屏幕,播放的内容,正是她下午五点刚刚在BBC首播的MV。
      她就这么,仰着头,孤独的伫立在人行道上,任绵密的细雨打在她身上,呆呆地看完整部MV。
      酒店二楼的宴会厅,有一个人也厌烦了那些无穷无尽的周旋,一个人端着香槟走到会场最边上,看到两块窗帘的分界正好在自己的眼前,便掀了帘子,一个人钻到窗帘后面。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终于安静了。
      落地窗外面就是车水马龙的世界,他多想出去,虽然不过是普通的街道,也好过这种布满面具和虚伪的地方几百倍。
      巨大的屏幕上似乎在放一支音乐录影带。他听不见画面里的女子在唱什么,却本能地想跟随她的动作扭动身躯,想扔掉领带,想解开领口的扣子,想弄乱头发,然后像几个月前一样背上登山包,然后徜徉在欧洲的大街小巷。
      想着,看着,MV似乎就要结束了,画面里的女子拿着酒瓶对他干了一杯,他也拿着香槟,隔着玻璃和屏幕回敬,却觉得比刚才那些距离不到半米的人相敬近了无数倍。刚把香槟喝进嘴里,那女子忽然露出一个灿烂微笑,他竟觉得刚刚下咽的香槟酒猛然烧得他心肺火辣辣地疼,呛得几乎要咳出声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一个人望着屏幕上正在淡出的笑容和那首歌的名字,出神。
      Tipsy Queen?
      醉酒的皇后?

      屏幕上开始放某汽车广告。他转开视线,却看见淅沥的雨丝下面,一个纤弱的人影,出神地仰望着屏幕,雨轻落在身上脸上,酒店招牌的霓虹在她身上映着紫金相间的色泽。他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到耳钉上的碎钻,闪着一晃一晃的光。他觉得那个身影很孤独,又很迷茫,可是再看再看,又觉得她一点儿也不孤独,一点儿也不迷茫了,像是在等待什么,在守望什么,骄傲又倔强。
      可是她这样不好,这样会着凉的。
      他只是想着,人已经站到了酒店门口,从门边上的伞架里抽了伞,出了旋转门撑开,过了马路,走到她身后,却又犹豫了……他不想打扰她。面前的画面,像是一颗安静的水珠,碰一下都觉得会把它破坏。
      雨一直下,他就这么一直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听着雨打在伞上发出的“啪嗒”声,渐渐觉得心很满,世界很安静。
      她看了看表,似乎觉得该回去了。一回头,却意外看到又人撑着伞站在她身后,似乎站了很久。完全陌生的脸庞,看自己的眼神里却有熟悉的温度。他似乎很惊讶自己的转身,愣在那里想说什么却又组织不了句子,愣愣了好半晌,只说了句,“你着凉了,该把衣服换一换。”
      久笙看着他,良久,点了点头。
      一把伞,两个人,就这么相携而去,像要把世界扔到身后。伞是酒店提供的爱心伞,鲜亮的红色的昏暗的夜里格外显眼。身后的大屏幕里又开始放一首老歌,低柔的女中音弥落在空气里,她唱,
      “You’re still the one that I love,the only one I dreamed of…”

      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只觉得这样的感觉很好。绕着酒店走了一圈,突然想起她身上还都是雨水。等再一醒神,已经站在了他这两天住的酒店房间门口。开了门进去,她静静地跟了进来,他比了比卫生间,“你去洗个热水澡吧,里面有吹风机。”
      她又是点了点头,便进去了。
      倚靠着墙面,他看着那扇灰褐色的门板,听着里面悉索的动静,一会儿又传来哗哗的水声,他就一直听一直听,脑海里平静无波,什么都没有想。不知过了多久,水声停了,过了一会儿又有了吹风机的声音,他又听,有点出神,也不知道吹风机声什么时候没有的,只看到门开了,她走了出来。短发已经半干,仍然穿着刚才的衣服——她吹过了,可还是有些微潮,软软的贴在她的肩膀,隐隐透着肉色的肌肤。深蓝色的外套被她拿在手上,似乎还带着雨水的味道。
      沉默的对视,只有卫生间里偶尔发出的水滴清脆的鸣响。突然有什么从她手上外套的口袋里掉了出来,他们同时弯腰去捡,指尖相触,微妙的热流和触及视线的那只打火机让他心口一窒。猛地想起什么,他突然哑了声开口,“是你吗。”
      她疑惑地看他,他觉得有些唐突,只好有些慌乱地解释,“我是说……醉酒的皇后。”
      她恍然,点了点头,“嗯。”
      他突然笑了下,“嗯……”看她有些奇怪的眼神,有些尴尬地解释道,“这是你今天和我说的第一句话。”
      她突然毫无预兆地脸红了,这才想起面对的其实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故作无奈地耸耸肩,“讲话很重要吗?”
      他的心忽然剧烈地跳了一下,脱口而出一个名字,“JUSH?”
      “是你吗?”她突然问了和他一样的问题,“我是说,布拉格?”
      “是我。”他突然笑了下,手中无意识地攥紧了那只打火机,“还有,巴黎也是我。”
      “巴黎?”她眯起眼,想了一想,“哦……原来是你?”
      “对啊,很巧,不是吗。”
      她轻轻笑了一下。
      很浅淡的笑容,为什么他就觉得,心被搅乱了?
      又是沉默,他突然觉得找不到话说,脑海里想起《傲慢与偏见》里,达西和伊丽莎白在彭伯里相遇那段的情形,他现在不就是“心也慌了,话也完了?”
      “呃,”她看了看表,“我该走了,我失踪够久了。”
      他点点头,“我也要……回到我该在的地方了。”
      他们沉默着出去,沉默着进了电梯,他觉得他似乎该找些什么话说,觉得有什么在心底深处呼之欲出,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哦,呃……”过了许久,电梯一直不动,才发现两人都没有摁楼层,他有些尴尬地摁了“2”,然后转回身问她,“你是到……”
      “3楼。”她也有些窘,“我到3楼。”
      他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可是好像电梯偏偏与他作对,他觉得一秒钟都没到,可是3楼已经到了。
      “我到了……再见。”她说完便要离开,他突兀地叫住她,“等一下!”
      她疑惑地回头,他飞快地从胸前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支笔,也顾不得礼貌,抓过她的手来就在手心写了一串数字,“我的电话。”
      她看了看,笑了笑,然后扬扬手示意再见,便消失在电梯门合上的缝隙中。
      回到宴会厅,他心猿意马。宴会仍然没有散场的迹象,每个人都投入地谈笑风生,这是一场唐圣公司和英国著名汽车品牌的战略合作发布酒会,完全商业化的酒席让他觉得无聊又虚伪。
      突然,想上去看看她,看看她在做什么,就算是悄悄地看一眼也好。
      正在暗暗思忖这个计划的可行性,突然听到门口一阵喧哗,好奇地看过去,有人似乎在和门口的保镖争执什么,本不想凑热闹,却突然看到了熟悉的短发,熟悉的耳钉。
      连忙凑过去,“JUSH!怎么了?”
      看到他,她才松了一口气,“我的打火机……”
      “哦!”他猛然想起刚才把打火机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拿出来还给她,正想让保镖给她道歉,突然听到身后响起惊异的声音,“久笙?!”
      一个人风一般窜过来,“久笙?!你真的是久笙?!天!”
      不由分说,那人一把把她抱住,“天啊!你居然还活着!久笙久笙久笙!!!我的天!”
      “清桐你们……认识?”他奇怪的看着弟媳激动地和她拥抱,说出那些奇怪的话语,看到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的辽释义和母亲,猛然觉得事情超出了自己想象的范围。
      “她是你未婚妻!”
      “什么?!”唐亦琛和久笙同时震惊的抬头,却看到面前的女子带着恍然大悟的愤怒看向身后走过来的中年男子,“DADDI!你不是告诉我久笙死了吗?”
      辽释义面色有些微的难看,陆夫人面上却露出奇怪的欣慰笑容,嘴中念叨着只有身边的辽释义才能听到的两个字,“天意……”
      他面色更难看,“清桐,我只是告诉你久笙失踪了。”
      辽清桐却不再理会自己的父亲,转过身来仍然难掩激动的情绪,“久笙,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
      她脑海里一片混乱,未婚夫,未婚夫,什么未婚夫,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了喉咙,脱口而出,“我失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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