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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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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簸的山路曲曲折折,蜿蜒的车队时快时缓地在这冰冷的阴雪天里前行。这条通往济川的路上已经下了好几日的大雪,时不时有路段结冰,对这本就崎岖的山路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每辆车都小心翼翼地前行,生怕自己变成这冰雪天里的牺牲品。
唐圣的总部在香港,大多业务也都在海外,一直的惯例都是放圣诞大假,一直放到元旦假期结束。久笙27号的通告是今年的最后一场演出,接着的几天都是休息。原本她想去美国,再看看关俊伊——终究还是不能相信他真的是得的癌症,虽然现在想来,她当时是太轻易地相信了他的说辞,这样的病,怎么可能会误诊?!
那天回来她打了关俊伊的电话,是群宇接的。只说了三句话,便打消了她去美国看他的念头——
“现在我陪着他,他在接受治疗。”
“你想一想,他为什么要骗你。”
“他只想要你把他最精彩的时候记住。”
所以现在,她还是按照原计划,和唐亦琛一起去济川,看她还有三年才能出狱的爸爸。
车里虽然有暖气,不似外面那样天寒地冻,久笙的心情却暖不起来。这一路,她想起以前的许多事,想起她那个汹涌翻腾的年少,还有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她原本何其幸福美满的家庭几乎在瞬间变成支离的碎片……那些压抑在心底从来没有勇气去想的往事,随着济川的越来越近,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想起这几年,她心里憋闷得难受。他父亲从她16岁起入狱,已经快9年,她却从来没去看过他,曾经有恨,曾经不知道如何面对,如今却变成深深的自责——她应该要去看他的,不管他曾经做了什么,不管因为他的错误而导致了多少不可挽回的恶果,可是至少,她是他女儿,她却把他一个人扔在监狱里,9年。告诉他,她恨他,她女儿连看都不想看到他。
边上开车的唐亦琛,看着车外漫天的冰雪,只觉得自己心中是另一场更大的风雪,离济川越近,就下得越猛越大,冻得他的心脏都快要不能负荷。
究竟该怎么办!要不要告诉她?!难道要到了监狱再让里头的人直接交给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她一盒骨灰吗?!可是说了会怎样?她会不会要崩溃?!但是如果不说,到了济川听到了消息不还是要崩溃?或许……会更严重?!
他终于发现自己还是懦弱,没有勇气从自己的口中告诉她这个噩耗,不能,不忍,不敢。
不行,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她最近受的打击已经很多,如果等到狱警再来告诉她,她还怎么承受?
……
“久笙。”
“嗯?”
“……我知道前面有座凌梅山,这个世界漫山遍野都是梅花,覆着雪,特别美,我们先去看看,再去看你爸好不好?”
久笙有些惊讶地瞪着他,“你怎么了?这种天气,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不先去看我爸,去看什么梅花?”
亦琛有些懊恼自己,心中却莫名的慌,怎么找了这么个破糟理由,提这种不像样的建议?
车行又停了,前边似乎因为封了路,漫天的风雪遮挡人们的视线,隐约看见前面的大巴里的人们不耐烦地伸出头来叫骂。
“久笙。”
“我不要看梅花。”她似乎有些生他的气,看着窗外冷冷地说。
他轻笑出声,拉过她纤凉的指,握在温热的掌心,“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才想要去看你爸?”
她从车窗外调回视线,看了他一眼,又把头低下,轻轻咬了咬唇,前额已经有些过长的刘海落在她薄柔的单眼皮上,显得有些寂寥。
“哎。”唐亦琛语气心疼地叹口气,微微使了使力,把久笙拉到自己身上坐着,从身后环着她的腰——一种极尽宠爱和温柔的姿势,又是叹息,“不想说,我们就不说了。”
“我家以前是开酒厂的。”她开始平静的叙说往事,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原来一直都挺好,我们家有我爷爷、我爸妈、我,很美满,也很单纯……我十五岁那一年,有次发烧,居然查出是得了白血病。我爸妈当然尽一切力量要救我,那个医生是我爸的老朋友,我爸爸很信任他,他说脐血的治愈率高,我妈妈就又怀了孕。为了照顾我和我妈,我爸就把那个医生请到了家里来,还请了护士。那段时间,我就是用药物控制着,等着我妈的脐血成熟……可是,有一天我路过我爸的房间,却听到他在吩咐王叔——就是我爸的秘书,往所有的酒里加一种叫N2J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就没有留心……再后来,酒里的N2J被质检查了出来,我爸爸被捕入狱,我家的酒厂被查封,我妈妈一下子气急攻心,流产死了。我爷爷回了乡下老家,说再也不想见到我爸……后来那个医生才告诉我,我没得什么白血病,是他误诊了……再后来我才知道,一切都是他搞的鬼,骗取我爸的信任,进入我家,给了我爸N2J——那东西可以让酒喝起来更醇更香,可是对人体血液有很大危害……他的初恋就在我家酒厂的成分科工作……因为工作失误甲醇中毒死了……那时候酒厂还在我爷爷手上,我爷爷只给了她家一点点抚慰金,因为是她自己半夜不知道为什么回实验室才中的毒……但是那个医生就一直想要给那个女孩子报酬……他成功……”
“了”字还没说出口,猛然听见身后传来汽车尖锐的刹车声,随即一阵剧烈的冲撞,唐亦琛本能的知道发生了车祸,电光火石间只能飞快地压下她的头,把久笙护在胸口,却不料车子被迫撞上前面的大巴,后面巨大的冲力退得他们这几辆车一齐往前冲,他只觉得心口一阵猛烈的心悸,就看到视野轰然开阔,右边的崖壁消失了,他们的车随着一阵剧烈的翻滚,落进覆满了白雪的山坳……
“先来看今日的头条,今天下午四时许,一架由成都飞往上海的空中货机在起飞二十余分钟后坠落,机上13名机组人员全部遇难。同时,由于飞机坠落的地点正是S省A94国道兰都至济川路段,造成特大交通事故,共计48辆由于大雪封路正在等候的汽车追尾连环相撞,截止发稿,该事故已造成112人死亡,200余人受伤,另有约7辆车由于落入山谷正在实施援救,其中包括两辆大型客车。党中央已经派出紧急事故调查小组,全力实施救援,并对罹难者家属表示哀悼。但据悉,由于恶劣气候原因,给救援带来了极大困难,下面我们连线本台特派记者王林,请她向我们介绍一下事故发生地点的实时情况……”
“天哪,这都什么事儿啊,飞机掉下来还能砸到车,这飞机是被衰神搭了还是运的木乃伊啊?居然死这么多人,作孽啊。”新闻中心的主屏幕上不断播放着事发现场的画面,让那些见惯了大场面的电视编导们都忍不住唏嘘。
“就是,这冰天雪地的,上哪儿救人啊,我看那些失踪的,多半是没得救了。”
“就是啊……”
“哎,可怜……”
……
“辽先生,谢谢您今天能过来,跟您聊天真的是获益匪浅。”8号演播厅里缓缓走出几人,为首的一男一女正在礼貌话别——标准的社交姿态。
“呵呵,哪里,燕小姐才是年轻有为,我觉得你对金融上面的很多事都很有见地,真是后生可畏啊。”
“辽先生您过奖,”她笑一笑,略略一欠身,“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片子出来之后我会给您寄一份过目再播出,我们栏目一直很尊重嘉宾的原意,这点上请您放心。”她说着随意地指了一下不远处的电视,这才发现几乎所有的屏幕都播放着同一个画面。
灰白的背景色,呼啸的风雪,狼藉的路面,四处斑驳的血迹……
心中没来由的突地一跳,没顾上边上还站着的金融大鳄,叫来边上的一个实习生,“小曹,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哦,燕老师,是四川那边发生了空难,飞机坠落之正好掉在高速上,那边发生了交通事故。现在济川那边很乱,情况很严重。”
“济川?!”她失声惊叫了一声,转身强压着心中的惊慌对辽释义道,“很抱歉辽先生,我还有点急事,就不送您出去了,我让小陈送您下去行吗?”
“没事,你忙你的,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就找我或者我秘书,电话在前面的名片上都有。”虽然年过半百,男子依然风度翩翩,举手投足气质卓尔,让人不由注目。
送走辽释义,燕吟幽觉得自己的腿根子都有些发软,扶住身边一张椅子的椅背坐下,哆嗦着拿出手机拨电话,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不详的预感。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播……Sorry,the number you ……”
挂掉,再拨。挂掉,再拨。
她从来没有如此憎恶这个女人冰凉的声音。
就在某次挂掉电话的间隙,手机突然震动,来电显示是沈熙安,她颤抖着摁下接听键,声音都几乎发不出,干哑着嗓子,“熙安……”
“你别急。你看到新闻了对吗?”
“我打不通她的电话,我打不通久笙的电话……”她话音里带着哭腔,“唐亦琛的电话也不通,一直是关机状态……”
“你听我说,你先冷静,事发已经4个小时了,现在是两种情况,一个是他们没碰上这事,那么他们现在就在济川监狱那里,久笙或许已经知道了他父亲去世的事,那边一则信号不好,二则唐亦琛可能在安慰她,所以打不通电话也很正常。第二种情况,就是他们碰上了这事,唐亦琛的车性能很好,他们应该不会有事,可能已经被转移到了安全的区域,或者发生匆忙中手机掉了的情况也很正常,所以你先冷静,现在我们一定要冷静。我已经联系了夏啸天,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去一趟了,我找我成都军区的朋友打听了,现在救出来的伤员都已经被转移到兰都市医院,我们就去那边,如果他们没事,他们自己会联系我们的。我让人定了去成都的机票,机票是两个小时后的,你那边请个假安排一下,一小时后我们在首都机场碰头。”
燕吟幽颤着心听完他的话,终于努力平定了下心绪,“好,他们一定不会有事。”
“嗯。一定的。”
七小时后。兰都市立医院。
慌乱的走廊,喧闹的人群,不断有伤患家属从各地赶来,不断有伤者抢救无效死亡,家属的哭声响彻整个急诊大楼,连媒体记者都看得心惊肉跳,眼泪不住地往外涌。
“长官!请问伤者名单现在确认了吗?!”
“确定了一些,还没有完全确定,你们家属现在不要急,我们会尽快在第一时间公布受伤人员名单的,请你们给我们时间,现在我们只能给出确定罹难人员的名单,你们可以去看看。”
沈熙安和夏啸天扶着几乎有些踉跄的燕吟幽,来到医院挂号处,边上的墙上赫然贴着手工抄下的一排排名字,黑色的毛笔写就的正楷,似是一种沉默的哀悼。
没有她,没有他,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他们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找下来,看完最后一排,燕吟幽终于没有稳住身形,松了口气之后整个人软了下去,眼泪终于涌出来,“还好……还好……”
“别担心,我就说了他们不会有事。”沈熙安柔声安慰,虽然自己心里也没底,但好歹死亡名单里没有他们。
老实说,下了飞机打他们电话继续不通,从成都到兰都的一路上也都没有消息,他心里也实在也有些慌了,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虽然依旧胆战心惊,不过总比刚才好些。
“你们是家属吧,名单上没有你们要找的名字对吗?”旁边的护士小姐看着燕吟幽,觉得像那个很厉害的女主持,却还是不太敢把屏幕上知性优雅的形象和眼前这个惊慌憔悴的人联系在一起,只能旁敲侧击地问两句。
“嗯,请问哪里可以看到伤者?”
“你们可以出了门去旁边的挂号大厅找找看有没有你们要找的人,如果没有那可能还在手术室抢救。或者是还没救过来的人。”
“好,谢谢。”夏啸天架着有些瘫软的燕吟幽,觉得从未有过的心慌。他还不敢在什么都确定不了的情况下联系陆夫人,唐亦琛走前交代过这趟济川之行要对家里头保密的。他现在并不能确定他们确实在事发的时候到过这里,或者说,他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希望他们并没有遇上这场大祸。
心中在默默祈祷,他们已经走到了人满为患的挂号大厅,到处是浑身是伤的病人,推床根本不够用,呻吟声不绝于耳,血迹和纱布混笼成让人心口窒息的颜色,有人肩膀上裸露在外的骨头甚至让包扎的护士面白如纸……
“呜……”的一声,燕吟幽终于忍受不了哭了出来,“久笙啊!久笙……不会这样的,你不会,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眼前的画面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他们急切地在人群中寻找久笙和亦琛,却一直没有找到他们,抢救室里不时推出脸上被盖了白布的人,他们别过头去不敢看,有几次甚至会在人推远之后听到蓦然地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心头像是又被压下一块巨石,怕自己变成下一个……
抢救室的门又开了,又有四五个人被推了出来,第一个胖胖的男子,右脚膝盖以下,已经什么都没了……第二个女孩看样子还好,身上绑了石膏,或许是骨折了;第三个人从嘴唇到耳后全被缝上了针,整张脸变得狰狞而扭曲,看那样子,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年……第四个额头上还全是没来得及清理干净的血,被剃光了头发,或许是才经过了紧急的脑部手术……第五个……什么都看不到了,因为脸上被蒙了带着血迹的白床单……
“久笙!”沈熙安冲口而出,心中有什么在猛烈的跳动,那个被剃光头发围了大纱布的女孩子,不就是久笙!虽然闭了眼,虽然没有了头发,虽然额头还有留着干涸的血迹,可那是他曾经心爱的女子,即使如今把这份感情埋进深海,但她的容颜依旧镌刻在他的心底,就连指甲缝都会怀念她的温度,怎么会认不出她?!
燕吟幽心中一颤,咬着唇看向躺着的她,紧闭了双唇,安静地睡,眉头却有一点微微的皱褶,有几根眉毛□□涸的血迹粘到了一起,沈熙安颤抖着掏出胸前口袋里的白方巾,用口水,沾湿了,轻轻地擦。
“你们是她家属?”医生不知何时站到身边,今天虽然实在很忙,可是这个情况比较特殊,既然家属就在,还是得交代一下。
“是,我们是,请问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病人脑部受到撞击,刚刚进行了开颅手术,手术还算顺利,但是你们也看到了,现在时间紧,这边条件也有限,主刀的是成都紧急赶过来的专家,不过不能保证就没有问题了,危险期算是度过了,当然后遗症有没有我们还不能说。现在她最好不要搬动,等过两天伤口没有大问题了,最好去上海或者北京,再好好的复查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问题,如果她醒来一切正常当然最好,万一有些后遗症,也希望你们做好心理准备。病人平常似乎身体就不是很好,你们多给她补充一点营养。”
“好的,没问题,谢谢医生,谢谢…”燕吟幽觉得终于松一口气,虽然久笙确实出了车祸受了伤,可现在的情况比方才什么都不知道整颗心像悬在寒风呼啸的山顶一般的感觉好太多,最起码她活下来了,虽然不是迷信的人,还是情愿相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夏啸天扶着松了一口气的燕吟幽,自己却松不下来,老板还下落不明,他到底有没有事?他在哪?
心跳不由得愈发地快,蓦地,他的目光锁在了旁边那张床上,为什么那覆着白布的身影,怎么看怎么像老板?!
顾不了那么多,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伸手要揭开,又不敢,闭了闭眼,终于下定了决心,猛地一掀!
是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人。
他跌坐在第上,心却仍然绷紧,这个不是,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就是?!
两日后。
美国马里兰州巴尔地摩市。
约翰•霍普金斯医院。
手术室门上的灯终于暗下,憔悴的贵妇看着微启的大门,竟觉得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走过去听医生的那一句审判。
唐亦伦扶着陆夫人,看到手术室大门里推出的床上,唐亦琛的脸上没有被盖上白布,心中陡然松了一口气,陆夫人已经不由自主地冲了过去,看着唐亦琛,拍着胸口,嘴里念念有词。直到大夫走了出来,两人的视线才暂时移开了唐亦琛。
“艾森教授,我哥哥怎么样了?”
“脑部重创,应该是受到了强烈的撞击,额头和脑后都有很严重的创伤,脑颅内部出血,不过好在血没有进入脑塞,所以还救得回来,但是还有血块压迫神经,手术清除不了,只能等他自己消散,肯定会有后遗症,我初步估计可能是视觉或者记忆会出问题,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
兰都市立医院。重症监护室。
意识逐渐回笼,她微微皱了皱眉,眼睛开了一条缝,立即被刺眼的强光刺激得再次闭上……呼吸有点重,还带着回声,像是小时候拿碗罩在嘴边呼吸时候发出的声音……手指动了动,似乎有一阵微弱的痛感从手腕传来……
“久笙!”一个激动的男人的声音,有点熟悉……“久笙!她动了!手指刚刚动了!”
“医生!”又是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医生!她醒了!她动了!”
有人过来,掰开她的眼皮,强烈的光刺激得她皱眉地想转头躲开,脑后却传来强烈的痛,她不自禁哼了哼,嘴上却有东西被人拿开。
“别动,能说话吗?”
“嗯……”她开口,却发现脑后又痛了,“疼……”
“你头别动,过一会儿就不痛了。来,睁开眼,看着我。”
她缓缓睁开眼,努力适应了下面前的光,眼睛里渐渐聚拢了光泽,看见眼前是一个大夫,她才恍然大悟自己是在医院里,在病床上。
“我怎么了?”
“你出车祸了,”医生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态,伸出手,比了个6,“来,告诉我,这是几?”
“6啊。”她有些迷茫的看着那大夫,“车祸?”
“你现在和我讲话累吗?觉得胸口痛吗?脑后痛吗?”
“胸口不痛,还可以,头后面有点痛…也还好…手上有点痛…”她皱着眉轻轻地检查自己的感官。
“嗯,你手腕骨裂了,”大夫抬起头,对着病床另一边的沈熙安和燕吟幽,“视觉听力和触觉都没有问题,表达能力没有问题,智商没有受到影响,应该暂时来说还是比较不错的状态,现在就看她恢复了。”
“谢天谢地。”燕吟幽终于彻底松了口气,“熙安,快打电话告诉啸天,久笙醒了。”
熙安?这个名字倏地进入她的脑海,她一愣,不由得脱口问出,“沈熙安?”
“在,我在这。”沈熙安连忙低下了身子,凑进她的视线,“久笙,你觉得怎么样?还好吗?你什么都别担心,我们都陪着你。”
她皱了眉看他,愣了许久,却突然问了句,“你怎么回来了?”
好像是突然的一盆凉水,浇在两人的心口,燕吟幽着急地凑上前,“久笙?熙安回国大半年了呀?你不记得了?”
久笙又是皱眉,看着燕吟幽,这回却是隔愣也不打,“你是谁?”
两日后。
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医院。
“医生,我儿子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连我都不记得了?怎么会连他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请冷静,女士。我手术出来就说过,你的儿子脑部受的创伤很严重,有残留的不能清除的血块压迫他的神经。当时我的估计是视觉神经和记忆神经可能会受影响,现在看来视觉神经没有任何问题,可能当时压迫视觉神经的血块现在已经自己消散了。但是记忆神经的问题就比较严重。不过他这种由于大脑受到外界的剧烈碰撞,造成脑积血,血块压住部分记忆神经导致的失忆,一般都是暂时性的失忆,等过一段时间血块消失就会恢复记忆。虽然我不能向你们保证一定会恢复,但在医学上,恢复的概率还是很高的。当然,你们不要问我这个过程需要多久,恕我无法回答。”
“那医生,我们可以做一些什么来帮助他恢复记忆吗?”
“唔……他是创伤性失忆,不是心因性失忆,所以外界的帮助对他来说可能效果不大,但是你们也可以试试。不过现阶段他的伤口还没有弥合,你们先不要给他刺激……”
“陶小姐患的是连续性失忆症,只记得20岁以前发生的事,其后4年的记忆完全消失。常识判断没有问题,其他身体机能也没有问题。脑子里也没有血块,残留的血手术的时候已经清得很干净了。我估计可能她在出车祸之前还受过其他容易引起心理问题的刺激,不然脑部受到撞击一般不会产生这种情况的,这个概率是极低的。可能的话你们可以尽量找些与她过去4年间有关的人和物,来帮助她恢复记忆。或者多帮她提一下,可能过几天就会恢复记忆了。我现在药给她继续用着,你们也可以在适当的时候让她下床走动走动,她除了左手手腕骨裂之外,手脚应该来说还是灵便的,所以你们多让她自己行动一下,可能日常生活的一些行为也能帮助她恢复记忆。”
医生说完就离去,留燕吟幽和沈熙安默然对视。
“现在怎么办。”经过半天的检查、测试,看着久笙苏醒,吟幽已经渐渐冷静下来,昔日女强人的姿态慢慢回归,看着沈熙安,问了最普通也最难回答的问题。
“等啸天那儿有了唐亦琛的消息再说。”
正说着,却见走廊那头,夏啸天满身狼狈地走过来,干净的下巴上已经有了泛青的胡渣,西装上还沾着尘土,裤脚甚至还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看得出清洗过,却还是遮掩不了那些痕迹。
“啸天!”沈熙安疾步过去,“唐亦琛怎么样……了……”
本想问的话,却在看到他颓丧绝望的布满了血丝的双眼之后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他痛苦地摇头,手握成拳,狠狠砸在医院走廊的墙壁上,起壳的翠绿色墙漆变成支离的碎片。
吟幽一把拉住他的手:“看到尸体没有?!”
他又摇头,“车子变形得一塌糊涂,顶上被压了一辆大巴,救援人员说,是抬出过一男一女,出来的时候都快不行了,男的紧紧护着女的,费了好大劲才掰开。送上救护车的时候男的已经没呼吸了,就撤下来先让另一个有救的上了,后来也不知道尸体去了哪里……”
吟幽只觉得浑身的力气被一顿一顿地抽空,手紧紧抓着边上椅子的椅背才稳住了身子,熙安却皱了眉头,“没看到尸体,就还有别的可能。”
“我在车子边上发现了这个。”夏啸天的声音透着股无力,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纪梵希的打火机,“老板本来就有一个,后来因为久笙和关俊伊的事发火扔掉了。后来久笙重新买了一个送给他,他一直带在身边。”
“你联系到他家人没有。”沈熙安接过了打火机,继续问道。
“陆夫人已经知道了这事,他们会处理其他善后事宜。”
“怎么个处理法?”
“具体的她没有跟我说,她在美国,也很悲痛,让我先休息一阵子,我也没心情多问。对了,久笙怎么样?醒了吗?”
“醒了,失忆了。”吟幽言简意赅,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什么!失忆了?!什么叫失忆了?”
“我倒庆幸她失忆了,”燕吟幽语气沉重,看着沈熙安,“就让她重新开始吧。”
沈熙安把打火机放回夏啸天的口袋,“重新开始。哪有那么容易?这个事情还需要好好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