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兄弟情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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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相姓燕，名文字，字敬书，却是出生武将世家。其父燕政是个实心眼，在百官中倒是人缘极好，就是总是被嘲笑胸无点墨，一气之下便给儿子取了个“文字”，立志要把他培养成一个温文尔雅的书生，甚至都不许教他武艺。燕文字倒也“争气”，十来岁时生了场大病，醒来后便真的没有机会习武了，可把燕老爷子气的。但好在，隔年，燕母又生了个女儿，倒是惯喜舞刀弄枪，如今在军中也是一枝独秀的女将军，打起架来凶过一般男子。
陵杳听这些的时候，梁昱一边讲，一边在喝疾花水。疾花水极酸，常人闻味便要避开，梁昱却对此情有独钟，只是尝一点就要流泪，又碍于众目睽睽之下，不能失态，便隔一会咪一小口，等眼里干了再咪一小口，如此反复，倒是把百来字的话，说了足有半盏茶的时间。这会儿估摸着是“咪”得有点多了，梁昱眯着眼睛吸了好久的气也没有再接着说，陵杳便有些无奈地收回了在宴席上观察的目光，递了块手帕给他。
“小贵人想喝，为何不等宴席散了？关上门来也没人注意您了。”
梁昱泪汪汪地瞧他一眼，还不死心地捏着杯子不撒手，颇为一本正经道：“一个人敞开了喝多没意思啊……”他擦了泪，又略带期盼地挣扎道，“老师真的不尝尝吗？”
陵杳抿了抿唇，也不拆穿，真的听话地给自己倒了满杯，一饮而尽。
自是常不出任何味道的，陵杳低头，自出了尘世幻境，他似乎又回到了与双籍在山上修行的状态，与这人世百态隔了层轻薄的纱。也不知是否要再寻机缘，再看一次融灵。想到面前之人当初曾将万千命轨星辰带到他眼前，陵杳对上梁昱惊讶的目光，淡然一笑。
“老师你——”惊讶完了，梁昱去看酒杯，又盯着陵杳看，脸上满是狐疑，“老师你真的喝了？没有偷偷倒掉？老实交代，是不是施了什么障眼法？”
陵杳轻笑，让他继续说左相。梁昱眼珠转了转，面上乖巧地不再问，手上却十分利索地给陵杳再次满上。
“左相就是只狐狸，笑眯眯地对着你，背地里指不定想着怎么从你身上挂层金粉下来。哦，左相贪财，早些年还算取之有道，后来就越来越不像话了。去年甚至克扣军饷，被自己妹妹一纸八百里加急拍到了父王面前，父王也是被他气得咳血的。”梁昱低头把玩着玉杯，情绪不明，“他被父王关了大半年，不久前才放出来。若不是父王突然精神了，他准定不会这么安分。”
陵杳看着梁昱另一只紧握成拳的手皱了皱眉，正思考着是出声提醒还是亲自动手，梁昱自己先松开了拳头，仰着笑脸道：“比起左相，还是燕月看着比较顺眼。说一不二，除了脾气暴了点，再没什么能让人数落了。”
话音落下，梁昱右手旁一直空着的位置忽然被摆上了软垫。
“王兄来了！”
梁昱兴奋地转向身后，陵杳随着他望去，见了这所谓的永安国大王子第一面。大王子今日穿了件应景的绛红，颈肩上绕了圈白毛，绒得满室暖意。
“小鱼儿！”
倒是真的不拘礼节，大王子大马金刀地坐下，当着外人面就叫了梁昱小名，手上还不停地往梁昱怀里塞东西，陵杳瞧了一眼，还没瞧仔细就没忍住笑出了声。大王子送的都是些小孩子玩的东西，乱七八糟的小玩意，连拨浪鼓都有。梁昱看都不看，直接原样递给了身后的侍卫。
“王兄怎么又来了！每年都送这种，幼不幼稚！”
梁昱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漫了红，却还要看向陵杳，介绍道：“老师，王兄。”
大王子俯身向陵杳行礼，叫的却是“大人”。这兄弟俩，一个说“老师只当教我一人”，一个绝口不叫“老师”，倒是心意相通，真把大王子整日在外晃荡当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陵杳心中记下，面上温文有礼地请了礼：“大王子不必多礼。”
“多谢大人。”梁欢礼过，搂上梁昱的肩膀，话还没说一句半句，笑倒是笑得豪爽大声，半个席面的目光都被他引了过来。
“见过大王子。”“大王子来了。”
梁欢毫不在意，抬手回礼，又向主位上的永安王见礼。永安王自然少不了一顿斥责“懒散无礼”，但也不过是每年的例行，梁欢自罚了三杯也就了事了。他嘴上说着“错了错了”，手上却不老实，不停地给梁昱倒酒，等众人转了目光，就几乎要强行灌酒了。
梁昱侧头看了一眼陵杳，似乎是想说什么，陵杳抬了抬手，他便歉意地笑了笑，回头去推梁欢，嫌道：“王兄什么时候能有个正形！”
“怎么就没个正形了？像你这般拘束就是正形了？来来来，喝酒！”
梁昱拦得半真半假，被灌了杯酒，梁欢却不知收敛，还要再灌第二杯第三杯，看起来似乎没个尽头。陵杳好意自觉收声，可不是让他们灌酒闹的。
“你这一整天的都端着架子，当然要放松一下……今朝有酒今朝醉，反正他们都会觉得是我带歪了你的……唉来嘛……”
“王兄！够了啊！不喝了不——”
陵杳抬手，将刚才梁昱倒的疾花水一饮而尽，唤了声“明镜”，瞟见那厢灌酒灌得热烈的梁欢听着他的声音就收了力，看样子是只等着他动作了。
“不喝就不喝！没意思！”梁欢放开可怜兮兮的梁昱，转眼就自己喝完了两人面前的酒，眼看着竟然二话不说就要起身。
陵杳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开口：“明镜，大王子的酒杯空了。”
明镜自然照做，一步步逼近，梁欢连连摆手，不停后退，逃跑的借口说的冠冕堂皇：“我怎么敢劳烦主司大人斟酒！不不不！”
明镜没有他那么多心思，话说得简洁凝练：“请。”
梁昱咳了几声，还没听仔细陵杳说了什么，看着明镜忽然的上前，下意识地看向陵杳。陵杳一眼都没赏给他，只礼貌地朗声道：“主司大人亲自斟酒，大王子请吧。”
不明真相的大臣被一声“主司大人”吸引，只看见主司大人纡尊降贵为大王子斟酒，满眼歆羡，出声惊叹。众目睽睽之下，梁欢担不起“渎神”的名头，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周遭全是喧哗，陵杳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再睁眼时梁欢已然跑了。
又一个来去匆匆。
梁昱无奈地叹了口气，接过侍者递来的帕子擦拭颈间的酒水，扭头看落荒而逃的梁欢，好笑道：“跑什么，还能真吃了他不成？”说完，他又看陵杳，自己先忍不住笑出声了，“老师也真是，兄长难得回来一趟，又被您吓跑了。”
他倒说他不是了？
陵杳朗声，“明镜……”
梁昱连忙求饶，怕自己也被尚在任的主司大人斟酒，低头瞧见自己怀里还有个零落下来的贺礼，也不管是什么了，逮着就往陵杳手边塞了：“老师怎么会有不是呢……来……赔礼赔礼……”
是个很简单的小东西，两三片竹片，宫外走几步都能看见竹蜻蜓，梁昱放到桌上后，却露出了眼巴巴的神情，也不知道方才嫌弃“王兄”“每年都送这种”的人是谁。
还是想去宫外看看的吧。
陵杳拍开梁昱的手，收下“赔礼”，取道司天司，身后还跟着个心存侥幸、念念叨叨的小尾巴。
“老师，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么草率显得我赔礼不真诚，您跟我回宫去挑个贵重的吧……”
国宴上陵杳露了脸，隔天就有帖子递到春风殿，想趁着主司换任仪式前有个拜见陵杳的机会。陵杳存了出宫游历一趟就不回来的心思，懒得应付，也就没理，谁知他这正主没当回事，倒有别人先帮他急着了。
“老师不用烦心，我都帮你推了。”
梁昱这几天到底还是缠了陵杳教他下棋，两人正对坐在棋盘前博弈，明镜面无表情地敲门进来了。梁昱心思还不定，抬眼瞧见明镜怀里的字帖，又无趣地收回目光，咕哝道：“老师天天让主司大人守门递帖子，也太屈才了吧。”
陵杳落下一子，抵着鼻尖打了个哈欠，却是抬手接过帖子瞧了眼，顺带把紧跟着来的一团秋枭捞回脚边踩着。明镜等了等，问道：“师尊？”
陵杳轻道了声“正月十一”，算是允了。梁昱也打了个哈欠，随口问应了谁家的，陵杳闭口不谈，专心下棋，梁昱反倒起了兴致，伸手要去拿帖子，陵杳被他引得又打了个哈欠，盯着棋盘，一手执子，一手轻轻巧巧地按住了。梁昱像小孩一样跟他抢了几次，没抢过，只能悻悻地收手。
“这局要是我赢了，老师答应我一个请求吧。”
“不说话？那就算您默认了？”
陵杳不动声色，认认真真地放水，也就由着梁昱把拜帖顺走了。梁昱打开一看，奇道：“骆家？不是重臣不是大家的，老师怎么就应了？”
“继续。”陵杳摆好棋盘，梁昱自觉没趣，老老实实地捏起棋子。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老师今日怎么这般沉默？”
陵杳抬头，不咸不淡地瞧他一眼。梁昱便棋子一丢，絮絮叨叨缠着胡闹，就差跟白马幼时一样在地上打滚求饶了。
“军师我错了……我错了！别打了！别打了！”
“长衣！你有没有点良心！疼疼疼！！！军师！！！我错了！！！”
“你是不是打击报复！轻点！！！疼疼疼！！！军师我错了！！！”
“我错了！！！军师你说句话！”
“老师你说句话啊！”
窗外日头正好，殿前的梅花开了。寒天腊月，梅香幽幽传来，颇是清雅好闻，只是差了点雪。
陵杳回过神来，半是头疼半是无奈地掐了掐眉心。
却辽古刀不在身边，九剑又下落不明，暂且就只能看看这个白马后人有何神通了。
陵杳是这么想的，话临了口却起了别的心思。他终于笑了笑，躺回软靠，抬脚拨弄了一下睡得一动不动的秋枭，悠然道：“我们小鱼儿，缺把好刀。”
“老师你！”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兄弟情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