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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娼妓的特权 ...

  •   第五章娼妓的特权

      【标题注:娼妓的特权(The Prerogative of the Harlot),1929年首相斯坦利鲍德温(Stanley Baldwin)曾批评当时的两大新闻大亨比弗布鲁克勋爵(Lord Beaverbrook)和罗瑟米尔勋爵(Lord Rothermere)将报纸作为“宣传的引擎”来表达“个人意愿和喜好”,称他们寻求的是“娼妓长期以来的特权——只管享受,不负责任”】
      星期天上午晚些时候,赫敏坐在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窗边舒适的大扶手椅里,正自沉思。窗外阳光灿烂,明明是十一月的天气,却恍如五月春光。可惜她对这温暖毫无感觉,心里想的全是最近发生的种种波折。
      她昨天已经向院长询问了与父母会面的安排。麦格教授大致做了说明:作为格兰杰一家在巫师世界最熟悉的人,她将在星期天一早向南幻影移形数百英里,到国王十字车站跟赫敏的父母碰头,护送他们安全通过屏障进入九又四分之三站台,随后搭乘霍格沃茨特快列车,踏上驶往苏格兰的漫长旅程。
      面对要么被迫参加三强杯、要么被彻底逐出魔法世界的窘境,赫敏打算提起法律诉讼。鉴于此事还不为魔法部所知,邓布利多审慎地决定,还是不要向官方申请批准麻瓜进入霍格沃茨校园——哪怕这两个麻瓜是他学生的家长。相反,他在三把扫帚酒吧订下一个包间。幸而本周末不是学生去霍格莫德的日子,所以赫敏在村子里被人认出来的概率很小。但她离开城堡时也不能让人看见,不管是独自一人,还是有校长作陪都不行——前者违反校规,而后者难免会有好事者打探情况,搞得蜚短流长。所以,为避免不必要的关注,赫敏被要求11:45到校长办公室报到。现在已经十一点半,她觉得该动身了,守时也是她的良好习惯之一。
      有麦格私下给的口令,赫敏很快就通过了校长办公室外的石像守卫,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一点。按信上给她的指示,她没有尝试提前进门。所以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她一边静静地等着时光流逝,一边回想着过去二十四小时的经历,继续思考她之前想了一上午、在穿过星期天早晨空无一人的走廊时还念念不忘的难题。
      她的头痛在星期六早上醒来时终于消失了。其根源究竟是她在星期四遭受的轻微脑震荡,还是这一周以来的压力,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一睁眼就感觉轻松不少,克鲁克山咕噜着舔了她一下,似乎也知道女主人渐渐恢复了健康。
      多数格兰芬多学生依然躲着她。罗恩尽管之前有过种种不当言行,还是得到了同院同学相当程度的同情。赫敏心知,虽然严格来说她有理由责备他贸然对马尔福那个讨厌鬼动粗,但鉴于本次事件的起因,她已经失去了一周来在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内占据的道德制高点。甚至她自己都感觉很内疚,导致罗恩被斯内普罚关禁闭的举动无论有多不妥当,终归是为了维护她而做出的。要是在往常,赫敏会认为马尔福的侮辱不值一哂,但经过图书馆那一晚,看见那个傲慢的斯莱特林小子被揍时,她心里竟也有些兴奋。
      令她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的是,哈利依然对她不冷不热。她不太确定这是不是因为她证明了罗恩不是三人组中唯一会口不择言的人。也许哈利只是受够了他两个朋友的争执。但是,她心底有个声音在喋喋不休地对她说,原因可能不止于此。这和邓布利多星期五召见哈利有关吗?她希望他不会因为跟穆迪对峙的事受罚。她和麦格的谈话肯定消除了这种可能吧?她曾两次试探着引哈利谈起这个话题,他的反应却颇为谨慎。
      话说回来,也许哈利的心结出自完全不同的原因。金妮——她有点出人意料地没有转向罗恩,而是选择了继续站在赫敏这边——在星期六晚餐时首先提醒赫敏注意到了另一种可能的原因。
      “秋·张。”红发女孩对赫敏窃窃私语时,她们俩正并排坐在格兰芬多的长凳上,吃着牛肉炖丸子。
      赫敏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瞧啊!”这次金妮用胳膊肘在赫敏肋上轻轻捅了一下,成功吸引了赫敏的注意。
      “怎么了?”赫敏略带不悦地放下刀叉,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拉文克劳桌子。就她所见,秋正坐在一群五年级的拉文克劳女生中间,有说有笑。其他霍格沃茨学生在星期六晚上的消遣也大抵如此,秋看上去实在没什么与众不同的。
      “不是那边!”金妮嘶声道。赫敏疑惑地转过头,只见金妮朝哈利的方向摆了摆脑袋,动作幅度不大,却很是急迫。
      这次,赫敏望向了斜对面的哈利。哈利的视线正落在赫敏片刻之前所瞩目的位置上。不同于赫敏的困惑不解,哈利表情全神贯注——甚至有些向往——还带着股梦游般的疏离感。他显然没注意到自己成了对面两个女孩密切关注的目标。他神色恍惚,沉浸在自己的难解思绪中。
      “真荒谬。”金妮用餐刀在丸子上戳了个可怕的大窟窿,口吻里透出一丝怨气。
      “怎么了?”
      “他。”金妮目不转睛地盯着哈利,“他迷恋上了该死的秋·张。”
      “你开玩笑吗?”赫敏也压低了嗓门,语气却没金妮那么紧迫。
      “没有。我也希望是玩笑——看看他!我想那可怜的家伙病得不轻呢。”金妮的口气在赫敏听来有些心烦意乱,但韦斯莱家的小女儿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回了炖菜上。
      ‘不可能,’赫敏心想,‘哈利恋爱了?’但随着继续偷眼张望哈利,她被他脸上做梦似的表情动摇了。‘难道真是这样?’她问自己。毕竟,秋是运动员,她和哈利一样都是找球手,而且被领域内专家(拉文德·布朗和帕瓦蒂·佩蒂尔自封的)公认为学校里除六七年级女生之外最漂亮的姑娘。
      当她注意到哈利的视线从之前的落点上移开时,心中怀疑更深了。他目光缓缓扫过大礼堂,然后滞了一滞,脸上闪过一丝愤怒和恍然。他轻叹一声,沮丧地垂下脑袋盯着自己的餐盘。赫敏大着胆子从座位上转过身去看她背后的情况。
      秋已经不在拉文克劳桌子边了。赫敏顺着哈利方才的视线望去,看见了一群兴高采烈的赫奇帕奇。秋就站在那儿,正和塞德里克·迪戈里说话,态度少有地亲昵。赫敏或许在这方面缺乏亲身经历,所知不多,却没迟钝到看不出他们肢体语言里萌动的情愫;轻浅明朗的微笑,耳鬓厮磨的低语。
      哈利那显而易见的沮丧也说明了一些问题。现在,他似乎和金妮·韦斯莱一样对这情形忿忿不平,看得赫敏暗暗吃惊。
      ‘所以,那有可能是真的。’赫敏在心里承认道,同时有点震惊,这个猜测竟让她感觉到了实实在在的心痛。
      所以,如果说哈利·波特开始为女孩而烦恼,那么赫敏也有自己不寻常的烦恼要处理。
      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的气氛仍旧让她感觉不大自在。她还有一大堆作业要完成,因此星期六早餐后就早早去了图书馆。为了决定她在霍格沃茨、乃至在魔法世界的未来,她需要了解她和父母在诉讼程序中享有的权利。迄今为止,尽管她努力发掘,还是没找到任何有关魔法部能剥夺她魔力的法律依据,也找不到这种‘惩罚’具有可操作性的证明材料。
      当她转过最后一个转角,走向那张如今被公认‘属于她’的桌子时,却发现位置已经被人占了——某位国际知名的保加利亚籍魁地奇球星,正在桌边静静读着《霍格沃茨,一段校史》。
      当维克多表示前两个晚上都没看到她的时候,赫敏从他口音浓重的英语里听出了一丝关怀,不禁有点受宠若惊。此后,大半个早上都在安静的学习中度过了,只是偶尔有维克多的女追星族来偷窥他,打破了平静。
      自然,最后鼓起勇气上前要求签名的是个格兰芬多,罗米达·万尼。当维克多毫无怨言地拿出羽毛笔时,那个不知羞耻的女人一屁股坐到了桌子上,背对着赫敏,把赫敏精心做的笔记都压在了屁股底下。接着万尼小姐撩起一点上衣(幅度倒还不算特别暴露),一边厚颜无耻地要维克多在“我肚脐眼上面”签名,一边招摇着那小片光滑的皮肤。赫敏清晰可闻地哼了一声表示不满。维克多连眼都没眨,就在那片肌肤上草草画了几笔,然后故意别过头去,重新埋首书本,不再理会万尼小姐坦露的肚皮。罗米达白费工夫地朝他抛了个甜甜的微笑,扭着腰肢飘走了。赫敏和她这个同院同学对视了一眼,两人目光尖锐得能把意若思魔镜都划出痕来。
      赫敏确信没人偷听后,问维克多为什么容许这样只会傻笑的烦人女孩接近他。
      “她没有恶意,”他耸耸肩,“她们总有一天会不再来的。”
      他们聊了起来。维克多承认这些关注让他感觉不舒服,他希望能有更多独处的空间。多数人都只看到他在运动方面的成就,这有时已经对他的生活造成了困扰。在保加利亚时,那些女性球迷对他表现出的兴趣——远甚于个别男巫,他不知所谓地用蹩脚的英语解释道——已经毁了一段萌芽中的恋情。
      于是赫敏带着一丝困惑问他:“可你为什么选择坐在我旁边?”
      听到她的问题,维克多几乎咧嘴笑起来。“为了吓跑其他女孩嘛,你觉得呢?”
      赫敏摇摇头。
      “你是这里第一个不把我当魁地奇球星看的女孩,”维克多继续说了下去,“你不提要求,你不像她们那样找我。”他朝远处的书架挥挥手,只见书架旁的角落里有个女孩探出头来,很快又不见了。
      “你……怎么说呢……让我很感兴趣,赫米恩·格兰杰,”他语速很慢,让赫敏有种感觉,他正努力向她说明这种兴趣更多源自理性而不单是感性,“你很特……特别,不是吗?”
      赫敏摇摇头。“不,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巫。”
      “你是勇士。”维克多平静地说。
      于是赫敏感觉有必要把她成为所谓三强争霸赛选手的来龙去脉告诉维克多。她从火焰杯将她作为第四个名字吐出,一直说到她父母的会面。这颇费了一番功夫,因为她得努力确保维克多能听懂,而她又有滔滔不绝一股脑把话说完的坏习惯。幸好,在需要解释单词或词组意思的时候,她还是能放慢速度的。
      说完之后,赫敏感觉这周来压在她肩头的担子似乎轻了一点。但维克多坐在那里,不露声色,却又有点难以置信。
      “我明白,我觉得,”他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但我觉得你说的是vyarno【注:保加利亚语,真实的】——是实话,对吧?就是这件事让你心烦意乱,da?”
      当她问维克多为什么选择参加如此富有危险性的活动时,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大手。
      “这对我的semeystvo【注:保加利亚语,家庭】,我的学校和我的国家,”他答得言简意赅,“是极大的荣誉。”
      “可对你呢?”赫敏问道。
      维克多抬头对上她的眼睛,目光里写满真诚。“是一次挑战。你只能……你变得……”他怎么都找不到合适的词,急得一脸挫败。最后他叹了口气。“迎接挑战让我变强。我想变得更强。”
      在等着时光流逝的那几分钟里,赫敏不由想知道塞德里克·迪戈里和芙蓉·德拉库尔决定把名字投进火焰杯是否也出于同样的理由。安吉利娜是为了荣誉,这一点毫无疑问。维克多·克鲁姆不需要荣誉,他的荣誉已经多得一辈子受用不尽了。她摇摇头,她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这背后的逻辑。
      “啊,格兰杰小姐。”校长的声音把赫敏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他站在通往他办公室的旋梯底层。她太过沉湎于回忆昨天的经历,才没听到怪兽石像向两边滑开的声音。“来得正好。”
      ***
      阿不思·邓布利多和赫敏·格兰杰没有耽搁,立刻从霍格沃茨校长办公室飞路前往三把扫帚酒吧包间的壁炉。
      他们抵达时,刚好听见一记响亮的敲门声打破了寂静。“啊,一定是米勒娃和你父母,”邓布利多说道,在满心紧张的赫敏听来很是多此一提,“请进,请进!”
      事到临头,她再度担心起父母的态度来,更有些害怕麦格在北上的漫长旅途中可能跟她父母说过什么。
      这些担心在她看见他们走进房间的一瞬烟消云散。对于进入魔法世界,他们似乎还有点拘谨不安。“妈妈!爸爸!”她刚小跑两步上前,就被母亲一把揽进了怀里,她向父亲问候时也得到了同样热烈的拥抱。无论将来会发生什么,她永远都是他们的小女儿。
      邓布利多满面春风。“很高兴认识你们,格兰杰医生,还有……格兰杰医生。不能在更妥贴的地方接待你们,真是遗憾。”
      麦格点了茶和咖啡,当一个托盘凭空出现在屋子中间的矮桌上时,两位格兰杰医生都是一惊。只见托盘里满当当地装着热气腾腾的茶壶和咖啡壶,奶盅,白砂糖罐和黄砂糖罐,几盘什锦饼干,还有一大碟柠檬硬糖。
      “对,”格兰杰先生缓缓答道,“米勒娃在路上跟我们提过……”赫敏心里咯噔了一下,“……说了一些情况。”
      “是啊是啊,在正式开始之前,我们是不是该让自己坐得舒服点呢?”邓布利多说着轻轻一挥魔杖,两张舒适的绿皮大扶手椅和一张同样舒适的三座沙发就凭空冒了出来。赫敏从眼角瞄到母亲警惕地四下打量,紧攥着她父亲的袖子。
      ‘他们在我的世界里还是不太自在。’被父母一左一右夹在中间的赫敏心想。邓布利多在格兰杰一家对面的扶手椅上落座,麦格俯向那套茶具。“喝茶还是咖啡,格兰杰医生?”
      两人都抬起头来。她父亲开口道:“我们今天还是叫‘先生’和‘夫人’吧,以免混淆?”
      “当然。”邓布利多和颜悦色地应了下来,剥了颗柠檬硬糖送进嘴里。赫敏注意到她父母微微皱眉,恐怕心里正估摸着那些小小的黄色糖果里潜藏的可能导致蛀牙的威胁。
      她父母都要了咖啡,一杯黑咖啡,一杯加奶油和黄砂糖。他们全神贯注地看着咖啡壶像活了一样,自动把那热腾腾的深褐色液体倒进同样自己动起来的咖啡杯里。接着杯子自己飘到了悬浮的咖啡碟上,接受了奶油罐和糖罐的关照。赫敏接过一杯加柠檬片的茶,把茶碟放在膝盖上,乖乖坐好。至于饼干,似乎没人打算这么早就吃。
      见众人都已经落座,邓布利多开始了这次半正式会面的话题。“那么首先,您是否有什么问题要问呢?”老校长耐心询问道。
      赫敏看见母亲侧目越过她望了父亲一眼,父亲点头回应,而后把头转向邓布利多。“您不介意的话,我就开门见山了。”他在沙发旁的小桌上放下咖啡,“我想我们的女儿肯定没有违反任何校规吧?”
      “绝对没有。”邓布利多答道,“我毫不怀疑,格兰杰小姐既没有申请参加争霸赛,也没有有意无意地让其他人替她申请。”
      “很好。”格兰杰先生满意地嗯了一声。然后他倾身向前,双手紧握。“那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要违背她的意愿强迫她参赛?”他转向女儿,“你不想参赛,对吧,赫敏?”他略带怀疑地问。
      “不想!”赫敏用力摇头,“一点都不想。”
      她父亲缓缓点头。“还有就是,究竟是什么原因,迫使她为了退出居然得考虑起诉政府!”
      赫敏拉了拉父亲的袖子。“不是英国政府,爸爸,只是魔法部。”
      “等等,亲爱的,”母亲轻声止住她,“让你老爸把话说完。”
      “我们就是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显得很是挫败。
      邓布利多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眼中光芒一黯,神色冷峻地注视着赫敏的父母。
      “格兰杰先生,格兰杰夫人,你们所熟知的世界与令嫒所进入的魔法世界之间,存在诸多差异。我们的世界有许多不足之处,在不少你们习以为常的事情上,我们巫师的观念还很落后。”他推开自己的杯碟,顶着两位牙医责备的目光又召唤来一颗柠檬硬糖,而后坐回到扶手椅里,“这里的政治活动和你们的相去甚远,没有朝野政党、全国大选和公开宣言。这里有的是相互倾轧的小团体,他们生性圆滑多变,往往为利益关系才走到一起,实则各怀鬼胎。”他用手指轻捻灰白的长须,“我对麻瓜历史不甚精通,不过为了方便你们理解,我尽量在英国历史中举一个最相似的例子,就是玫瑰战争中那些大贵族世家。
      “魔法部现任部长是个老道的政客,对掌控权力的兴趣远甚于贯彻任何政治纲领。他这次倡议举办三强争霸赛,名义上是为了加强欧洲三大魔法学校之间的团结。”
      “感谢您普及历史知识,校长,”格兰杰先生干巴巴地说,“但我看不出这和我们女儿有什么关系。”
      “当火焰杯——”邓布利多顿了顿,“请见谅,火焰杯是一种魔法器物,用于选出三名最有勇士潜质的候选人。然而这次火焰杯提出了第四个人选,也就是格兰杰小姐,这种情形被认为是订立了一个魔法契约。”
      “可你自己也说过,你知道她一开始就没有报名。”赫敏的母亲表示了反对。
      “对,我很高兴是这样。”邓布利多面有难色,“我们还没有确定令嫒名列其中的具体……”赫敏确信他说到这里时,偷偷朝她挤了挤眼睛,“……原因,也不确定为什么火焰杯会认为需要选出第四位勇士。魔法部不相信她,他们不曾有幸了解她的为人,自然也无法正确评价她的品行。”
      “那你为什么不以学校的名义撤回她的参赛资格?”格兰杰先生语调不高,却态度坚决。
      “这要解释起来有些麻烦,不过就我们能认定的情况来说,虽然我相信格兰杰小姐有诸多优秀品质,将来一定是勇士的极佳人选,但这次她不是代表霍格沃茨参赛。火焰杯将她选为了实际并不存在的第四所学校的代表。”
      赫敏感觉母亲有些坐立不安,她眼中担忧之情显而易见。“请见谅,校长,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们都相信赫敏没有申请参赛。你说她不是代表本校,而是代表一所并不存在的学校?”
      邓布利多对她微微一笑以示同情。“是的,如我刚才所说,我们还没有完全确定为什么赫敏的——”赫敏吃了一惊,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阿不思·邓布利多当面直呼她的教名,“——名字会被选出。然而,魔法部已经通过主裁判作出决定,不管她是什么原因被选中,都必须参赛,否则就要承担拒绝的后果。”
      “什么后果,开除吗?”她父亲嗤之以鼻,“我倒宁可这样,也好过让赫敏被迫参加什么比赛!”
      “说到其他学校,”他妻子插嘴道,“如果赫敏不得不离开霍格沃茨,你们肯定会给她出具成绩单以便她转学吧?”
      “是的,鉴于你们找不到处理这个烂摊子的办法,或许是该考虑一下转学的事。”
      “爸爸!”谈话的走向让赫敏很是害怕。
      “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邓布利多伤感地说,“令嫒已经缔结了一份魔法契约。此类契约很难打破。”
      “就是难才要请律师。”格兰杰先生抱起胳膊往后一靠,显得信心十足。
      “唔,也许他们会比我这个联合会主席运气好吧。”邓布利多让步道,“不过,就目前情况来看,如果格兰杰小姐不参赛的话,她不仅将被逐出霍格沃茨,还将被剥夺魔法能力,从此不再是一名女巫。”
      “这也未必是件坏事。”格兰杰先生语带讥诮。
      “有很多大学会热烈欢迎赫敏入学,”母亲骄傲地说,“我们过去就一直希望她能到一所正常大学就读。”
      赫敏绝望地转向麦格,幸好院长全都看在眼里。“我相信在这件事上我们应该考虑赫敏本人的意愿。”麦格表明了立场。这话让她从赫敏母亲那里收获了明白无误的气恼表情,那眼神显然是在说:‘用不着你教我怎么照顾我的孩子。’
      “也许吧,”她父亲闷声道,“我必须承认,艾玛和我都不太喜欢四年前你拜访我们以后她所做的选择。也许我们应该重新考虑是否同意她继续在这里就读。”
      赫敏已经受够了。“爸爸!妈妈!我不想离开霍格沃茨。”母亲试图安抚她的抗议,而父亲只是露出一副父母见惯了子女自作主张时的无奈表情来。“所以我们才要考虑聘请一位律师。”
      “一个身价不菲的律师。”母亲说,“我们也不是有钱人家,赫敏。特别是如果局面恶化,我们还得送你进一所更好的学校。”她看着女儿,意有所指地在最后几个字上加了重音。
      “咳。”邓布利多打断了他们的家庭谈话,“霍格沃茨会支付一切费用。”他表情腼腆地迎着麦格满脸惊愕的样子。“从应急基金里出,米勒娃。我们终归要照顾好自己的学生。”
      听出校长话里暗示了对他们女儿的‘所有权’,赫敏的父母都火了,但她父亲总算保持了起码的冷静。“谢谢。”他随口敷衍了一句,“可如果你们的魔法部坚持自行其是呢?那时怎么办?”他身子往前一倾,显然是想对一脸淡然的校长造成一些压迫感,“我希望多了解一些‘争霸赛’的情况。
      “以我们对女儿的了解,她居然会抗拒参加任何比赛实在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尤其您的同事——”他指指麦格教授,“——还告诉我们这是一项享誉国际的赛事。
      “目前,我只能猜想这是某种体育比赛?”
      说到这里,赫敏的母亲也有话要补充。
      “赫敏从来都不是运动型女孩,”艾玛·格兰杰的声明在麦格听来近乎旁白,“她一向更喜欢读书,而不是跑跑跳跳。”
      “确实,”严肃的格兰芬多院长干巴巴地说,“我做梦都想不到呢。”
      格兰杰先生坚持不懈地追问道:“那么,您能跟我说说这个三什么杯的真实情况吗?”
      “当然。”邓布利多回答。
      “我想问题不仅仅在于赫敏的年龄,或者学校里其他人怎么看待她所谓的入选——虽然——”丹尼尔·格兰杰用牙医特有的尖锐目光注视着邓布利多,“——我得说,居然没人相信赫敏的说法,这对你们学校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赫敏暗自希望话题千万别牵扯出巫师世界对血统问题的看重,否则父母肯定不等这个下午过去,就会强行带她离开霍格沃茨。
      “为什么赫敏不能简单走个过场,看着别人比赛就好了?”她父亲继续问道。
      “魔法部指派的代表会把这种行为等同于拒绝参赛,她将丧失比赛资格,受到和提前退赛同样的处罚。”邓布利多平静地说。
      “为什么存在年龄限制?”
      邓布利多默坐片刻。“三强争霸赛,”他徐徐道来,“是一次对勇士思维、体能和品格等素质的考验。他们要面临的某些挑战,尚未通过O.W.L.s考试的巫师恐怕难以应对。”
      赫敏偷偷松了口气,却没能安心多久。
      “这被认为是一项危险的比赛吗?”她父亲觉得有些不安。
      邓布利多和赫敏都忧心忡忡地望向麦格,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赫敏父母警惕的眼睛。
      “我懂了。”格兰杰先生缓缓道,“您的同事在火车上一直对相关情况闭口不谈。”他往后一靠,正襟危坐,“您答应过我会实话实说的,校长。”他提醒邓布利多。
      赫敏闭上了眼睛。
      “是的。”邓布利多承认道。
      “有多危险?”丹·格兰杰追问。
      “危险到只允许那些成年学生——以巫师的标准来说,是年满十七岁的人——参赛。”
      “恕我直言。”赫敏能感觉到坐在左边的母亲挪着深陷在沙发里的身子,努力向前倾身,“这么说赫敏不是应该因为年龄因素被拒绝参赛吗?按你们自己的规则,她本来就不可能被允许报名,她的提名应该被否决。”
      “艾玛……”父亲被打断了追问,显得有点不耐烦。赫敏估计他是自认为已经把邓布利多逼到了墙角。
      “不,丹。”母亲语调平平,却毫不让步。赫敏自己也是个倔犟的人,一眼就看出母亲态度坚决。“我想知道。”
      “理所当然。”邓布利多说,“基于某个难以解释的原因,火焰杯业已宣布令嫒满足勇士的所有必需品质。它在这件事上扮演了终极裁判的角色。”
      “这可不是什么处理事情的有效方法,您不觉得吗,校长?”格兰杰夫人讥讽地反问道。校长颔首默认。
      “然而……”格兰杰先生有些愤怒,“这项赛事被认为非常危险,以致于拒绝未成年人参赛?”邓布利多再次点头。“那到底有多危险?有多少人受伤?”
      “此一时彼一时,已经有很多年没有——”
      “有多少?”她父亲问道,他提高了嗓门,态度也愈发大胆。
      “相当多。”邓布利多承认。
      “真的?”
      这次校长只是微微点头表示认同。
      “那又有多少人罹难?”
      “丹!”
      “爸爸!”
      格兰杰先生没有理会妻子和女儿,霍然起身,撞翻了小桌。眼见他那杯咖啡就要摔在地上,麦格轻抖魔杖挪开了瓷杯和其中的液体,但他连看也不看。“曾有参赛者罹难吗?”他提高了嗓门,几乎是在喊了。
      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然后邓布利多抬眼静静地看着满脸气愤的丹。“是的,过去发生过一些伤亡,”校长答道,声音有些疲惫,“正因如此,争霸赛已经有近两百年没举办过了。”
      “看在基督的份上,她才刚十五岁啊!”丹·格兰杰满腔怒火。赫敏听见身侧的母亲哽咽了一声。“她是我们的独生女。你们本该代替学生的父母负起监护之责,可你们却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来保护她!”
      “我们已经采取了预防措施——”
      “预防措施?什么预防措施?你能保证她的安全吗?能吗?你能保证她不会在比赛中受伤吗?”
      邓布利多似乎一瞬间老态尽显,嗓音却平稳如常。“不,格兰杰先生,我不能保证。”
      又是一阵沉默。赫敏正想开口,就听母亲尖声打破了寂静。“那么,就是这样了。”她和丈夫一样站起身来,“丹,我们现在就带赫敏离开霍格沃茨!”她转而握住赫敏的左手。“走吧,亲爱的。”
      “我们的律师会跟您联系的,校长。”格兰杰先生强硬地说。
      “不!”赫敏大叫一声,拉住母亲。她下定决心要说出自己的心声。
      “赫敏……”她父亲叫出她的名字时几乎是在吼了,像是要警告她保持安静。他倒不如站到一列火车前面叫它停下呢。
      他女儿一跃而起,从母亲掌心里挣出手来。“爸爸,我已经十五岁了!我可以自己拿主意。”
      “亲爱的,我们这都是为你好。”母亲尽量柔声细语地劝说。
      “不,”赫敏喊道,竭力想说服父母接受她的想法,“我不走。”
      “哦,不,小姑娘!”父亲试图对她保持冷静态度,却没能成功,“反正我们从来都不想让你来学这劳什子魔法。”他转向校长,“没有任何规矩禁止我带我女儿离开霍格沃茨,对吧?”
      邓布利多答得字斟句酌。“从法律上来说,没有。”他抬起一只手止住了格兰杰夫妇的话头,“当然,令嫒仍将招致魔法部不满,面临严厉的处罚。但是,如您所说,决定权在您和您妻子手里。”
      “不过,”麦格突然插嘴,“我想也应该听听赫敏本人的意见。”
      “对。”邓布利多接上了副手的话,“令嫒是一位极富才干的女巫,是霍格沃茨这一代人里(恐怕还不止)最出色的学生之一。她有诸多优秀品质,更分得清孰是孰非。”当他望向赫敏时,她感觉他所指的并不是考试成绩,而更像是几个月前那个有时间转换器和鹰头马身有翼兽出场的夜晚。
      格兰杰夫妇一脸怀疑。“妈妈,求你了?爸爸?”赫敏苦苦哀求。
      艾玛和丹对看一眼,目光中有迷茫,也有一丝挫败。赫敏知道,他们一向宣称会在所有涉及到她的家庭决策中听取她的意见。她怀疑他们如今是否已准备倾听她这一方的说法。她转身面对着邓布利多。“教授,有多少霍格沃茨学生把名字投进火焰杯参选?”
      邓布利多怔了一怔,随后眼里恢复了曾经的神采。“共有二十五名学生成功将名字投进火焰杯——还有两人因低于年龄线未能成功报名,格兰杰小姐。”他补充道,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又是谁被选为真正的霍格沃茨勇士?”
      麦格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学生,只听邓布利多答道:“塞德里克·迪戈里被选中了。”
      “一个六年级的赫奇帕奇,”赫敏说,“请告诉我们,教授,塞德里克多大年纪?”
      邓布利多笑了笑。“他9月25日刚满十七岁,和你自己的生日只差六天,格兰杰小姐。”
      “谢谢。”赫敏转向父母,暗自希望这消息对他们有所影响,但为保险起见,她决定先下手为强,尽量对他们的最终决定施加一些影响。“教授,能让我跟父母单独聊几句吗?”
      “当然。”邓布利多从扶手椅上起身,“只要你父母不反对就行。”他挑起一边眉毛,探询地望向他们。
      格兰杰先生有些犹豫地看着妻子,她拉住他的左手,轻轻握了一下。他定下心来,对邓布利多点了点头。
      “很好。那米勒娃和我就告辞了。”他转向赫敏,“等你们聊完了,就用魔杖在门上敲一下。”
      赫敏紧张地点着头,几乎说不出话来。接下来的几分钟将决定她的整个未来。
      麦格走过赫敏身边时,俯身在赫敏耳边轻声道:“不许使用记忆咒或者任何咒语。”她看着她最好的学生,神色严厉,向来紧绷的嘴角却有一丝颤动。“祝你好运,格兰杰小姐。”门在她身后悄然闭合。
      ***
      赫敏深吸了一口气,努力镇定心神。她下定决心要留在霍格沃茨完成学业。她先后经历巨怪、蛇怪和摄魂怪,都幸存下来,不管是魔法部还是她的家人都别想完成那些怪物未竟的事业。她曾经被为数不少的学生瞧不起——实际上,如今用“大多数”来形容大概更准确,她心想。她经历过形形色色的老师:虚有其表的,不称职的,对她有偏见的,变狼症患者,或者干脆就是恶魔的化身。梅林啊,她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今年的新老师扔出黑魔法防御术课教室,真的只是三天前的事吗?
      不,赫敏·格兰杰是霍格沃茨的学生,所以她会留下来。这不仅仅是学业前景的问题,赫敏心知她必须抓紧一切机会学习尽可能多的魔法知识。她能感觉到,某种邪恶正在人们视野之外静静潜伏,一场暴风雨就要到来。她不可能抛下哈利和罗恩——也许事到如今,这说法在罗恩身上不太适用了,她心想——让他们独自面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毕竟,还有谁会盯着他们完成家庭作业呢?
      虽然在这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她不仅收获了美好经历,有时也受人排挤,但赫敏丝毫没有动摇保留女巫身份的决心。其他人可能会感到奇怪,可她觉得很自然。一想到失去已经得到的这一切,不再是如今这样一个女巫,她心中的恐惧比担心自身安全更甚百倍。
      既然她已经成为女巫,那么她就要继续当下去,有必要的话,她会尽力而为,不惜一切。假如律师们没法帮她摆脱争霸赛,那她一定会参加。就是这样。当然前提是她今天下午要成功保留自己的女巫身份。
      赫敏转向还立在原地的父母。她选择在邓布利多留下的扶手椅里落座。“我们为什么不坐下把事情说清楚呢,就像在家里一样?”
      父亲仍显得很犹豫,对这整件事难以决断,但母亲轻轻拽了拽他的胳膊,于是两人都在三人沙发上坐下,面对着他们的女儿。
      “难怪你不把争霸赛的详情告诉我们。”丹·格兰杰咕哝着。
      “我不想让你们担心。”赫敏承认道,语调很是坦诚。毕竟,她早就担心父母会有今天下午这样的反应。“希望事情不会到那个地步。”
      “肯定不会,”父亲应道,“我们要带你回牛津。”
      “爸爸,事情没这么简单。”
      “没这么简单?我看他妈简单得很!”
      “丹!”母亲轻声责备了他的不当言辞。
      赫敏轻叹一声。这注定不会是一次轻松的谈话,但她手里还握着一张牌——她身为女巫的事实。“妈妈,爸爸,让我们面对现实吧。我是个女巫。”
      “不,亲爱的,你是我们的女儿。”母亲坚定地回应。
      “对,我是你们的女儿。”赫敏认同道,“你们碰巧会魔法的女儿。”
      “当初就不该同意你到这里来。”父亲再次抱怨道。
      “可我已经来了。这是个正确的决定。”她父母怀疑地对望一眼。“瞧,到霍格沃茨就读为我的人生带来了各方面的改变,这些改变都是积极的。”她希望他们将来会原谅这小小的善意谎言,“你们一直认为我和其他孩子不一样,当我情绪激动的时候就会发生难以解释的现象。这种现象被称之为‘偶发魔法’,是我的魔力无意中引起的。
      “我曾经无所适从。而在这里,我周围都是和我一样的孩子,比原来学校那些孩子好得多。我系统认识了自己的魔力,也认识到将来我毕业离校后能做些什么。”
      艾玛·格兰杰俯身向前。“亲爱的,你父亲和我之前也谈过这件事。我们都害怕你会选择留在这个新世界里,那样我们就会失去你。”
      “决不会那样的。”
      “不会吗?”父亲问道,“你好像已经放弃了在这里完成学业后进入大学就读的念头。”
      “我还没决定有一天离开霍格沃茨以后要干什么,”赫敏指出,“也许我会在正规大学拿一个学位,我只是还没想好。”
      “你今天就要离开霍格沃茨,年轻的女士!”
      赫敏感觉泪水在眼中汇聚,喉咙里有些发紧。还是母亲出面调停。“丹尼尔,让赫敏把话说完。我们至少可以听她说说吧。”她丈夫哼了一声,坐回原位,抱起胳膊摆出一副典型的防御姿态来。
      “我是个女巫。如今我正开始学习用魔法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还有许多美妙的知识等待着我去学习。如果你现在硬把我从霍格沃茨带走,我不仅会失去学习机会,还有极大可能再也不能使用魔法。”
      “那样更好!你会回到我们身边,安然无恙地回到牛津。我们可以送你进古宫中学,或者任何一所你在那封信到来前曾经颇有兴趣的学校。”艾玛·格兰杰用纸巾擦了擦眼睛,“那封要命的信寄来以后,一切都变了。”
      “是的,一切都变了。”赫敏认同道,“那样回去的话,我会始终记得我所失去的东西。”她咬了咬下唇,努力组织语言表达诉求,“你们俩都有一项非凡的才能:专业知识。通过医学实践,你们用自己的技术、时间和金钱帮助别人。”妈妈点了点头,“想象一下,如果你们失去牙医技能,或者任何医疗本领。你将再也不能帮病人减轻痛苦。”
      看母亲的眼神,她知道至少母亲开始理解了。
      “你知道自己曾经拥有那些技能和学识,却再也不能使用,无论你多么希望你可以做到。”
      “牙医不是一个危险的职业。”她父亲无动于衷。
      “没错,”赫敏承认道,“可我们还没到那一步。这所学校之前也曾发生过事故,但至少四十年来,没有学生在霍格沃茨丧命。”她直盯着父亲,“这是一项英格兰很多学校都要嫉妒的记录。因为他们了解我们所面临的挑战,知晓每个学生所拥有的潜能,也为可能的问题做好了准备。”
      “那争霸赛呢?”
      “我很快就要说到这个了。我被迫参赛——这样的事也可能不会发生。”她滑下扶手椅,跪坐在沙发前,仿佛在向父母乞求理解。
      “这家律师事务所还是有可能找到突破口。也许他们可以取得法庭禁令,禁止魔法部要求我参赛,同时保护我免遭打破契约的后果。至少等等结果如何吧。”
      丹和艾玛又对视了一眼,眼里有气恼也有犹豫(尽管他们很希望自己能够不为所动地坚持下去)。赫敏知道,他们经过多年的共同生活,无需言语就能交流。最后还是母亲做了决定。“好吧,赫敏。我们就先等等,希望那些律师能成功。”
      赫敏松了口气,可她爸爸突然问出了那个悬而未决的疑问。“那如果他们失败呢?你会选择离开吗?”
      赫敏挺直身躯,直视着父亲的眼睛。“不。我会参加争霸赛。”
      她父亲跳了起来。“哦不,不,不,年轻的女士!”
      赫敏心中纠结万分,面上却波澜不惊。“爸爸,请坐下。”
      他懊恼地嘀咕着,却还是坐了下来。
      “希望您能支持我的决定,不管我是选择继续做一名女巫,还是回到麻——呃,家里。”
      “你不能参加争霸赛,年轻的女士!”丹·格兰杰指着他倔强的女儿训斥道。
      “你听到校长说的话了吗?”她问,“关于霍格沃茨有多少学生想参赛?”
      “二十五人。”母亲沮丧地嘀咕着。
      “是的,二十五人。还不止。还有那些未满十七岁而不能报名的学生。把他们都算上的话,够格报名的人只占了其中三分之一左右。这还没考虑另外两所相关学校,布斯巴顿和德姆斯特朗。你们真的相信,有那么多年轻的成年人——他们就是成年人——会心甘情愿地报名,如果事情真有那么危险的话?”她希望自己能从这个全新的角度说服父母……
      “但校长也说那很危险!”
      “是有危险,某种程度上来说,”赫敏认同道,“但运作比赛的都是清楚风险所在的人。要不是一切可能的风险防范措施都已经落实到位,邓布利多教授会允许那么多自己的学生报名吗?”
      “曾经有人遇难。”母亲低喃道。
      “那是在过去,”赫敏答道,“两个世纪以前。如今魔法世界的安全意识已经有所加强。”她看出母亲在发抖。“本世纪早期,也曾有人因为参加常规运动死去,甚至直到今天,仍有人因为打橄榄球或者骑马受伤。”
      “丹……?”
      赫敏的父亲把目光从妻子转向女儿,直盯着她。“这根本算不上理由。”
      “塞德里克·迪戈里只比我大不到两岁。如果选手确实有可能受重伤,”‘或者更糟’,她心里想着,却没有说出来,“那邓布利多肯定不会让他参加的。况且我和他们有一个很重要的不同之处。”
      “是吗?”
      “他和其他人都以获胜为目标。而我如果不得不参赛,只需要在避免受伤的同时,注意别被取消比赛资格就行了。每次都采取最安全的策略。”
      一阵沉默。赫敏已经亮出了所有牌,只剩一张底牌没动。
      她不需要翻动它。母亲会为她代劳。
      “丹?”
      “我还是不喜欢这主意,艾玛。就算她不再是个女巫,最起码她会在家里,安然无恙。”
      格兰杰夫人低头看着赫敏,只见赫敏脸上是少有的恳求表情。
      “那样她会怨我们一辈子的。”她哽咽道。
      丹·格兰杰从绿皮沙发上起身,大步走到酒馆窗边。“你知道,”他轻声道,“我在这些地方从来都感觉不舒服。”他转身注视着仍跪在他妻子跟前的女儿,“我不会假装理解这个世界,或者理解它对你的吸引力。”
      赫敏也站了起来,走到父亲身旁。“你相信我吗,爸爸?”
      “还用问吗?”他挤出一丝微笑答道,“你简直太聪明了。”赫敏一脸受伤。“我有时候觉得,你从来没把事实全都告诉我们。”
      意识到他对情况其实颇为洞悉,赫敏改变了策略。“这次是决定我一生的紧要关头。我知道你们作为父母的担心,但我不是傻瓜,我知道自己能走多远。”
      “你总是走得比实际更远。”他伤感地答道。
      “那我请求你,在这件事上相信我。”她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我最终参赛,那么一旦发现自己力不从心,我会退出比赛,并付出相应的代价。”
      父亲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他眼中和她一样盈满泪水。“宝贝,你就算力有未逮的时候,也从来都不放弃啊。”他轻抚着她的头发,喃喃低语。
      赫敏感觉母亲从身后搂住她,顿时再也止不住泪水。三个格兰杰很快抱成了一团,紧紧相拥。
      “我一直以为在一所男女混合制学校里,男孩们才是大麻烦呢。”父亲笑道。
      赫敏想象了一下带罗恩·韦斯莱回家让她父母看看的话,他们会作何感想。‘感谢梅林,那样的事不会发生了!’她心想。
      “今年你会回家过圣诞节吧?”母亲压低嗓门问。
      这时候,赫敏知道她已经赢了这一回合。只有等未来才能知道,这场胜利是否代价惨重。
      ***
      阿不思·邓布利多走进屋时面带微笑,赫敏看得出他眼里闪着光芒。两位家长一人拉着赫敏一只手。
      “我要留下。”赫敏静静地说,她母亲随之轻轻抽泣了一声。
      “她说服了我们,校长,”她父亲嗓音满含无奈,“假如事情真到那一步,我要求您保证她的安全。”
      “我的责任就是保证所有学生的安全。”邓布利多肃然答道。
      ***
      又上了一轮茶点,期间格兰杰夫人手里抓着巧克力消化饼干,始终泪眼蒙眬。格兰杰夫妇同意了支持赫敏走法律途径,之后终于道别。两位家长再次拥抱了女儿,随即赶下午回伦敦的晚班列车去了。这次邓布利多执意送他们到霍格沃茨站,据他们的女儿观察,应该是为了进一步跟他们探讨他的责任。
      麦格教授忍着笑意。“任务完成了,格兰杰小姐?”
      赫敏把自己沉进沙发里,右手握拳捂着嘴。“我骗了他们。”她轻声低喃,不过麦格没有听见。
      ‘我对他们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赫敏心想,‘但其实我不知道,我很害怕。如果我跟他们说了真话,恐怕现在已经在回家的火车上了。’
      “来吧,格兰杰小姐。我送你回霍格沃茨。”
      ‘我是坏孩子吗?’赫敏扪心自问,‘连真话都不能跟爸爸妈妈说?’
      ***
      赫敏钻过肖像洞时,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里的人颇为不少。有些学生匆匆忙忙赶着积压的家庭作业,另一些则悠哉游哉地享受着周末余下的一点空闲时间。
      尽管她蒙骗父母是出于好意,负罪感还是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她只想抱上一本好书蜷在宿舍里,忘记争霸赛、魔法部和那可能的恐怖结果。算术占卜,或者古如尼文,应该能帮她摆脱那些令人痛苦的念头。
      她环顾室内。罗恩正跟金妮下巫师棋。赫敏知道,金妮坚信自己总有一天会光明正大地赢过哥哥。周围看不到更多四年级学生,只有纳威静静坐在一旁看书,偶尔瞄一眼棋盘,看金妮的后翼主教还能在黑卒围攻下顽抗多久。
      赫敏默默走向女生宿舍的楼梯,就在这时,她瞥见哈利正独自坐在角落里,目光似乎落在空气中的某个地方。她意识到,如今穆迪和格兰杰的故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自己却还没真正向他道过谢,感谢他在那堂课上挺身而出。她星期四晚上头晕得厉害,第二天早餐时也没找到机会,就被麦格叫走了。
      当然,现在也是个好机会,可以弄清这两天里困扰哈利的心事到底是什么。
      她轻手轻脚地靠近,没有惊扰哈利。他依然注视着虚空,右手托着下巴,手肘支在膝盖上。赫敏脑中莫名地闪过一个念头:这姿势多像是思想者雕塑的翻版啊。
      “嗨。”她怯怯地唤了一声,希望尽量减轻打断他思绪的突兀感。
      哈利微微转头望向她。火光在他镜片上跳跃,红色橘色金色,光斑粼粼,正映着几码外熊熊的炉火。“赫敏。”他语调平平。他下意识地挪开身侧的书本和羊皮纸,为她腾出空位来。
      “一下午都没看到你。”他静静地说着,注视赫敏应邀落座。她能理解他淡漠懒散的状态。这里温暖舒适,正适合星期天午后的小憩,更不用说独自沉思了。“你不在图书馆。”他说。
      “只有那一个地方能找到赫敏·格兰杰吗?”她淡淡地回应,语调里透出丝揶揄的味道来。
      哈利不好意思地咧嘴微笑了一下。“也不是,可人总难免跟着习惯走嘛。”接着他的表情变得愈发难以捉摸,“那儿有人问起你了。”他再次恢复了那种平淡语调。
      “哦。”她顿了顿,“是谁?”
      这次哈利犹豫了一下。“奇怪的是,那人居然是维克多·克鲁姆。”他的表情显得意味深长。
      赫敏没有回答。‘为什么我听说维克多问起我时,会觉得尴尬呢?因为他问的人是哈利吗?’她心想。就好像她对朋友隐瞒了某个令人心虚的小秘密一样。或许事实就是这样,她心头泛起一丝悸动。
      又或许,那个令人心虚的小秘密另有隐情。她随即希望是这第二种情况——哈利话里也许带了点嫉妒的意思,但她的理智无情地镇压了这一闪念的情绪。哈利的视线正落在其他方向。近十八个月里,赫敏·格兰杰已经放下了早先对哈利·波特那种小女生式的迷恋。那么,是什么引起了那样的臆想?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岔开了话题。
      “我刚才有点事,”她答道,嗓音有些沮丧,“去和我父母见面。”她补充了一句,不敢看哈利的眼睛,生怕又让他想起自己的孤儿身份,引他伤心。
      “哦。”这下轮到哈利吃惊了。他下唇显然在发抖。他靠近了些,赫敏猜想他是不想让旁人听到他们的对话。“他们……他们不会带你走吧?”赫敏欣喜地听出了他话语里隐含的一丝不安。欣喜得超乎她的预料。
      “不会。”赫敏看出哈利的不安随着她这句话消失了。
      她心里某个角落再次有种莫名的悸动,欣喜得或许超乎她应有的反应。
      至少,哈利是在乎的。
      “总算有了个好消息,”他说,“最近都没怎么听到了,不是吗?”
      赫敏缓缓摇头,认同了哈利的说法。“可感觉并不好,”她轻声说,“他们很担心我。”她静坐着沉思了片刻,“这很贴心,但他们想要我离开霍格沃茨。他们和我一样不喜欢争霸赛。”
      “也不能怪他们。”哈利小声嘀咕。
      赫敏死盯着哈利。“可你想参赛,不是吗,哈利?你和罗恩都想。”
      就算是在黄昏暮色和壁炉火光中,赫敏仍看出哈利的脸红了。“啊……那个……”他结巴道,“那不一样。”
      “因为你们是男孩?”赫敏反问。
      “唔,这好像确实是男性热衷的活动。”哈利期期艾艾地说。
      “那芙蓉·德拉库尔呢?她可一点都不像男孩子,不是吗?”哈利不经意流露的大男子主义让赫敏恼火起来。如果是罗恩这样,她只会耸耸肩不予理会——或者以更讥讽的语气对他厉声呵斥——可是……她对哈利有更高的期待。“或者安吉利娜,在这件事情上……”
      随后赫敏打住话头。她记起了自己跟哈利交谈的最初目的。她本该关注她和哈利之间是否存在需要修复的裂痕。她必须更努力克制自己的冲动。如今她需要每一个能团结的朋友,而在她心目中,哈利是她拥有的最宝贵的朋友,也是最大的财富……
      “别担心,哈利,没什么,”她轻声道歉,“大概还是我和别人不一样吧。”
      哈利脸色微红。“那当然,”他嘟囔着,“你可是赫敏·格兰杰呢。”
      她闻言微微一笑。哈利终于把她当女孩来看了吗?
      两人陷入一阵略显尴尬的沉默。火堆里有根木头烧裂了,迸出一串火花,哔啵作响。哈利注视着几码外的火光,终于开口道:“或许我们看这件事的角度和你有点不同吧,赫敏。我们看到的是刺激和荣誉,”他说到最后,几乎是在自言自语了,“罗恩大概看中了奖金——还有今年免考的机会。”
      他脸上泛起一抹熟悉的浅笑,这样的笑容几乎总能融化赫敏心中的坚冰。‘也许我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朋友?’想到这里,她微红着脸,咧嘴淡淡一笑以示回应。
      “知道至少你不是那么想的,我就放心了……”
      “不,你看到的是现实,还有危险。”他补了一句,回头继续注视着壁炉。
      听到最后这句话,她脸上微笑尽褪。她细细思量着哈利的看法和维克多有多近似。或许他们的相通之处不仅仅是在魁地奇球场上。
      那个令人心虚的小秘密是不是又抬起它那令人心虚的小脑袋来了?
      她把自己拉回到最初的意图上来。至少,他陷入思考让她得到了寻找突破口的时机。
      “哈利,你没惹上麻烦吧?因为……”
      哈利再次转头面对她。“因为星期四的小问题?”赫敏点点头。“没有,”他嗓音里有些苦涩,“不是那件事。”
      “那邓布利多是想——”
      “是我姨妈和姨父的事。”哈利脸上波澜不惊,但话语背后的紧绷感和他翠绿眼眸里跳动的火光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
      “哦。”随后赫敏反应过来,“哦!”她瞪大了眼睛。
      “有人,”哈利在前两个字上加重了语调,“有人跟他说了我在家里的待遇。”他顿了顿,“赫敏?”
      很显然,他在等待一个回答。“不是我说的,”她本能地自我辩护道,这次轮到她在哈利怀疑的目光下红了脸,“我告诉麦格了。”她承认。
      哈利心下恍然,缓缓点点头。“都一样,真的。”他喟叹一声,“好了,就这样吧。”看出赫敏开口想道歉(又或者是想问更多问题),他摆摆手挡住她,“我还不想谈这件事,况且现在时间地点都不合适。”
      不过,他如此拒绝似乎留下了日后再谈的余地。
      赫敏难以理解他在这件事上的防备姿态,却还是打住话头没再追问。她不知道缺少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庭是怎样一种感觉。这大概可以解释星期五午餐后两人间出现的隔阂。无论如何,她记起了自己特地来找他,为的不仅仅是巩固友谊。
      “哈利,”她静静开口道,暗自希望能恢复谈话开始时的心情,“我一直没正式向你道谢。”
      “谢我什么?”
      “挺身而出挡在我和穆迪教授之间。”
      “哦,那事啊?”哈利神色赧然,“你也会为我这么做的。”他咕哝着,“我说的是真心话。”
      哈利的信赖让赫敏有点脸红。召唤守护神需要勇气,更何况对手是穆迪这样声名在外的老行家。
      她愿意相信自己会做出同样的举动,但她很怀疑自己是否会采用如此激烈的方式。穆迪曾追问她能否为了拯救生命而杀人。赫敏并不认为自己能做到,也决不希望将来面对这样的抉择。但她是否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呢?想到这里,她打了个冷颤,竟在温暖的公共休息室里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她很快就压下这个可怕的念头,把那些吓人的前景放到脑后。“作业进展如何?”她改变了话题,轻声问道。
      “还好,”哈利答得有点含糊,“不过魔法史有人能帮忙就好了。”他承认。
      “要不晚餐后我笔记借你看看?记得不如平常工整,”她承认,“不过我已经读过那些历史了,可以把空白补上。”
      哈利朝她微微一笑。“能看看你写给弗立维的论文吗?”他补了一句。
      “得寸进尺啊你?”赫敏转转眼珠,“好吧。算我欠你的。”
      哈利站起身来,伸手拉赫敏离开座位。“今晚有酿馅小羊脯呢。”他这么说的时候,他们已经穿过公共休息室,加入到往大礼堂缓缓挪动的人流中。
      这些校园生活的平凡琐事让赫敏的心绪安定下来,在此后的几个小时里暂时驱散了她对未来的恐惧。
      ***
      接下来的一周里,虽然非格兰芬多的学生大多仍躲着赫敏,但她的生活确实有多少回到正轨的迹象。
      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的气氛只能用一触即发来形容。罗恩每天晚上都得去斯内普那里关禁闭,这杜绝了他跟赫敏乃至哈利发生激烈争吵的大部分可能。然而,他深夜回来时,总会抱怨斯内普如何分派给他无数又脏又累的清洁任务,让他腰酸背疼腿抽筋,这时候的罗恩心情可谓相当恶劣。
      赫敏继续寻找着一方宁静,或者任何在霍格沃茨可以称之为宁静的地方,结果有好有坏,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图书馆,在那里至少能安静地写完作业。偶尔,维克多可能会打破沉默,轻声提一两个奇怪的问题;还有几次,他们会略带拘谨地聊上两句。时不时就有维克多众多女球迷中的某一个或者某几个在书架间探头探脑,小心窥看着保加利亚人的身影。
      星期二晚上,赫敏被叫到校长办公室,在那里她终于见到了布莱尔夫人,或者说,是王室法律顾问切丽·布斯。那位深色短发的女士嘴角挂着标准的微笑,满脸自信,还带来了一个三人的小律师团做记录工作。当晚会面结束时,赫敏感觉精神振作了不少,这是那可恶的火焰杯决定将她选为第四名选手以来从没有过的。切丽·布斯认为她有充分理由就赫敏被强迫参加三强争霸赛一事提起上诉,争取法庭禁令。这和学校——还有魔法部——在苏格兰和英格兰法律框架下的注意义务有关。如果事实证明赫敏没有参与她自己入选的阴谋——鉴于没有证据显示她曾有如此作为,况且她当即拒绝了参赛,并不断抗议至今——那就没有理由对她进行制裁。切丽·布莱尔暗示,她会小心隐去本案与魔法相关的部分,私下和丈夫聊聊。他不仅曾任影子内务大臣,本身也是位出色的大律师,能够以他的法务背景提供一些帮助,分析政治因素对本案的影响。
      于是,随着矩阵律师事务所律师团携她签署的声明乘霍格沃茨特快列车返回伦敦,赫敏终于能安下心来,至少是暂时如此。或者说,是在一个勤奋好学的年轻女巫所能腾出的一点闲暇里稍稍放松。她一边忙着赶家庭作业,一边尽量帮维克多适应英国巫师界的错综复杂,并重新以乐观态度面对她一直排到了期末考试的学习计划。
      近在眼前的一片阴霾是星期四的黑魔法防御术课。赫敏不无颤抖地走进教室,但很快就意识到没有一个格兰芬多对他们可能面临的处境心里有谱。哈利神色尤为不安,好像随时准备应对一次口头或者身体攻击。她事后回想起来,觉得这大概就是穆迪上周想达到的效果。
      穆迪脾气粗暴、态度强硬,但他表露出来的情绪也仅此而已。不管麦格是否履行承诺数落了他,总之他没有对上一堂课的情况做任何解释,当然更没有道歉。显而易见,所有相关人员都乐于对上周发生的事揭过不提,继续工作学习。同样显而易见的是,没有人会很快忘记那些事情。
      这次没有任何惊险刺激(单方面来看)的决斗,班上学生被分成两人一组,相互施放一些小恶咒,以测试反应速度和防御咒语。赫敏颇感安慰地发现,哈利一边履行他身为搭档兼对手的义务,一边警惕地观察着他们的老师,而后者只是转过脸去紧盯着纳威和帕瓦蒂。话虽如此,十五分钟后哈利再次用全身束缚咒将她放倒时,她还是有些沉不住气。
      赫敏晚餐后没有钻进图书馆,而是由哈利陪着去了一趟海格的小屋。临下课前哈利中了她一记软腿咒,她疑心这是他有意相让,可哈利闭口不答,只是露出狡诘的微笑,伸手等她这个“赢家”来拉。听说赫敏有信心不参加三强杯,海格显得很高兴。虽然罗恩常坐的椅子上仍旧空荡荡的,但他们都很有默契地没提起他的缺席。
      直到星期五,情况才再次脱离了赫敏的控制。就像往常一样,麻烦是从下午两节魔药课开始的。先是德拉科·马尔福把他讨人厌的本事发挥得淋漓尽致——他找准时机取笑罗恩被关禁闭的事,惹恼了那个红头发,又把侮辱目标对准赫敏,成功激怒了哈利。她感觉马尔福之所以没有遭到咒语攻击,只是因为她拉住了哈利的胳膊,不断重复着那句老掉牙的话:“算了,不值得为他生气。”
      魔药课上讲的是解毒剂,除开哈利因为“再三瞪着其他学生看”被扣了五分,头十五分钟一切太平。赫敏这种安宁感上凿开第一道裂痕的,是科林·克里维的出场,他一进地窖就走到斯内普的讲台边。
      “打扰了先生,我来带赫敏·格兰杰上楼。”
      斯内普只是俯视着那小个子格兰芬多。赫敏疑惑着什么情况会需要她到场,同时又有点惊讶于科林居然没被魔药老师可怕的威压吓得当场断气。
      “格兰杰还有一个半小时的魔药课,”斯内普的回答冰冷得能冻死伏地蝠,“她下课了才能走。”他深黑的眼睛又转回到桌上厚厚的魔药课本上。
      就赫敏看来,科林随后的举动证明了他不愧为一个格兰芬多,尽管他面色泛红,说话时异常紧张:“先生——先生,巴格曼先生要她过去。所有勇士都得去。我想他们是要拍照……”
      斯内普怀疑地抬起一边眉毛,而后直勾勾瞪着赫敏。“好吧,”他厉声道,“格兰杰,把你的东西留下。我相信你会想稍后回来在波特身上试试你的解毒剂。”
      “教授,如果您同意的话,”赫敏语气冷静得连她自己都觉得惊讶,“我情愿留下把课上完。”她深吸了一口气,“勇士们要拍照就拍好了。我不是勇士。”
      周围一片死寂,赫敏敢发誓,这时候就算有根针掉在地上她都能听见。科林脸红得像要炸开来。斯内普眉毛都快挑到发迹线里了。终于,魔药课老师打定了主意。“无视老师的指示,格兰芬多扣十分,格兰杰。”他悠悠道,随后语气强硬起来,“行了,别让巴格曼先生久等。”
      赫敏涨红着脸起身要走,科林又提醒她带上课本和羽毛笔,于是她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收拾起来,感觉被周围一双双眼睛盯得浑身不自在。转身把书包甩过肩头时,她发现她想错了。罗恩正死盯着渗水的天花板,脸上烧得像头发一样火红。
      她大步走出地窖,科林小跑着努力跟上她的脚步。赫敏询问她这位临时的小同伴,那些照片到底是派什么用场的。
      “我想是《预言家日报》要的。”
      赫敏敢肯定,这不会是什么好事。
      ***
      小小的教室里挤满了欧洲巫师界的年轻菁英。塞德里克·迪戈里已经到场,正兴致勃勃地和芙蓉·德拉库尔聊着天。虽然布斯巴顿代表不屑理睬赫敏,但赫奇帕奇小伙还是注意到了她的到来。维克多·克鲁姆脸色阴郁地站在角落里,但一看到赫敏,嘴角就泛起了一丝微笑。
      卢多·巴格曼在和一个女人说话,赫敏总觉得以前在哪见过她。看见赫敏,巴格曼迅速站起来,身子往前一跳。“好了,好了,她来了。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了。”
      赫敏没有被他显而易见的好心情感染。“开始什么,巴格曼先生?”她小心翼翼地问。
      “呀,当然是魔杖检测仪式了。等其他裁判一到——”
      “打扰了,”赫敏再次插嘴,“这是干什么呢?”
      巴格曼睁大眼睛看着她。“你肯定知道,在以后的比赛项目中,魔杖是你们最重要的器械。我们必须检查一下它们是否功能齐——”
      “巴格曼先生。”这次赫敏打断他时,语气坚定平和,“我看不出我有参加的必要。毕竟,我不是一位勇士。”
      巴格曼哑口无言,一副咬了舌头的表情,面色紫红。“不是一位勇士?”他目瞪口呆道,“怎么,你已经正式退出争霸赛了?”
      赫敏开口要答,却随即把话咽了回去。这时候退出三强争霸赛将无法得到她委托律师启动的法律程序保障。她现在还是小心行事为好。“没有,巴格曼先生。我只是想在开始前先跟邓布利多教授核实一下我的权利和义务。”
      不等巴格曼回答,之前和他交谈的女巫从扶手椅上站起身来,问道:“有麻烦了,卢多亲爱的?”她的嗓音甜得有些发腻。
      “丽塔·斯基特。”赫敏静静地说。她认出眼前的女巫是《预言家日报》的记者,不过报纸上用的照片肯定有些年头了,明显比本人好看。
      “真是幸会。”丽塔轻声细语,然后她把注意力转向了倒霉的巴格曼。“卢多,亲爱的,”她透过镶着珠宝的眼镜朝他眨了眨眼。“在我们开始前,我能不能跟赫敏谈几句?给文章增加点儿特色,作为铺垫,你懂的……”
      满头大汗的巴格曼似乎被丽塔迷得转不开眼。“丽塔正在写一篇关于争霸赛的小文章。”他这句话总算多少是对赫敏说的。
      熟知丽塔新闻风格的赫敏心怀警惕。“我情愿等等,先跟校长说一声。”她回答。她没有看漏她提起邓布利多的名字时,丽塔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悦。
      幸运的是,那位关键人物走进了屋子,对塞德里克、芙蓉和维克多露出和蔼的微笑。接着他的目光落到了另外三人身上,认出丽塔·斯基特时,他眼色一沉。
      “阿不思·邓布利多。”丽塔大声说道,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但赫敏注意到,她嘴上叫得热情,眼里却没有丝毫暖意。
      “斯基特小姐。”邓布利多不冷不热地应道。他探询地看了巴格曼一眼,回答他疑问的人却是丽塔。
      “部长本人正式批准的采访,”她咯咯笑着,“康奈利很热心,希望对本次精彩赛事进行大力宣传。”
      “我相信是这样。”邓布利多的回答跟赫敏心中所想不谋而合。“不过呢,还请你谅解我这样‘一个僵化的老疯子’——如你所说。”他挽起赫敏的胳膊,拉着她走开了。看到她眼中的疑问,他解释道:“国际魔法师联合会的讨论会。丽塔觉得我的某些观点太过时了。”
      “哦。”赫敏想起了那篇报道——言语肤浅,对邓布利多进行了毫不掩饰的攻击,非常迎合魔法部一贯反对校长观点的路线。
      “你不想接受斯基特小姐采访的话,可以不接受。”邓布利多思量着,“鉴于你还未成年,理论上来说,决定权在我。”
      赫敏回头望去。丽塔已经缠住了神色不悦的维克多·克鲁姆。一个主意渐渐在她脑海中成型。“不,”她缓缓答道,“我不介意。我有些事情想说。”
      邓布利多一脸难以置信。“格兰杰小姐,我必须提醒你。丽塔是个经验丰富的记者,而且——”
      “打扰了,阿不思。”是巴格曼,“其他裁判准备启动仪式了。”赫敏往巴格曼身后望去,只见芙蓉和塞德里克正坐在门边,一张盖着天鹅绒的课桌旁坐着马克西姆女士和巴蒂·克劳奇,满脸气恼的卡卡洛夫也加入了他们。
      “能问最后一个问题吗,教授?”赫敏抓住巴格曼赶去把维克多从丽塔的魔爪中解救出来的空当问道,“参加这个仪式算宣告参赛吗?”
      “不,”邓布利多语气肯定,“虽然主要是个形式,不过这为的是让裁判们确定魔杖都性能良好。”赫敏抬眼望去,看到了另一张熟悉的面孔——奥利凡德先生,精良魔杖供应商。“参加魔杖检测不会影响你走法律途径的努力,”校长继续道,“毕竟,我们可以说你参加仪式是迫于,比方说,校长的压力?”他眼里闪着俏皮的光。
      ***
      如果说仪式时间相当短的话,那媒体拍照时间简直像有几年那么漫长。赫敏只觉得头皮发麻、牙根痒痒,在丽塔坚持要两位女性参赛者合影时尤其如此。紧挨着一个有媚娃血统的姑娘,赫敏比平日里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差距。
      听到丽塔终于宣布拍摄结束,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刚才丽塔花了很长时间亲自确保维克多和塞德里克的个人肖像达到她所期待的效果,把两个男孩都折腾得够呛。霍格沃茨和德姆斯特朗的勇士如逢大赦地离开时,丽塔·斯基特悄悄溜到赫敏和邓布利多身边。
      “现在可以采访了吗,阿不思?”她甜腻腻地问,“毕竟,赫敏是最年轻的参赛者,这绝对是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
      邓布利多冷冷看着她,然后转向赫敏。“你确定吗,格兰杰小姐?”赫敏点点头。“那好吧,丽塔,你可以采访了。”丽塔两眼一亮,“但我警告你,如果你有意歪曲格兰杰小姐的话,我会立刻亲自把你逐出霍格沃茨城堡。”
      丽塔一脸被冒犯的表情。“阿不思,我可是专业人士。”她抗议道。
      邓布利多怀疑地眯起眼睛,赫敏注意到他眼中已经没有了温和的光芒。“我担心的就是这个。”他转身背对丽塔,面向赫敏道:“祝你好运,格兰杰小姐。”随后他与巴格曼还有其他裁判一同离开,留下她们俩深入交谈。
      赫敏把目光转向丽塔·斯基特时,发现这位记者已经从鳄鱼皮手袋里掏出一只长长的、绿得耀眼的羽毛笔和一卷羊皮纸。羽毛笔直立在羊皮纸顶端,微微颤动着。
      “测试一下……我叫丽塔·斯基特,《预言家日报》记者。”
      她话音刚落,就听羽毛笔尖嗖嗖地在羊皮纸上写了起来。赫敏怀疑地看了看它记下的内容。‘迷人的金发女郎丽塔·斯基特……’“速记羽毛笔?”她径直问道。
      丽塔迟疑了一下。“是的。一种专业工具。”
      赫敏抓过羊皮纸。“它本来应该如实地……”赫敏指着纸上那几个字,“……记录采访过程。”
      “哦,大概是出了点毛病。只要它记下了要点……”
      赫敏摇摇头。“不,这次采访必须以传统方式进行。”
      “什么?你是说麻瓜的方式?”
      丽塔眯起眼来,赫敏的态度在她看来有点挑衅。“有问题吗?”要是哈利和罗恩听到赫敏此刻的语气,肯定会落荒而逃。但这吓不倒资深记者。
      “只是……我没有别的羽毛笔了。”
      “啊,你真走运,”赫敏边说边把手伸进书包里,“这里可是学校呢。”她从自己的羽毛笔里拿了一根,在丽塔眼皮底下晃了晃。
      “哦,还真是……走运啊。”丽塔口吻里满满都是轻蔑和讥讽。
      “我们可以开始了?”赫敏在丽塔对面坐下,让桌子隔在两人之间。因为记者小姐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可以了。”丽塔拳曲手指,攥紧了羽毛笔,“我不太习惯用手写字。”她在赫敏对面半摊开羊皮纸,准备记录赫敏的话。
      “最后一个要求,”赫敏顿了一下,以增加台词效果,“采访结束的时候,我要看看你的记录。”她对丽塔装出一个微笑,正如这位记者之前的笑一样,甜得有些发腻,“就是确认一下你没漏掉什么。”
      “当然。”丽塔狠狠瞪了赫敏一眼,“让我们先来了解一下一百五十多年来最年轻的勇士,赫敏·格兰杰。”她和赫敏一样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是如何在一个不幸的家庭背景中成长——”
      “什么!”赫敏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一个‘不幸’的背景?”
      “身为麻瓜种嘛,亲爱的。”丽塔假笑道,“给文章增加点儿特色。毕竟,你父母都是麻瓜,不是吗?”
      “我父母都是牙医,”赫敏咬牙切齿地回答,“相当于专业治疗师。”她气愤地瞪着丽塔,“我的家庭没有什么‘不幸’的。”
      “哦,是啊,”丽塔颇有优越感地看着赫敏,“我听说过牙医。还有他们用的那些工具。听起来野蛮极了。”她戏剧性地打了个哆嗦。“尽管如此,要适应这里的生活肯定很困难吧,考虑到你的……家族史。”
      “我经历的唯一困难,”赫敏有意放缓了语速,让丽塔能跟上,“就是应对那些相信血统至上,比努力学习工作更重要的偏执狂。”
      “噢!”羽毛笔疯了似的在羊皮纸上扫过。就赫敏看来,这彻底揭穿了丽塔不习惯手书的谎言。“这可是相当激进的观点,不是吗?”
      “我想,有些人大概会这么说。”赫敏淡淡答道,“据我所见,才干和学识并不为学校里大部分人看重。”她顿了顿,补充道:“就我看,这种态度正是魔法部的某些做法培养出来的。”
      “当真?”赫敏高兴地看到丽塔做了大量笔记。“请继续说。”
      赫敏更为深入地阐述了她进行过的斗争,不仅仅是为了被众人接纳,也是为了了解这个她十一岁时陡然进入的新世界。如何没人想过为麻瓜种学生设置入门课程。她还表示,她看不起巫师世界对麻瓜世界的无知,灌输给成长中的一代人的情况如何过时,就算没落后几个世纪,也起码落后几十年了。
      当赫敏终于停下歇口气时,丽塔兴奋不已道:“妙极了!简直……妙极了!”
      “是呢。”
      记者换了一个提问方向。“被选为三强争霸赛勇士是什么感觉?你是怎么把名字投进火焰杯的?”
      “我先回答你第二个问题:我没有报名。然后是第一个问题,感觉很可怕。”
      丽塔停下笔,好奇地看着赫敏。“可怕?这肯定是一项极大的荣誉吧?”
      “被迫参加一场有受伤危险的争霸赛?一项曾有参赛者送命的赛事?”赫敏渐渐进入状态,“你先问问自己会是什么感觉。如果有必要为这场争霸赛设立最低年龄限制,那一个十五岁的学生怎么还会成为入选者?”
      丽塔摇摇头。“我不太明白。”
      “是政治。魔法部希望争霸赛顺利举行。不管是什么人、什么因素导致我的名字被选中,都令他们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为了避免把整件事搞砸,他们决定无视个人意愿,强迫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参赛。”赫敏吸了口气,“他们不仅无视我个人的意愿,还无视了邓布利多教授这位当今最伟大巫师的忠告!”她铿锵有力地结束了句子。
      听到赫敏对邓布利多的描述,丽塔皱了皱眉头。赫敏注意到了,嘴角掠过一丝微笑。
      “可奖金呢?成名的机会呢?”丽塔保持着之前那种俯尊屈就的态度。
      赫敏耸耸肩。“我对那些没兴趣。我不需要钱。”这是实话,毕竟她父母都是专业人士。“我也见识过成名带来的负担了。”她回想起哈利的愿望——仅仅作为他自己,而不是大难不死的男孩为人所知。
      她没有觉察丽塔投来的怀疑目光。“那为什么要参加比赛?为什么不体面地退出呢?”
      赫敏倾身向前,不无怨恨地答道:“完全是因为魔法部的顽固不化。火焰杯吐出我的名字被视为缔结了一个魔法契约。如果我退出,他们就要驱逐我,不仅仅是把我赶出霍格沃茨,而是把我赶出整个魔法世界。
      “就为了拯救他们的宝贝比赛,他们想逼我接受既成事实。我要么参赛,要么就得面对被开除乃至更糟的命运。”赫敏坐回椅子里,抱起胳膊。“什么样的政客会把自己的形象置于一个女学生的安危之上?”
      丽塔奋笔疾书。“这可是绝妙的素材,”她热切地说,“赫敏·格兰杰对抗魔法部!”她顿了一顿,“还有别的爆料吗?”
      赫敏心里暗笑,神秘兮兮地俯过桌面。“嗯……”丽塔也弯腰探过身去,才听到了赫敏的低声细语。“你有没有考虑过家养小精灵的处境……?”
      ***
      第二天,赫敏一早就起了床。她有很多作业要完成,况且因为星期五下午去参加无聊的魔杖检测仪式和随后的拍照采访而缺课,她还得补魔药课笔记。因此,她早早就到了大礼堂,高兴地发现那里几乎没什么人。
      尽管周末早晨这个点钟大礼堂里人员稀少,赫敏还是注意到,人们一发现她来了,所有交谈便嘎然而止。她朝早餐桌边走去,感觉很是诡异。当她走过三两成群沉默的学生时,人群依稀响起细碎的窃窃私语,听不真切。
      她在格兰芬多桌子旁惯用的位置坐下,现在时间还太早,不管哈利还是金妮都没来。赫敏抬眼朝教工桌子望去。
      麦格教授越过镜片,带着明显不赞同的表情看了她一眼,而后继续低头看手里的报纸。
      就在赫敏远远地努力分辨头版的大字标题时,一只猫头鹰邮差振翅而来落在桌子当中,脚上绑着份《预言家日报》,这是给订阅者的服务。赫敏撕了一片干吐司和一点熏肉皮,犒赏风尘仆仆的猫头鹰。等猫头鹰飞走,她拿起报纸,翻到了头版。
      占据大半版面的是一张她的大幅照片,拍得很不讨喜,还有一篇16磅字体的大字时评。
      比毒蛇的牙齿还要使人痛入骨髓
      没有什么比一个负心的孩子更使人痛入骨髓了。【注:引自《李尔王》】
      霍格沃茨学生、所谓的霍格沃茨勇士、麻瓜种赫敏·格莱杰(15岁)对我们社会的许多神圣传统不屑一顾,并对魔法部大加抨击。这不仅是个令人伤心的消息,也提醒我们,应当警惕那些企图扩大麻瓜在今日英国魔法界影响力的人。
      格莱杰小姐如何得以加入三强争霸赛,这本身也是一个谜。虽然她否认了那些有理有据的指控,但她既是所谓‘同龄学生中的顶尖人物’,又是传说中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宠儿,这样的身份暗示着一次有悖良性竞争氛围的安排。相较于另外三位真正的勇士,格莱杰小姐在本次庄严的竞赛中扮演了一个不受欢迎的闯入者角色。一个对我们的世界一无所知的四年级学生,本该对得到参赛机会心怀感激,却把巫师界的善意摔回到我们脸上。卑劣把戏的恶臭扑鼻而来。谁知道一个麻瓜种成为三强争霸赛勇士会让什么人获益?
      更糟的还在后头。尽管本身还乳臭未干,但格莱杰小姐——这个祖辈中不曾出过巫师的女孩——已经和社会自由主义扯上了关系。我们料想,她危险激进的政治观点源于在阿不思·邓布利多主持下日趋下滑的教育标准,后者长期担任霍格沃茨校长,似乎对于维持与麻瓜良好关系以及吸收麻瓜种学生的兴趣,更甚于对这个国度安全与保障的关心。他们在向我们的孩子教授什么?解放家养小精灵?还有比这更荒唐的吗——也许是善待狼人?
      本报以及许多法律与秩序的支持者都相信,霍格沃茨如今有成为不切实际的革命方针的温床,让大不列颠沦为笑柄的危险。许多人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让邓布利多这样一个高龄巫师继续留在威森加摩是否明智?如今他显然已经年迈不堪,这个问题必须得到回答。我们不需要麻瓜的宗教和文化来破坏我们的社会。假如格莱杰小姐就是今日霍格沃茨学生的典型,那么现在是魔法部本身对这个问题采取有力措施的时候了。
      丽塔·斯基特独家专访详见5-9版及16-17版。
      ***
      赫敏颇为满意地读完那篇时评。丽塔完全上钩了。赫敏想尽可能让自己成为争霸赛中的麻烦人物,这一努力效果不俗。《预言家日报》的表现正中她下怀。
      她料到会有连篇累牍的批评。看麦格的反应就知道了。但是等到提起诉讼的时候,魔法部恐怕不会愿意看到更多反对意见。一旦他们意识到有她在争霸赛会更乱,肯定就会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她感觉有个人影从报纸上掠过。她抬头望去,只见阿不思·邓布利多正面有不豫地审视着头版和质问他是否具备管理霍格沃茨的心智那段。赫敏做好了接受一番说教的准备。这真是个不幸的时刻,她尴尬得脸红到了脖子根,不过有句老话说得好,不打碎鸡蛋做不出煎蛋卷【注:You can't make an omelet without breaking eggs. 俚语,寓意有所失方有所得】。她给了魔法部一个打击邓布利多的大把柄,但要说有什么人拥有反戈一击的智慧,那就是校长了。
      “我警告过你的,格兰杰小姐。”他静静地说,然后微微转头,“他们本来可以给我挑张时间近点的照片。那张角度不好。不过嘛,一家连你名字都能拼错的报纸,还能指望什么呢。”
      说完,他朝首桌走去,专心和副校长小声聊了起来。
      赫敏急着翻页找采访的详细报道,差点把薄薄的新闻纸撕成两半。昨天晚上,她还亲自查看过丽塔·斯基特的笔记。终于,在对塞德里克、维克多和芙蓉大肆吹捧的文章后面,她找到了关于自己的那篇。一开始,她几乎笑出声来。那个无聊记者简直太好预测了。但随着对自己那篇‘深度’特写的深入阅读,她开始冒火气了。
      赫敏·格兰杰是个长相平平的姑娘,在霍格沃茨鲜有朋友。她家庭史上没有任何巫师先祖在录,父母从事一项极富中世纪色彩的治疗职业,即所谓的牙医……
      ……关于她为什么不被允许治疗自己的牙齿问题:据说她父母在等待时机把他们野蛮的技术用在女儿身上,并禁止她找一位可靠的治疗师寻求专业帮助……
      ……被誉为同龄人中的尖子生,不过也有些同学指称,某些年长□□对其过于偏爱。简单来说,她在魔药课上并不出众,而出身名门的德拉科·马尔福……
      ……无端指控是未知的某个人或者某些人代她报名……
      ……指控未获得任何有力证据支撑……
      ……厚颜无耻到指责魔法部强迫她参赛,而实际上任何一个合格的男女巫师都情愿为参赛拼上性命……
      ……对保护我们这个魔法王国的伟大机构毫无敬意……
      ……对我们的世界毫无了解,推崇麻瓜方式、目无尊长的行为也证明了她的年幼无知……
      ……在校内组织政治团体,旨在帮助家养小精灵起来反抗他们自然合法的主人……
      ……许多学生的叙述描绘出了一幅截然不同的图景,一个爱出风头、自我中心的女孩,听不进他人意见……
      ……据传其昔日密友,魔法部一小雇员之子罗恩·韦斯莱,如今拒绝与其有任何瓜葛……
      赫敏知道这部分是自己造成的,但斯基特刻毒的笔锋让人更容易发火。她试图唤起部分公众对她所处困境的同情心,并推广她坚信是道义的S.P.E.W.,却超乎她预计地给了魔法部太多攻讦素材。
      她提醒自己,她并不在乎丽塔对她的评价。她没料到的是她父母会被如此突出地推到前台。这就是她愤怒的原因。她关于其他魔法生物权利的观点被有意无意地略去了,这一点令人懊恼——她原本希望至少能引起一点合理的争论。至于其他说辞……
      赫敏砰的一声把《预言家日报》摔在硬木桌面上,瞪着任何胆敢和她对视的学生。那些人很快就败下阵来,避开了目光。
      显然,丽塔那天不仅忙着采访赫敏,还在霍格沃茨找了不少其它消息来源。赫敏毫不怀疑,告密者里有些人穿的是绿银相间的袍子。可罗纳德·韦斯莱又是在搞什么鬼?
      赫敏又飞快地瞥了首桌一眼。她对上了麦格的眼睛,只见这位导师相当无奈地摇了摇头。很显然,麦格不仅难以相信她的观点,更难以相信她会傻到公开宣扬它们——实际上,赫敏心想,应该是‘任人曲解’。‘这下可好,’赫敏心想,‘本来她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不是傻瓜呢。’稍远处,斯内普正注视着她,像在看一个疯子。
      真是受够了。她发觉自己心里希望着她的魔药课老师滚一边玩蛋去。赫敏发誓,她一定会打败这群低劣的政客和献媚者。哪怕用尽她的余生,赫敏·简·格兰杰也会让他们开窍,为此头破血流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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