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白山暮

1、旧时风月

　　“吱呀”黄包车稳稳停下，分明是寒冬腊月，车夫却出了一身热汗，他用帕子揩揩汗，回头对车里的人说，
　　“夫人，到了。”
　　寒风呼啸，压的低低的车棚中伸出一只素白的手，十指纤纤，嫩如葱管，纤细脆弱的腕骨绕着一根破旧的红绳，更衬得肌肤胜雪。
　　“多谢。”
　　她缓缓下车，风雪扑面而来，她不禁咳嗽了几声，紧了紧身上的披肩，来了上海这么些天，她还是无法适应这里的天气。
　　车夫收了钱后就离开了，她伫立在原地看黄包车逐渐消失在风雪中，暗红色的旗袍被寒风撩动着，上下翻飞间像只破碎的蝶。寒风砭骨，她忽然忘了自己该去往何处，这繁华的大都市中，她像个异端。
　　大雪覆盖了街道，天地上下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路过的行人匆匆，没有人分太多的目光给这个看起来有些奇怪的女人，他们都急着回家陪伴自己的家人。只有她一个人，既无来处，也无归地。
　　不对，她还有她，她唯一的朋友了。
　　雪落满头，女人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腿，等到血液重新活络起来，她才上前几步，敲了敲面前的木门。
　　一个少年从门后探出头来，看见了敲门的人，目光骤亮，
　　“您来了？快请进！”
　　女人点点头，走进门，短短的几步路，她又咳嗽了几声，苍白的美人面浮上了几分不正常的红，暗道自己身体不争气。
　　两人走过雪地，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她忽然问走在前面的少年，
　　“小瞳，歌剧开场了吗？”
　　“没呢。不过您来得正是时候，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开场了。”
　　小瞳说完，空气似乎就安静下来了，她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别的话题，小瞳也不是健谈的性子，他们就这样沉默的走着。冗长的小道上，只偶尔传来她一两声的咳嗽。
　　“到了，您进去吧，老板特意嘱咐过了，位置给您留着呢。”
　　“谢谢。”
　　小瞳听完微眯了眼，他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眼中还带着未染俗世的天真，
　　“嗨呀，您客气了。都是老板吩咐的。我还得去接别的客人，您先进去吧，别着凉了。”
　　还没等她回应，他就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她摇摇头，眼角却染上了几分笑意，这样的活泼，她是再不能拥有了。
　　她走到楼上的包间坐下，端起桌上的杯子，轻轻抿了抿茶，才觉得喉中的痒意压制了点。
　　她放下茶杯，娇小的身子缩进了圈椅中，她想了很多，过去如走马观花般闪过，一帧帧一幕幕都熟悉的仿佛昨天才发生过，可她仔细一想，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忽然一阵惊呼扰乱了她的思绪，她才回神朝楼下看去。
　　灯光暗了下来，歌剧开场了。
　　“今天这歌剧倒是新鲜。”
　　“可不是，听说是由一部小说改成的呢！”
　　“哦？这倒是没有听说过。这部小说叫什么名字啊？”
　　“《江南》。”
　　她喃喃出声。看着台上熟悉又陌生的歌剧，一时竟分不清究竟是不是在梦里，歌声婉转，她却在此中迷失了过往。
　　眼前浮现出一层薄薄的白，她恍惚回到了那个烟雨朦胧的江南，眉目清朗的少年立在海棠树下对她笑得温柔。
　　她轻抚着右手上缠绕的红绳，忽然猛地咳嗽起来，她松开捂着嘴的手帕，上面绣着的杏花染上了鲜艳的红。
　　台上的人还在唱着，唱那些前尘旧梦，春秋往事。
　　“岁月里浮沉多少遍
　　他历尽铅华不过换来一句情深缘浅
　　故事里的人还在演
　　她泪沾衣袖不过想起那场动人初见
　　春去秋来又是多少年
　　她霜繁双鬓却再也等不到梦里少年
　　戏曲咿呀几遍
　　她垂首微笑不过想起那场动人初见
　　海棠春色微微惊艳
　　故事里的他仍是梦里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