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爱你》木子佳

4、第4章

　　这就是我们第二次邂逅的经过。李晓倩把话打住，又强调道：充满了惊喜与甜蜜。说话间，她很平静，但她的脸光彩四溢。

　　有了这份惊喜，甜蜜的日子恐怕还在后头呢？李晓洁打破沉静，打趣地说。

　　不！不！李晓倩摇头，突然很伤感。她继续道：虽然他知道我的处所，但他从来没有主动找过我。尽管这以后我又是多天的等待。

　　放寒假了，再过几天，我就要整理行装回父母那儿过春节了。走前，我仍希望再见到他一面。可是这时的苏苇，仍然像从地球上蒸发一样，无处可寻。然而，我心头的牵挂仍是有增无减，愁绪无法了却。

　　我拣了个有月亮的晚上，沐浴着月色来到他的小屋前。书屋的门虚掩着。一丝灯光从门缝中射出。我一阵欣喜，激动的心咚咚直跳。我推门进去，小屋主人又不在。屋子一片狼藉，到处蒙满灰尘。烟头甩得满地都是。报子书刊是乱七八糟堆放各处；衣服、袜子是东一件，西一只。时不时还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屋子是如此的不堪。我于是动手替他收拾起来。房间不大，收拾起来还是挺快的。不到半个时辰，房间就被我整理完毕。可小屋主人仍旧未归。

　　那时正是深冬，屋里又没有取暖的东西。我不得不把自己紧缩在桌前的皮转椅里——等待。李晓倩抬起头来，眼睛无神地望着前方。但仍未忘记说下去，等待，等待的日子太多。等待使我心痛。她又停了下来，浸沉在自己痛苦的回忆里。

　　“朝朝与暮暮，我切切地等待，有心的人来如梦”久沉的李晓倩又念道。然后接着说，街上的酒吧虽然距离小屋较为遥远，但在这样隆冬宁静的夜晚，梅艳芳的歌声还是不时传进我的耳中，使我更是寂寞难耐。我从皮转椅上站了起来，坐下，又站了起来，又坐下。墙上的时针“嘀嗒嘀嗒”的重复地打着圈儿。单调而蛊惑人心。我拿起桌上的笔随意在纸上地画着，写着……顷刻间，我的无奈，我的失意，就像泉水一般涌现在这张纸上。然后，我丢了笔，穿过来时脱下的大衣，便直奔夜色。

　　刚出门不远，我便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满身的酒气呛得我只往后退。我站住脚，开始打量。那人不知是被我所撞，还是酒喝多的缘故，步履蹒跚，好像要摔倒。我又赶紧上前把他扶住。借着一丝灯光，我定眼一看，是他——苏苇。只见他右手紧握酒瓶，左手比划着，嘴里是一个劲地叨念，喝……喝……来……他举起手中的酒瓶，喝了一口。接着，他打着酒嗝，继而对我说，朋友，来……我请客……来，咱们来个一……一醉……他又打着酒嗝。完了他继续说，一醉方休。他好像神志不清，此刻连我都不认得了。我吃力地把他扶回屋，塞进了椅里。然后，我脱了大衣，开始找寻毛巾替他擦洗。

　　坐下的他仍然紧握酒瓶，嘴里叽咕叽咕叨唠过不停。酒……酒是个好东西啊……一……一千杯……杯，不嫌多。……古时曹操说……说以何解忧？惟有……杜康。好……好啊！说着，他又喝了一口。然后，他把酒瓶递给我，你！你也喝一口！……喝！……别老是看着我！我接过了酒瓶，把它放到了桌子的上方。然后，对他说，可以了，苏苇！我是李晓倩。

　　他听了，刚刚闭合的眼睛开始睁开。什么，李晓倩？他又开始乜斜着眼打量我。李晓倩？你吗？他问，皱着眉，继续打量。不，不，他摇头。你不是李晓倩。李晓倩，她怎会到这里来？他又摇头，眉头皱得更加厉害了。我们……我们不会有结果的。你，不要……不要提她！他再次摇头，眼睛微合，面部抽搐，样子很是痛苦。

　　为什么？——我们有那么好的开始。我血往上涌，头脑发热，不明白。我抓住他的手臂，使劲摇撼着他：告诉我这是为什么？我们有那么好的开始啊！

　　开始吗？他睁开眼，重复着。脸上有了笑容。是的，我们相处是多么的惬意！……可是……他停了下来，笑容顿失。可是，她是如此的优秀。我，我一个满身油垢的个体经营商。我是高攀不起啊！他突然站了起来，拿过酒瓶继续喝他的酒。他喝着又念着：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去日苦多。他开始泪流满面，继续念：慨当以慷，忧思难……难忘……以何解忧？惟有杜康……此刻，酒仿佛就是他的一切。周围的一切并不存在，包括我黯然地离去。

　　“嘀嗒嘀嗒”，时钟在墙上敲打着。黑暗在不知不觉中游进了这间屋子。屋内安静极了。两个女孩都无法打破这份沉静。姐姐仍沉浸在她的回忆里，而妹妹并不想打扰姐姐的心思。

　　李晓洁想，念大学时，自己除了读书，好像对什么也未曾感兴趣过。虽然大学期间，有那么多的求爱信，那么多的追求者，她都未曾感动。今天，她感动了，为姐姐。由此，她想到了自己现在的生活，现在的情感。她老觉得自己在有意无意间注意一个人。这个人一言一行都牵动她的心。她不知道自己这是为什么了，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对她是这么的不冷不热？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由此，她检讨自己在这期间的言行。结果，她还是不明白。他越是对她不冷不热，她的心就越是向他靠拢。他简直就是个磁场，牢牢地吸住了她，她的思想。

　　李晓洁的安静使得李晓倩更加安静了。但此时此刻，她脑中并不平静。各种回忆各种思想仍排山倒海地向她涌来，一幕幕一点一滴继续像电影镜头似的在她眼前闪过……

　　一整个寒假，回到老家的李晓倩仍是魂不守舍，做任何事都无精打采，虽然新年快乐的气氛是如此的浓烈。倒是李家两老因为在外地工作的女儿的归来，整天是笑哈哈，喜笑颜开。望着两个渐已成熟，如花似玉的女儿，两老是喜上眉头，却又忧在心中。几年前小女儿发生的那档子事，那层阴影仍笼罩在心头无法排泄。现在想来，仍是后怕不已。现在，大女儿的满怀心事，细心的两老哪有不会发觉的？可是，两老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方式与她交谈，替她分忧。每天，两老能做的就是变着花样，做着饭食，嘻嘻哈哈的大声说笑。他们想以此来转移大女儿的注意力。

　　大年初四，同事江诚来到了李晓倩家。两老发现，大女儿虽然有了笑容，但仍然是心事重重。初六，两个女儿随着江诚一同回到了他们的学校，也带走了父母不安的心。

　　回到学校的李晓倩很忙。她忙于春节间礼上往来；她更忙于落实小妹工作的调动。虽然如此，忙活了一天的李晓倩，到了晚上，仍是无法入眠。望着天上那轮残月，李晓倩思绪万千，惆怅的心情使得她在床上辗转反侧。

　　一日日，一天天，日子就在这期盼与惆怅间滑落。又是月圆日，又是月团圆。家家户户是灯火辉煌，欢歌笑语。春节的喜庆到了这一天似乎达到了高潮。人是如此的欢畅，月是如此的皎洁。刚从江诚家走出来的李晓倩，并不急于回家。她知道，回去将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她沿着回家的路，信步走着，满脑子装载着的心事使她步履蹒跚，异常的沉重。她想到了江诚。江诚的细心与呵护，对她的关心，那种让她时刻感动着的关心。她感动但她并不糊涂。她知道这份关心的背后意味着什么。女人是敏感的——尽管江诚并没有任何明示，甚至是暗示。但她心里有着明镜般的晓然。有时，这份细心与关心使李晓倩突然想到：嫁给江诚也并不意味着是一件坏事。但想过之后，她又被自己的想法所吓坏。她不能欺骗自己，更不能欺骗别人。她知道自己的情感并不归属于他。虽然喜欢与爱仅是一线之差。于是，接下来，她尽可能地躲避他，于无形之中。但是，有时江诚的热情就是令人无法拒绝。这不，大年元宵自己就是这么的被他又请又拉地“接”到了他家，共度佳节。江诚最大的理由就是朋友就得坦诚相见，不分彼此。李晓倩单身一人在校（此时李晓洁调动已有眉目，正前往原单位清理东西），没有理由不答应。再说，江诚当时那份热情劲……想到这里，李晓倩笑了。她感念这份友情。在她心里，江诚虽然不是她心目中的爱人，但也是她一个不可或缺的知己。她对他无话不谈，包括“苏苇”，以及她对“苏苇”的情感。

　　苏苇是江诚儿时的伙伴又是他小学一直到高中的同学。对于苏苇，江诚是熟悉的。所以，从江诚那里，李晓倩了解到了许多苏苇的情况。

　　苏苇是个孤儿，从小跟着叔父婶娘生活，日子清苦。所幸的是，叔父他们一家并没有把他当作外人。他们供他读书，从小学一直念完高中。高考那年，他和江诚一同考进了本地同一所师范大学。不同的是，江诚跨进了大学之门，而苏苇却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能够进入高等学府继续学习的机会，断然回绝了叔父的好心安排。他知道，叔父一家是再也无法承担他今后上学的庞大费用了！随后，在叔父的帮助下，他于路边搭起了现在的这个小屋，搬出叔父家，开始寻思着自己怎样挣钱糊口。首先，他用叔父所支助的少许钱，买来维修日常物件的器具，就在家门前，摆起了一个小型维修摊。凭着自己学时所掌握知识以及他的聪明才智，很快，他的维修技术得到了当地群众的首肯与信任。接着，他扩大了自己的经营范围，把维修摊搬进了正街所租赁的门面。除了扩大维修的项目，同时还兼营着各种机械零件的搭配。这样一来，他不仅维持了自己的生活，还能帮助叔父支助四个堂兄妹读书所需。生活景况有了好转，他不再为生计所愁了。接下来，他开始大量学习一些关于维修方面的专业书籍，自修起计算机这一高难度专业，以适应当前市场的需求。说来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所经营的店铺信誉一直很好，赢得了当地人们的一致好评。而他自修的计算机本科学位也即将拿到手。这些，令他深感□□。

　　就在他忙碌中，不知不觉地他进入到人生的第二十五个年头。岁月虽然没有难倒他，但也在他的额头上刻下了细细的纹路。这些，苏伟并没有感到什么两样。可他慈爱的叔父急了。他四处打听到处托媒，为着他的侄子牵线搭桥，希望能替他找一个能干的媳妇。就在叔父热心的忙碌下，苏苇的亲事有了着落。表面上的苏苇条件并不坏。人，仪表堂堂，又有当地人所倾慕的“手艺”，并外加一店。今后是不愁生活来源的。经媒人的说合，很多姑娘都不免心动。这样，在叔父的强行安排下，苏苇与当地一位姑娘有所往来。

　　起初，姑娘对他是知冷知热，体贴入微，频繁地来往于他的店铺，帮助他打理着店铺的生意。苏苇也打算，在农村，能与这样的姑娘平平淡淡地过上一辈子也是一种美满。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是可以谈婚论嫁了。姑娘却提出了分手。苏苇很平淡地接受了。他知道姑娘是看出门道来了。他手头上除了做生意所需的周转金，剩余的，他都会拿去交给他的叔父，来帮助他四个堂兄妹完成他们的学业。对于个人问题，他想，是可以告一段落了。所以，后来不管叔父后来是怎样的为他的亲事忙碌着，他一概都不去理会，可以无动无衷。每天是早出晚归，这以前是怎样这以后也将是怎样，好像在他的生活中并没有经历过如此的波澜。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二十八岁的他在容颜上并无多大改变。只是给人感觉更加成熟更加稳健了，有一种盛气凌人的气势。现在他经营的店铺规模一再扩大，除了叫叔父、婶娘过来帮忙打理，还聘请了两个姑娘进行个体营售。他本人除了进出口大批原料、财物，还兼修各种电器、交通工具等。他技术精湛，信誉一再好。经济上的好转，使得他再也无金钱之忧。弟妹的学费虽然年年在不断地递增，但他也能应付自如。除此以外，他还为叔父婶娘们特地建成了一幢三层别墅式的小楼。不过，他自己却执意居住在他原来的小屋。

　　白天，坐在维修摊前，手脚不停得忙活着，他觉得是一种幸运，让他心灵的空间找到了一种归宿。可是到了晚上，心灵深处的那个芽，又像幽灵般的长出心田，让他倍感孤独、寂寞。无奈思绪折磨得他不敢回到那个能避风雨的小屋。几年来，他已习惯了在黑色的夜幕降临之时，来到本镇一个叫“红楼”的酒吧，找一个角落，喝上几杯，听听音乐，独自品尝这份单身的感觉。

　　一天天，一月月，日子就这样流水般的逝去。虽平淡，但也过得真实。八月中秋过后，天气突然转凉，但中午烈日的炎炎，还是使人汗流浃背。劳动一天的人们觉得在黄昏之后洗过澡，冲一冲身子，白天的疲劳就会如洗脚水般的倒去。虽有瞬间般的劳累感，但洗后清新的自我却是如此的轻松舒畅，让人精神为之振奋。月夜或捧上一杯清茶，坐在电视机前，对着电视一阵开怀大笑；或拿上一本书，卷缩在沙发里，眼睛搜寻于字里行间，也能怡然自乐；或邀上几个朋友，对着一桌酒食，猜拳逗趣，也不亦乐乎！这天，收了摊，关了店门的苏伟推着摩托车也想乐悠乐悠。他沐浴着黄昏后橘红色的晚霞来往他的小屋，决定洗过澡，就到红楼喝上两杯，再后回家倒床呼呼睡去，也是一种生活的乐趣。

　　他来到他的小屋前，见门宽敞着，他愣住了。随后，他又自解地笑了。他想，早上出门肯定又是自己忘了锁门了。这样想着，他已推着摩托车撞进了家门。进了家门，他再次愣住了。他看到了手拿书本，正惊恐望着他的陌生女孩。一时间，他们就这样对峙，就这样注视，谁也找不到话语。接着他们慌乱、道歉，再继慌乱……而后竟也能找到共同言语，从夜幕低垂到繁星点点，从产生距离到消除距离。彼此间大有相见恨晚之意。最后于不知不觉中别过。事后，苏苇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他感动于此。并不只是因为刚才那停驻在他室内女郎的美，而更多的则是她的谈吐，她的举止投足，她的与众不同。他知道，今晚的他是不得安宁的了。他觉察到他那颗沉睡的几乎麻木的心在这一瞬间苏醒了。现在它是那样强烈地在他胸膛里撞击着他，使他每分每秒就这么回忆着刚才她的一言一行；她的一颦一笑，就像电影镜头似的就这么重复着，重复着……

　　他回忆着她瞬间的笑容，她瞬间的谈吐……她像一位天使，在寒冷的冬季里，送来款款春意。这春意是那样的具体可感，又是那样的可亲可爱，温柔而不可磨灭。她是谁呢？早上从恍惚中醒来的苏苇自问着。他感到茫然，又有像“佳人入梦”之感觉。此时，早晨的一缕阳光穿过窗棂正斜斜地射在他的床沿上。他惊觉着，一种成人的使命感使他快速穿好衣服，梳洗完毕，锁上自家门又开始出外忙碌起来。就这样，这时的苏苇，白天忙碌着，晚上仍习惯性地来往于酒吧间。除了独自品尝这份单身感觉，更多的是游离在他那酒杯上方的那份有关于她的思想，那份对她可望不可及的思念。刚开始，她的倩影，谈吐是如此的清晰可见。但随着日子的流逝，他脑中就只剩下了对她模糊的向往了。曾有一瞬间，他指望有那么一回，在他小屋前再次与她相遇。但过后，他又自嘲地笑了。他笑自己，这无意间的涉足就使你妄想了。

　　这一天，刚出门的苏苇就被同学江诚给拦截了，“哥们，这一大早的，就开始忙乎了？” “我怕是你，衣食无忧的。”他毫不客气地回复。只当他无事，跨上摩托就要走。江诚并未松手，但也直截了当地说：“嘚，我也不跟你磨嘴皮了。程汉他们念记着你，早就闹着聚聚。我在江城花园订了一桌。今晚你早点收摊，可要过来?”

　　行。苏苇点着头。这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他也想念他们。

　　末了，江诚又叮嘱道：“早点过去，咱们好久没有聚会了。”

　　傍晚时分，苏苇早早地收了摊，回家洗过澡，打理一番，就开始前往了。好在江城花园就在镇上。一刻工夫，苏苇就到了。高中时的几个铁哥们也早已到了。如今他们一个个是功成名就，有了个人的事业，也有了自己的小家。虽然他们天隔一方，时间也在吞噬着他们头脑中片存的记忆，但同窗三年的那份友情铸就了他们同此一心，彼此牵挂。随着岁月的迁移，他们的友谊就像陈年老酒，愈酿是愈香醇。见苏苇进来，他们“呼”地一下围了上来，你擂一拳，我打一掌，谈笑着说开了。

　　晚饭过后，一个小型的Party就这么热闹起来了。从猜拳逗趣中走出来的苏苇，面对着在优美舞曲中舞动的人群，仍习惯地想去找一个僻静的场所，隐藏自己。在七彩光的闪烁中，苏苇向屋子的一角寻去。透过瞬间闪烁的光亮，无意间苏苇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侧影。这个侧影，让他心跳加快，一种掩饰不住的兴奋由里到外地扩展开来。他趋步向前，定眼看她。可她并没有发觉，正注视着窗外。直到她缩了缩脖子时，苏苇才招呼了她。就这样，苏苇、李晓倩有了第二次相遇。这次相见，他们不仅彼此了解了对方一二，在感情上，他们彼此都产生一种依恋。这种依恋常常使他们在夜半人静之时，回忆起他们曾经拥有的甜蜜时刻。苏苇感到，李晓倩的谈吐、学识；李晓倩的温柔、可依；这一生，他怕是难以逃脱了。自那天以后，每天傍晚时分，收拾好的苏苇不再到那个酒吧打发时光，而是来到家乡的那个湖边，望着一波湖水，充满遐想。他想象李晓倩的笑靥；想象李晓倩如水的温柔，含情的眼神；联想到自己曾经拥有她时不平静的心灵、情感的冲动，充满激情。这种激情直至现在还燃烧着他，冲撞着他。有时，他掩上脸面，就这么傻傻地笑了。是的，他感到了幸福。这幸福不断地充溢着他，使他都忍禁不住通过各种方式多种途径尽可能地去了解李晓倩，熟识李晓倩。但是，李晓倩的优秀，李晓倩的独特，让他望而却步了。他很痛苦。特别是从江诚言谈中对李晓倩所表露出的那份钟情，倾心，以及那种力求不着痕迹的追求，让他深受感动。两相比较，苏苇觉得他们才登对。自己不管是从哪一方面，都好像不能比拟。更为重要的是，江诚是他的同学，好友，他能与李晓倩继续下去吗？他问着自己。

　　在得不到答案的情况下，他又开始往来于酒吧间，每天用大量的酒精来麻痹着自己，迫使自己没有片刻的空闲——他无需想，也没有必要想她！他甚至很是希望能回到以前那种单纯的生活：干活，吃饭，睡觉。多简单，像一个机器人，没有了思想，只有机动，操作。他穿梭于酒吧间，躲藏着自己。有时，看向酒杯中那个胡子拉碴的自己，他真想在那么一瞬间砸碎自己，一了百了。但当他具体意识到这个问题时他又醉得不省人事了。几多次都是在服务员的催促下醒来，然后蹒跚着步履而去。

　　这天早晨，酒后醒来的他，虽然醉眼朦胧，但仍清醒地知道，昨晚他又喝多了，而且醉得厉害。现在，头仍是像撕裂般的疼痛。他挣扎着起床，想拿过桌子上的茶壶，不料掀翻了桌上的一张纸笺。他就又去拾那张纸。纸上是几行娟秀的字：
　　踱也无着
　　站也无着
　　月色深重
　　一泻万里

　　坐也无了
　　躺也无了
　　清光如许
　　白露成霜

　　看到这首短诗，他一阵心跳，有一种电击般的感觉。他知道，她来过了的。可是，她是多么的无奈，多么的失意啊！她心伤如此，悲凉至此。想到这里，他一阵心痛。随即，他抓起这张纸攥在手里，就朝着青湖二中跑去。

　　来到青湖二中校门口，透过那道铁栅门，望着干净宁静校园内活动的人们，他站住了。他不知道，自己将去何从。向她表露吗？不不，你凭什么为她遮风挡雨。他想到了江诚，同时也否定着自己。开始移动着后退的脚步，骤然想离开。但攥在手里的纸又使他热血澎湃。他又折回原处，留念地向内望去。他希望看到她。一会儿，从一栋楼里走出几个人来，他又赶紧背过身。他又真怕碰着了她。但是，他又是多么想看上她一眼啊。他转过身，再次向内寻去。此时，宽阔的操场上闲闲散散的装载着十来几个晨练的人们。有绕圈跑步的；有来去挥球的几个大孩子；还有悠闲地在那上面打着太极拳，做着深呼吸的老教师们……就是没有李晓倩的身影。

　　苏苇移动脚步，贴近栅门，以便更好地搜索里面的人。但是一旦有新人物出现，他又折回原地，背转过身，胆怯地想离去。就这样，他前进，折回；折回又前进，继而又折回。在校门口折腾将近个把小时。直到听到了门卫王大爷的招呼声声“小伙子，找人吗？”他才逃也似的离开。

　　今天是正月十五元宵节。晚上月圆如日。硕大的礼花此起彼伏。异常的喜庆，异常的热闹。此时的苏苇正徘徊在这条通往青湖二中的林荫道上。他不知道，自己在这条道上已经往来多少回了。但他清楚，每次往来，他都怀着一个念想，一种寻觅，一份期盼，一腔热情。就这么走走停停，停停望望。望望灯火阑珊处，那人是否在。

　　因为今天是元宵，平常并不寂寞的林荫道上一下子变得清静起来，单调而悠长。幽暗的路灯下，苏苇的身影被拉得老长老长，像一个孤独的行者，踽踽行走在这条道上。

　　此时，从江诚家出来的李晓倩也正走在这条返校的途中。临出门时，江诚执意要送她，被她拒绝了。她喜欢在这月色如银的夜晚独自行走。她喜欢这份感觉。这份放飞思想的感觉。虽然现在，银白色的夜空下仍是料峭春寒。但月夜下潮湿而清新的空气仍使她驻足。在月华的泼洒下，她凝视着那轮圆而亮的月盘，好像看出了这里面的精华。她会心地笑了。她很小就听说了月亮与嫦娥的有关故事。虽然那时她听父亲说这只是一个传奇，但她仍觉得这个故事很美。她很爱听。而且，百听不厌。现在，她望着它，感觉嫦娥仙子抱着玉兔就在眼前，那傻气的吴刚就这么在她那屋前柳下帮她劈呀劈柴禾……真的，李晓倩很为吴刚的执着而感动。

　　树影婆娑，地上影影绰绰。虽然时值初春，一片萧条。但校园周边狰狞的树枝还是很少的。不过，走在这阴冷而宁静的道上，李晓倩还是突然觉得，不让江诚陪同，好像是一个错误。她加快了脚步，再也无心留意其它，急急地向前走着。由于急着赶路，当她被一个阴影罩住时，她大吃一惊，紧张地抬起头来。

　　“是你吗，李晓倩？”惊魂未定的李晓倩听到了一个声音。很轻，但很熟悉。同时，自己的肩膀也被对方握住了。

　　其实，在李晓倩急着赶路的时候，苏苇就注意到了这个声音。他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这份感觉使他激动，让他期待。他一直等到这个声音的临近。

　　“苏苇？……你怎会在这？”李晓倩惊喜叫道。

　　苏苇没有回答，只是更加有力地握住李晓倩，使李晓倩感觉生疼。然后，他又急促地拉她入怀，箍紧她，紧贴心口。好像如此，李晓倩才不至于被这夜色吞没，他才相信自己这一刻的拥有。

　　李晓倩就这么被苏苇紧紧地抱着。虽然刚开始她有那么瞬间的感觉突然，但他身上那股特有的男性气息又是多么的熟悉，多么的亲切，多么的让人留恋啊！李晓倩感到，自己快要被苏苇的拥抱窒息了。但是她情愿。她情愿就这么停留在这里；情愿就这么被他拥抱着；情愿就这么被他窒息……她愿！她多愿！

　　他的头终于抬了起来。他的手有所松懈，但他仍怀抱着她的。他的眼睛放出光彩，是那种温柔的光彩。那么温柔，那么专注，凝视着她！接着，他的嘴动了动，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倩……”

　　他顿住了，在月光的照射下，他又感到不安起来：“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我喜欢。”李晓倩看着他，微笑。

　　他又拥紧了她，脸摩蹭着她的头发，轻轻的。尔后，他说：“倩，知道吗？我有多傻：我喜欢你，爱着你，却做着傻事……”然后，他停了下来，再次拥紧了她，态度坚决地说：“这一生我是再也不会放弃你的了。”李晓倩紧贴他的心口，聆听着他急速的心跳，抚摸着他发烫的背脊，抬起头来，看到了他那滚烫的目光。她也轻轻地说：“我也是。”刚说完，又觉鼻子酸了酸，一滴眼泪悄然滑下，在月光下晶莹透亮。

　　苏苇不再说什么了。他俯下头来，迅速地用嘴吮住了那滴泫然欲下的眼泪,是那样的小心翼翼。见如此，在他怀里的李晓倩眼泪流得更欢了。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欣喜还是激动? 同时,她又听到了自己的抽噎声……

　　苏苇慌张了，连声说道：“怎么了？怎么了？我……”他松开手，束手无措了。

　　望着他那个惊慌失措的样子，李晓倩“噗嗤”一声又笑了。同时，用手拍打着他：“你真坏，总会把人弄哭。”

　　“我怎会舍得把你弄哭呢！”苏苇再次把她拥入怀抱，亲吻着她的额，继而嗔怪道：“你也不好，总能吓倒我。”然后，他用胳膊圈紧了她，嘴唇贴近她的耳畔，急促而慌乱地说：“我爱你！”说完，他又把头埋进了李晓倩的发堆，喘息着。接着他又呢喃着：“我爱你！爱你！我控制不住。……我的腿脚，我的双眸，我的身心……每天都催促着我，寻你！念你! 又是怎样的爱你！虽然，我用一千个理由每分每秒在耳畔提醒着我：苏苇，别痴了。她不属于你，你不能爱上她。可是尽可能地说服我自己，但不能管住我的心，我的眼，我的耳……每天，我凝望着你出没的路口，想象着你能来，我心跳；聆听着那熟悉的铃声，想象着你怀抱书本的倩影，我心跳……那里出没的所有人都牵动着我，都让我感受到他们的可亲，可爱……虽然，你留给我的记忆是如此的真切，但又是多么的遥远啊！——你我毕竟不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啊！”苏苇叹息，同时因为激动他早已是泪流满面。

　　李晓倩听着，也感动着。她感动这份真情的告白。因为感动，她已是热泪盈眶。她把满含着泪水的双眸埋进他的心胸里，贴近他，并不断地用手抚摸着他。她觉着，此刻，一切语言好像是多余的。

　　夜，深了，更加寂静了。不过，在这初春之夜，竟然也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在那欢唱，和着从远处不时传来的鞭炮声，衬着月色，也让人读出了一份妩媚。夜色笼罩，像一帷屏障，让里面的人随时感受着他们的美好，他们的幸福。他们相拥，他们亲吻，和着泪水，吻尽这么多天的相思之苦；也吻下彼此间的这份挚爱。这吻是那样的狂野，那样的炙热，那样的长久，彼此间充满了一种需求。

　　“呵，苏苇！”李晓倩低喘着，长吁了口气，离开了他。

　　夜，更深了，更妩媚，也更宁静了。月光匀净的铺洒在地面上，星星高而远的悬在天边。初春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微微地吹拂着，他们手携着手向回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