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向阳而开》听雨垂阑

2、我必须原谅你

　　夜里，沈梵再一次梦见母亲那张姣好温良的面容。那样美丽婉约，在任何人看来都会是一位贤妻良母，绝对想不到她会歇斯底里的向父亲咆哮，会疯狂的捶打父亲的肩背，会夜夜笙歌留恋于舞池，更甚于会带男人回家被沈梵捉奸在床。也就是在那天之后，母亲再未踏入过这个家半步。其实父母二人对对方的行为都心照不宣，他们之所以不离婚，就是在等，等沈梵高考结束，等她成年，推脱她的抚养权。

　　沈梵记得，在她幼年时，父母也曾十分恩爱，会带着她去很远的地方游玩，给她买最好的衣服，他们说，“小梵是我们的宝贝，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了她！”

　　然而不过几年，温馨的家庭就开始不复存在。她只记得，那一天，母亲把一沓纸条狠狠地摔在父亲脸上，然后开始啜泣，后来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幼小的沈梵抱着自己的身子躲在门后瑟瑟发抖，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隐约听见争吵中的“狐狸精”“断绝”“离婚”等字眼。

　　而后的日子里，母亲敏感而又多疑的时时翻看父亲的手机和电脑，或是把父亲的衬衫闻来闻去，企图找出任何蛛丝马迹。父亲起初还会哄着母亲，可母亲的变本加厉使得父亲忍无可忍。二人的争吵越发频繁。从开始的无助害怕到后来的无动于衷，沈梵也开始越来越适应这种争吵。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开始了各种出格行为，父亲却视而不见。

　　事到如今证明，父亲对母亲还是存有最后一点情分的，他用接受自己的抚养权，放母亲早点离开。

　　自从昨晚回到房间，沈梵一夜辗转难眠，天微微亮就起来坐在镜子前，借着晨光看着镜子里面容憔悴的自己，那张与母亲极其相似的脸，父亲定是不愿看到的吧。

　　恨母亲吗？怎么能不恨？在她让自己看到那种肮脏龌龊的事情，又狠狠抛下自己飞向别的男人的怀抱，怎么能不恨？母亲一次次把自己的心蹂躏踩碎扬到尘埃里，她恨她！恨她！她虽然给予了她一张精致无辜的面孔，却又被母亲亲自搞得面目可憎！为什么要这么像她？沈梵有时恨不得撕碎自己的脸，重新再活一次。

　　可她不能，她再可恨，始终是自己的母亲。

　　沈梵一直把王尔德的一句话放在心里：为了自己，我必须饶恕你。一个人，不能永远在胸中养着一条毒蛇；不能夜夜起身，在灵魂的园子里种满荆棘。

　　是的，为了自己，我必须原谅你。只是妈妈，我们今生的缘分，到此为止吧。

　　沈梵来到学校的时候，却不是意料之中的第一人。

　　沈梵看着空旷明亮的教室中，男孩正疾笔写着什么。男孩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正好覆盖住他那双深邃幽暗的眼睛，手腕处松松挽起校服袖口也因着笔尖的触动而轻轻摇摆。

　　感受到沈梵的注视，男生抬起头便对上了沈梵清澈明亮的眼睛，对她莞尔一笑，“沈梵，早啊！”

　　自己的窥视被发现，沈梵连忙收回眼神看向地面，掩饰两颊的红晕，又迅速整理好表情回了一句，“早。”

　　男生名叫顾柏轩，是高三三班的体育委员。沈梵对班里的人并不是各个都能对上号，有印象的也就只有苏妍这个同桌和其他经常收作业的学习委员，但对这个男生，却在见他第一眼的时候就默默记在心里。

　　“你的第一可被我抢了。”

　　沈梵明白他说的是第一个来教室，隧问，“那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还有97天就高考了，再不努力就追不上她的步伐了。”顾柏轩故意加重了“她”字，然后盯着沈梵的眼睛，不漏过她的分毫情绪。

　　然而沈梵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学习。沈梵不是内心没有波澜，她也想知道顾柏轩口中的ta，是男他还是女她，甚至保存着一点希冀，那个ta是她自己。可这个节骨眼上，她却不想去深究，父母刚从一段失败的婚姻解脱，她没有力气再去猜测揣摩别人的心思，她仅余的力气，只能用来学习，早一点离开这个充满痛苦回忆的地方。

　　一盒牛奶放在她桌角，头顶传来顾柏轩富有磁性的声音，“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早上没吃饭，这盒牛奶你喝吧。”

　　沈梵早上从不吃饭，却从未有人在意过，顾柏轩的一句问候使得沈梵沉入冰窖的心升起一丝暖意，眼眶微微泛泪，喉咙艰难的说出一声，“谢谢。”

　　在学校里的时光总是那么快，一节课又一节课，匆匆流过。

　　课间操时，沈梵正欲偷懒在教室里补会儿眠，却听到同学的叫声，“沈梵，校门口有人找。”

　　沈梵正奇怪的思考着谁会来找她，就看到校门口一辆崭新的奥迪，接着驾驶座上下来一位雍容华贵的女人，那女人有着一张和她极其相似的脸，快一年过去，丝毫不见老态，反而更加神采奕奕。她向着沈梵招了招手，喊了句，“小梵。”

　　沈梵站在原地愣了半晌，反应过来时已经被罗丽心握住了手，她以为永远不会再见到她了的。

　　沈梵想要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却徒劳无功。罗丽心拉着她来到车前，打开副驾驶的门，沈梵却死活不肯上车。

　　“呵，换新车了，也是，老公孩子都能换，一辆车而已。”话语出口就变成利刃，狠狠戳向母亲的心口，也扎向自己。

　　罗丽心并没有理会，只是眼角眉梢的忧伤还是暴露了她的内心。

　　沈梵见她没有反应，不再抗拒的坐到副驾驶上，罗丽心从后座上拿出两袋东西回到驾驶座。然后放到沈梵怀里，沈梵瞅着怀里的东西，一袋是各式各样的零食，还有一个精致的礼品袋里，是最新款的手机。

　　“小梵，这些你拿着。你这么大了，应该有一部手机，我已经办好了手机卡放在手机里面了，里面我也存上了我的号码，以后你想妈妈……”罗丽心顿了顿，改口到，“以后有事找妈妈，打这个号就可以。”

　　沈梵冷冷笑着，“变成有钱人了就是不一样，出手这么阔绰。”

　　罗丽心黯然一笑，“小梵，是妈妈对不起你。”

　　沈梵把零食和手机一并扔到罗丽心怀里，“这些东西太脏！我不要！”

　　罗丽心惊呼一声抱住自己的小腹，沈梵看着手机堪堪撞过罗丽心的小腹落在她的黑色高跟鞋上，又看着她受到惊吓的表情，定定把眼神落回她的小腹上。

　　沈梵内心一阵冷寒，她居然都没有注意到，罗丽心那微微隆起的小腹，“……几个月了？”

　　罗丽心抚摸着小腹，露出幸福又满足的微笑，看得出来她现在过的很好。“五个月了，医生说，是个男孩。”

　　不是没想过，只不过想不到有这么快。沈梵转身下车，并未回头，“你的东西我不要，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还有，怀孕了就别穿高跟鞋了。”

　　我必须原谅你，这样才能放过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