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大桥村》苏何

33、婚礼

　　激扬的鼓乐声，身着鲜艳颜色的客人。满地的瓜皮纸屑，还有那色彩缤纷的聘礼。熟悉的乡村婚礼场面，在宁静的大桥村里又一次上演。这一次，主角是平儿舅舅和阿芸。

　　终于，他们还是结婚了。

　　两个月前，嘎公去世后，平儿舅舅听了幺嘎公的话答应娶阿芸。乍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刚到新的学校安定下来，我一个人蜷缩在宿舍哭了一天。我明白这个形势下这个决定不可避免。幺嘎公疼惜孤苦无依的阿芸，并且害怕平儿舅舅再生变故，所以竭力劝服平儿舅舅娶阿芸。阿芸需要一个名分安生下来。

　　鼓乐声淡去了几个月前嘎嘎去世的惨淡，淡去了几个月前一对人惊世骇俗地私奔影响，淡去了人们心里各种各样的阴影。

　　这里是僻静的大桥村，这里的痛苦和快乐都纯粹。

　　新娘隆起的肚子被衣服巧妙的掩饰住，脸上掩不住双喜临门的喜悦，新郎则保持着得体的笑容。他们身后是大大的红双喜字和红对联。

　　庆吉日连赤绳结美缘

　　喜良辰系玉带成佳偶

　　佳缘天成

　　“我早说了，不要回来，你偏要，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陈楚风坐在我旁边，不满地说。“你要是真如你所说的要回来亲自祝福他，就不要摆出这么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我拿起旁边的酒杯：“谁说我要哭了，婚礼上怎么会有人哭？来，喝酒！”说完一杯白酒入肚。
　　陈楚风一把抢过我手里的酒杯：“好啦！你已经喝了很多了，这是58度的白酒，你不要当水喝好不好！”陈楚风气恼的样子让我忍俊不禁。我拉住陈楚风的西装：“喂喂，陈楚风，你为什么会跟我回来啊，不对，你为什么会刚好在我的学校附近工作啊，不对不对，陈楚风，为什么一直在我身边的是你啊？”其实脑袋有点轻飘飘了，我似乎不怎么喝白酒的。

　　“我一直在你身边你很不乐意啊？笨蛋！”陈楚风撇过头生闷气。

　　我趴在桌上，浑身无力：“你才是笨蛋！”

　　忽然肩头一紧：“是啊是啊！你们两个都是笨蛋！”是有点熟悉的声音，我回头，看到那个把我和陈楚风揽在一块的人赫然就是李凤琳。

　　我拿看好戏的眼神对着陈楚风：“嘿嘿，你的债主来了。”

　　“什么债主啊？”陈楚风不满地反驳，然后对李凤琳招呼：“好久不见！”

　　李凤琳一拳击在陈楚风肩膀上：“是好久不见啊，小子长帅不止一两点啊！对了，你欠我的情债什么时候还啊？”

　　我扑哧一笑，看到陈楚风僵硬的脸笑得更加不可收拾。

　　“我等了你两年加五年啊，七年青春啊，要怎么还？嗯？”李凤琳继续戏谑道，看陈楚风越来越红的脸，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你真以为我来向你讨情债啊？”

　　“妈妈，妈妈……”忽然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跑过来抓着李凤琳撒娇地喊，“叔叔说他嘴里的不是糖是烟。”小孩子指着不远处叼着烟痞痞看向这边的男人说。

　　李凤琳指着陈楚风毫不掩饰大笑：“你怎么比我自己的娃都还好逗啊！真是，哈哈哈哈！”

　　这下子，我和李凤琳的笑声飚向了最高点。

　　当然，某人的脸黑到了史上最黑点。

　　鼓乐声乍然而止，主持人拿话筒喂喂两声后，对着在场客人说：“各位来宾，欢迎大家今晚来参加亲平和罗芸的婚礼。

　　秦平和罗芸是在外地打工时相遇相知的，最开始他们认定的一半本不是对方，但是命运将他们最终联系在一起，月老的红线最终还是将他们绑在一起。我相信，在今后的人生里，他们一定会白头偕老儿孙满堂，因为他们都是一路坎坷过来的，比一般人更加参透人生的真谛，自然也就更加珍惜这难能的一场夫妻缘分。

　　所以，最后，就让我们真诚祝贺这对新人和他们即将新生的小孩，希望他们一生都幸福，美满。”

　　掌声雷动。

　　我机械地拍手，眼睛却再难从远处那张从容得体的面孔移开。

　　整齐的中长头发显然经过摩丝的塑造，干净的面孔上一片澹然，瘦削高挑的身材被那身墨蓝西装称得整个人愈加成熟稳重。站在他新婚的妻子身边看起来更加像个男子汉。

　　轮到他说话了。他拿起话筒，一番感谢词之后，他肃然地说：“相信我们在坐的各位都曾经经历或者正在经历，或者将要经历一段感情的迷茫期。但是无论如何地迷茫，我觉得，只要心里记着，要带给对方幸福，就不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这一路走来，我要说对不起的人太多，尤其是我现在身边的妻子。在这里，我一起说了：对不起。”

　　说完他深深欠了欠身，全场渐渐冷静下来，都专心听他的演说。

　　“但是，我保证，这会是最后一声对不起。以后的日子，我会负起一个男人的责任，对我的朋友家人，我的妻子全心全意，做好一个有家庭的男人该做的事。”

　　又是一片叫好声，灯影恍惚间，我看到他目光面向我的方向：“最后，希望大家，珍惜眼前人，祝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没有心思细究他最后一句话是不是真的在对我说或者还有深意，我只是清楚地感受到他望向我的这刻，我心狠很地抽痛着，眼泪禁不住滑下来，但是我坚持着没有眨眼，因为舍不得片刻他投在我身上的目光。

　　陈楚风一把将我揽进他带着古龙香水的怀里，低低的声音近在耳边：“在这么多人面前望着他流泪，丢不丢人？”

　　“要你管！”我倔强的反驳。

　　“我就是不想你再为他流泪。”

　　“赶快把眼泪擦干吧，他要来敬酒了。到时候你要挂着一脸泪水跟他道贺吗？”上面的声音好似不耐烦，但是，却那样暖人心。

　　是啊，我趁着国庆节不远千里回来正是为了亲自跟他说：“祝你幸福。”我希望给他一个崭新的自己，让他无牵无挂地朝着他的路往前走。如果我表现出一丝不甘和脆弱，岂不是前功尽弃。

　　擦干泪水，我抬起头，对着陈楚风扯开笑容：“这样笑好不好看？”

　　“丑死了！”陈楚风撇开脸不屑地说。

　　眼看他和新娘就要走到我们这桌了，我的心竟然越来越紧张，砰砰地心跳让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在震动。

　　但是，不管我心里准备做好没有，他，以及挽着他手臂的衣着甜美的阿芸还是来了。

　　“各位，谢谢你们赏脸来到我的婚礼。我敬各位一杯！”他就在我左方一步之外，刚好的笑容，熟悉的语调和动作，仿佛排练依旧的老练。阿芸依偎在身边浅浅地笑，如兰花般娇羞。一桌的人纷纷举杯，被子碰撞的声响煞是悦耳。

　　我还呆愣着毫无反应，脑袋里竟然不自觉地充斥着我们过去的剪影。悲悲喜喜，如幻灯皮一样一张张闪现。

　　他好像走近了，好像和陈楚风在寒暄。我知道这个时候不是沉溺过去的时候。可是我就是仿佛深陷泥沼般，不可自拔。

　　“小尾巴！小尾巴！”陈楚风使劲在我背后暗暗敲我。我终于回过神来，可是一看到那双几乎溶于黑暗的眸子，心里五味掺杂，难言的痛苦满溢着。我举起手里满满的白酒：“祝你幸福！”

　　“谢谢。”深到望不见底的眼睛，我猜不出是什么神色。

　　仰头一口气将一杯白酒灌进肚里。他也一口将杯里的酒喝到底，然后望着我。

　　一股焦躁自心底涌起，之后突然是浑身的无力，眼前渐渐迷糊。“都说了那是白酒不是开水你还这么不节制的灌，看吧，终于醉了。”神智残存的时候听到陈楚风无可奈何的埋怨。无力地倒在陈楚风的怀里的时候，我用最后的清明终于看到平儿舅舅眼底的情绪，好像是，不忍和心痛。

　　对不起，我还是在你的婚礼上失态了。希望我的祝福真的传到你的心底：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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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凄凉别后两应同，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