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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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年轻时也曾极度渴望过身边有个可以依偎的人。
单意高三那年夏天，晚自习九点以后才结束，回家的那段路路灯照明很差，不得不放弃自行车改乘公交坐到离家500米远那个站牌，手指捏着校服衣角来回扇风，敞着热气走回去。
很深的一次记忆，那天校庆活动，初中部晚会结束时正好赶上毕业班下自习，校门打开的一瞬就像倾斜的草编篮子扑腾一片黄豆，蜂拥而出的人群中，她和往常一样挤上这辆从学校门口出发的校车，不大的车厢塞满了比平时更多的学生，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上班族夹在成片的蓝白校服之间，尤为突兀。
单意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够得着吊环的位置，汽车碾过不够平整的地面，熙攘的人群中，被路灯照的莹白的手臂在车厢半空中晃动。
冷气吹不散身旁年轻躯体拼命散发的潮热，空气里各种奇怪的气味混淆在一起。
旁人聊着天，单意站在其中蹙着眉，再一次努力往前挤出半步，收紧腰背。然而紧靠在身后的人跟着贴了上来，令人发毛的手抚上她的腰肢。
全身的肌肉在一瞬之间僵硬如坚石，伴随着不可抑制的颤抖和攀爬至头顶的刺麻。
她想求救。她应该求救，应该大叫，应该逃跑。她可以做很多的反抗，但她一个也做不出来。她动不了。
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很多年以后单意才知道自己曾经是这样的症状，在那以前她只知道，这个瞬间，她无法动弹，只想干呕。
她没有可以求救的人。
而她从来都不相信有陌生人会伸出援手，若是有，若是曾经有的话……
那只手伸进校服里。
好像脚下的冰面彻底稀碎，身体噗通沉了下去，零下20°的冷水从指甲缝一路渗透骨髓。
恐惧放大到一定程度，连神经都能支配，夺去浑身的知觉。
没了知觉的单意，眼神放空，平静下来。
突然就觉得，也不过是无数个夜晚所要经历的事，放在这个夜晚来临以前提前承受一次。对方是谁都一样。
那只手继续往上，一指距离就能触碰到内衣排扣。
单意一动不动，双眼无焦地望着窗外倒退的霓虹，两手死死握着吊环，脑子里却想着，有没有一辆失控的卡车突然冲撞过来呢，最好是从斜面，从面向她的角度，狠狠地撞过来，把他们撞的稀巴烂。
有就好了。
“大叔你做什么？”
衣服里的手在质问声中被人抽扯出去，连带着恶心的体温一并退离开来。
随着人群一阵推攘，新的一站下了很多人，换上陌生的热度。
好似紧捏的泡沫板突然被松开，鱼贯而入的空气让它噗的舒展。
单意呼出绵长的鼻息，肩膀松塌下来。
拽住吊环的手，右侧多了另一条手臂，带着少年特有的纤细，尚未彻底长开的手掌握住上方的横杠，青色血管在手背微微展现。
背后有不远不近的热，一直持续到她下车，书包在她跳下台阶时敲打背脊。
门砰的合上。
“展殇严你刚一直站在那儿干什么？”
“……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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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小弥开车过来接他们去拍杂志内页。
《秀.色》作为一线时尚杂志，很多二三线开外的明星因为上一次杂志封面都能让微博粉丝量有一次质的飞越，杂志内页虽然比不得封面，也依然令无数十八线开外的人趋之若鹜。
新悦传媒的一哥一姐都是《秀.色》封面常客，公司与杂志合作多次交情也算良好，柯敏能拿到这一期的内页拍摄不算意外。
这次合作的摄影师Ann，本以为是个难以相处性格古怪的男人，毕竟搞艺术的什么类型都有，刁钻跋扈也是稀松平常，等单意见到本尊后却发现，对方竟是个异常腼腆的女孩。看着和她差不多大，没想到年纪轻轻就能担任一线杂志的拍摄工作。
因为是冲着宣传《狼与兔的追逐》，这次的拍摄主题定为青春与校园、成长与未来。
拍摄一开始非常煎熬，意外的是问题几乎都在单意身上，平时NG最多的展让反而比较顺利。单意心里非常清楚缘由，但她说不出口，只能一个劲给大家道歉。
昨天她很晚才睡着，翻来覆去跟烙饼似的，旁边的人越是没动静她心里越是慌张，脑子里想了很多事，过去的现在的将来的，一部分自私的自己总是占据着大部分妄想的神经。
磕磕绊绊拍了两套服装，Ann看出单意不在状态，示意大家休息一下再继续。
单意退到机位后面喝水，展让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刷着手机，单意心虚不敢看他，只能一直关注Ann，看她扶着桌子指甲敲着显示器上的片子和助理交流筛选，严谨认真的样子与方才见面时又截然不同，之前分明给人一种毫无攻击力的柔弱感，等进入工作状态仿佛换了一个人。
“安棉！”
摄影棚门口传来一声呼喊。
众人寻声望了过去，照明暗淡的入口处站着一个身形高瘦的男人。
Ann见了那人一愣，回身说了声抱歉，放下手里的单反走了过去。
“你怎么跑来啦？”轻快的询问声透着愉悦。
小弥偷偷给单意八卦，说那人名叫间木，是摄影师的男友。
单意一听名字便哦的想起来。
她知道这个人，以前是模特出身，后来当了演员，他在国内名气不是很大，但参与拍摄的几部文艺片在国外拿过不少含金量非常高的奖项。这个人的传言很多，有人说他脾气很差喜欢耍大牌，有人说他私底下其实非常低调很好相处，不过真真假假是这个圈子的常态，听一听就好，唯一被证实过的传言是他有一个交往多年的女友，据说是他以前做模特时御用的摄影师。
没想到就是Ann。
真好。
单意望着他们站在一起注视着对方轻声聊天的样子，心想真好。
金钱，权利，欲望，那么多人追求着这些，可她都不想要。
读书的时候总想课间休息时间再长一分钟，上课打盹时最好没有被老师发现，背诵最熟练的单词和公式正好是考试的重点。
家里的话可以养一只猫和一条狗，猫每天睡在枕头边打呼噜，天气好的时候牵着狗一起散步，养的花草和它们一起慢慢长大。
工作的时候遇见喜欢的人，每天中午一起挑挑拣拣吃着公司食堂的饭菜，下班后在超市里推着购物车吐槽上司，说话时会看着彼此的眼睛，因为身高差需要微微仰头，对方则低垂眼帘。不用太过深情，只要足够专注。
她想要的，只是这些。
相比起“金钱、权利、欲望”来说，单意还是有些底气称一声“只是这些”。
是别人的稀松平常，是她的无比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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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是杂志专访。
柯敏提前让他们过了一遍稿子，和大多数专访的问题差不多，对剧本的理解、拍摄中遇见什么有趣的事、当初为什么选择了这个角色等等，仅是针对这次的网剧进行了合理修改。
落地窗前铺着米色地毯，三把椅子围着白色小茶几，上面摆着录音笔。不需要镜头拍摄的采访，氛围相对轻松随意。
访谈的记者是《秀.色》的实习编辑兰楠，胖胖的样子看起来很有亲和力。
兰楠：“刚才看到了两位的样片，拍的非常棒呢！”
单意：“谢谢。”
兰楠：“两位是第一次除了拍戏以外参与杂志拍摄吗？”
单意：“是的，第一次，感觉很有趣。感谢Ann，她是一位非常友善的摄影师。”
兰楠：“我们Ann在工作以外真的是非常傻白甜了，偷偷告诉你，她是《秀.色》的吉祥物呢！”
单意：“是么哈哈哈，感觉有点形象呢。”
兰楠：“我个人有个很好奇的问题，请问为什么大家都称呼你为‘单老师’呢？毕竟被称作‘老师’的演员大多数都是年纪稍大的前辈。”
单意：“首先感谢粉丝朋友们的厚爱。虽然从业时间不算太长，但我偶尔会在拍戏时不自量力的去帮助一些第一次踏入这个行业的新人演员理解剧本，再加上我有高度近视，私底下总是带着一副黑框大眼镜，像个教导主任，后来被一些朋友拍到传到网络上后，不知怎么的就得了这么一个称呼。”
兰楠：“哦原来如此！不过单老师也不必妄自菲薄，老实说我之前也有偷偷关注过你，我觉得你的演技真的很棒，指导一些新人并不为过。”
一顿商业吹捧，和稿件差不多的问题，单意熟练的背诵着答案，语气并不刻意生硬，听起来倒像是临时作答。
等单意的提问差不多了，兰楠转向一直没有开口的展让。
展让在旁边坐的慵懒而惬意，伸着腿塌着肩，微微歪着头望着窗外，好像并不是在参加访谈，更像个在咖啡馆玻璃前晒的暖洋洋的猫。
兰楠：“你好展让，你比电视上看起来还要帅呢！”
展让回过头：“谢谢。”
兰楠：“很多网友很好奇，你当初为什么会接这个角色呢？是因为这个角色对演技的要求不高适合偶像演员试水吗？”
展让：“因为相似。”
兰楠：“哦，是性格上的相似？”
展让：“经历相似。”
兰楠：“经历？不会是喜欢过自己的老师吧？哈哈哈。”
展让顿了一秒：“对。”
正在喝水的单意呛了一下，赶紧抽了一张纸巾压住嘴巴。这一段稿子里有过？
展让眼角朝旁边的人晃了一眼，淡淡地补充道：“是我以前的补习老师。”
兰楠似乎真的挺惊讶：“哇哦，一对一的补习？所以是在补习时一见钟情？”
展让食指摸了摸眉梢：“大概吧。实际上在给我补习以前我曾经偶然遇见过她一次。”
兰楠：“那这位老师是你的初恋吗？”
展让：“……嗯。”
兰楠：“真是没想到呢，咱们的人气偶像展让也有如此纯情的初恋！”
兰楠：“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这一次停顿了很久，展让没有直面回答这个问题，他盯着脚尖发呆。
不知道为何，单意竟觉得有些心慌。
男人再次开口，声音很轻：“她大概，已经不记得我了。”
单意扭过头。
下沉的落日阳光晃眼，玻璃上不算清晰的倒影，男人随意的靠着椅背，手指交握搁在腿上，大概是角度的原因，她看不清他的面容。
恍惚之中好像又一次看见倒映在车窗上模糊的轮廓，那人一直低垂着头，留着比大多数少年更长的头发，遮挡了眼睛。
无声无息替换掉骚扰的人，在她身后维持礼貌的距离。
公车一个耸动重新启程。
颠簸的路途中，耳边落下极轻的低喃。
“已经没事了。”
尚未变声的清冽嗓音。犹如干枯枝干上突然冒出翠绿的芽。
极度渴望需求依存的时间里，年年岁岁之中，砰的爆裂。
角落里悄然生长的花，开出不甘寂寞的声音。
2018年10月13日晚20：43
阿在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