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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前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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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姑娘,您在这个房间歇息。我已经让人打扫过了。”傅允把我领到医馆后院,推开一扇门。
房间虽然布置简单,却很干净,床上放着一套崭新的袄裙和亵衣,是傅允派人刚买回来的。
“傅大哥,谢谢你。”我所谢的不仅是他的照顾,还有在我红着双眼冒雨跑回来时,他的那句“都过去了”。
“没事的。”他笑了笑:“已经很晚了,您今日又哭了一通,早些歇息吧。”说罢,便准备退出去。
“傅大哥。”我阻止他关门的动作:“你还是不能告诉我阿若到底是谁吗?”
傅允未说话,许久之后,才开口:“等到您下次见到公子时,他自会亲口告诉你。”
我低头扣着手指,半晌才答道:“那好,我睡了,傅大哥也早点休息。”
“嗯,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别再多想了。”傅允见我从今早的事中缓了过来,才放心地离开。
关上门,想起算命阿伯说的,如果今天所发生的事只是我命中的一劫,那二劫、三劫又会是什么?是再失去所爱之人?亦或是自己丢了性命?我不敢想。
夜深了,都睡了。
………………
“小恒,这水温还可以吗?”我端着茶杯,问着眼前忙着抓药的小医徒。
“诶呀我的姑奶奶,你怎么又跑到前堂来了?”
我把水杯放到桌子上,帮他取出几张包药的粗纸,递给他,答道:“我不可能就在这儿白吃你们的饭,却什么都不干吧。”
小恒笑了起来,两颊的酒窝深陷下去:“你是掌柜的表妹,是大家小姐,怎么能干活呢……说起这个我就想到前些日子你来医馆,我问你找谁,你非得说找一个在后院疗伤的病人,我把你引过去,才知道你呀是在骗我。”
“我不就是想给表哥一个惊喜嘛,有什么错吗?”
小恒包好了药,递给一个病人,端起面前的茶杯灌了一口:“没没没,你当然没错。”
我托着下巴,盯着他看,然后扯了扯他的衣服,让他凑过来,小声问道: “你是不是也知道阿若的身份?”
他没看我,直愣愣地盯着茶杯看,摇头。
“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我扭过头不理他。这些天来,我已经发现这个小医徒的弱点,那就是心太软。
“……行,我把我知道的给你说算了……
你说的阿若,我们都管他叫纪公子,至于是季节的季,还是与当今圣上相同的纪,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是打小跟着师傅的,原先一直在乡下当郎中,直到我十岁,遇到了纪公子。纪公子不知给我师傅说了什么,带着我们到了这医馆,我师傅成了大夫,我便给他打下手。这六年来他很少露面,把一切事都交给傅公子掌管……所以我们也不知道他是哪家的公子”
小恒说完了,喝了口水。
“小恒,我想跟你学医。”
“咳咳!”小恒呛了一口,边顺气,边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瞅着我。
“我说大小姐,你好端端地学这干嘛?”
“诶呀,我这不是闲的没事嘛,再说了,我要是学会了医,就能有一门手艺傍身,好歹以后发生什么事儿都不会饿死。”
“不是,我说你……”小恒正准备絮絮叨叨念佛咒,老大夫扯着沙哑的嗓子,冲他喊:“小恒!抓药!”
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端起茶杯:“说定了,等你有空的时候我来找你。”
“欸,不是你……”
我背着手,哼着小曲,像个大爷似的往后院走。
医馆的花园很是漂亮,且将前后院隔开来。前院是诊病和待客之地,而后院建了几排房间,有的用来储药材,有的是给病人修养的,余下的便是大夫医徒的屋子。
医馆的最东边修了一个小凉亭,旁凿了一条溪流,引的是外城的水,整日不息不止地淌着,两边种了几种药材,其间夹杂了点点野花。我走过去,正准备蹲下采一两朵,就听见亭子里有人在讲话。
“他们何时会行动?”
是傅允的声音。
我把花插在髻边,猫着腰,一点一点踱过去。
“就这两天了。”
啧,阿若的声音。
“那什么时候走。”
“今晚,不能再拖了,你们还带着阿妤,定要小心为上。”
“是。”
阿若没再说话。
我正准备再次猫着腰离开,却从身后传来了声音:
“阿妤。”
我扭过头去,伸手扶了扶快掉下来的花,冲他傻笑:
“阿若啊……巧了,你也在这儿……”
阿若盯着我,一言不发。
我起身,拍了拍染了尘土的裙边,往后退了一步。见他没反应,转身便跑。
“诶呦你松……松手啊……勒……我要被你勒死了……”
阿若松开了揪住我衣领的手,手搭上我的双肩,把我转向他:
“你刚刚听见什么了?”
“没没没,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噗嗤。”他笑了一声:“我又不会杀人灭口,你怕什么。”
我揉着脖子,尴尬地回了个笑。
“行了,你也听见了,今晚便要离开这里,你回房收拾收拾包袱。”
“那个……我有个问题……你的……”
“有问题下次再问我,现在我和傅允还有个事要商量,赶紧回去,昂。”
阿若拍了一下我的头,转身回到凉亭。
………………………………
我回到房间,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发现并没有什么要带的。在医馆住了约两个月,我一直遵守着规则。
傅允告诉我,医馆已经暴露,在还没有找好时机离开之前,为了保护自己,我必须当他的表妹,并且无论如何都要让被安插在前堂的敌人相信,我只是个局外人,一个懵懂无知、可被忽略的弱小女子。
只有这样,如果他们逃离医馆失败,我才能最大可能地活着,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活着。
我把傅允给我买的几件衣裙包好,又把床头花瓶里已经有些枯萎的花取出,也没再换新的。
“噔噔噔。”有人在敲门。
“谁啊?”我一边走向门口,一边问道。
无人回应。
我心下有些慌,又问:
“你是谁?”
依旧无人回答。
我退回床边,从床褥下取出一把匕首,手却不停地抖着。
敲门声还在响着。
我想起了在夜淮楼的最后一个晚上,那个闯进来的人,我亲手杀死的那个人。
敲门声越来越大,我还站在床边,不知所措。
后院虽设有隔离病人的房间,但离我的寝室却相距甚远,加之后院少有人来,只有凉亭离我近些,我现在不能喊,若是喊了,只怕不仅没人能听见,还会打草惊蛇,还不知道门外的人接下来会怎么做,若真激怒了他,下场估计更惨,只有将期望寄托在阿若或者傅允上了。
敲门声突然没了,我溜下床,慢慢地走过去,背后被冷汗浸湿了一片,腿有些发软,像是踩在棉花上。
我躲在门后,听着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好像越来越远了。
我仍是不敢开门,全神贯注地听着。
脚步声又回来了。
我双手紧紧地握住匕首,咬着下唇,准备等他进了门,便刺上去。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