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有爱》陆利

5、芳树无人花自落，春山一路鸟空啼－－花蕊夫人传说

　　当那支箭挟带风声呼呼而至时，花蕊夫人浑身一颤，随即缓缓闭上双目，转念想到的是终于可以不再那么辛苦地强撑下去。身畔的赵匡胤则惊惶失措地看着一身火红的花蕊夫人不带一声惊呼地从雪白的马背上坠落，裙裾飘飘，像极了摇摇坠落的红栀子花。忍着巨大的痛，透过朦胧的泪，花蕊夫人努力想再睁大眼睛，只看到那个颀长的男人沉静的侧面，听到他沉静地说“臣弟误伤贵妃，罪该万死”。最后时分，花蕊夫人只觉得自己被赵匡胤紧紧抓住的双手在渐渐冷去，而她则在无声地笑。她想这样的收梢也很好，至少她是死在她心爱的男人箭下，哪怕这个男人一直以来只是利用她。
　　蜀地的富庶，让后蜀国民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他们偏居一方，满足于家庭安稳的自足生活，庆幸有开明不赋重税的君主，自豪于美名远播的花蕊夫人。他们根本忽视了辽远北方不断的马蹄声，直到某一日醒来，惊觉自家城门已被精兵团团围住。那年的上元节，过得及其凄惨，蜀军节节败退的战况，让孟昶食之无味、烦躁不安。只有在花蕊夫人的牡丹苑，孟昶似乎才有略略喘息的机会。枕着青玉枕，矮胖的孟昶在鲛绡帐内终于沉沉睡去。花蕊夫人却毫无倦意，精美的宫殿、华丽的装饰，反而衬出了她沉重的心思。她起身点了一柱檀香，散开了乌黑长发一下一下梳理。当清幽幽的味道蔓延开时，她的忧愁也随着袅袅的白烟缠绕不休。
　　只是有再多的忧愁又如何？“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她终究是个女子，在晋王赵匡义大军南下66天后，后蜀灭亡。贪生怕死的孟昶递交了降书受降。在受降仪式上，赵匡义见到了卸下脂粉、素面朝天的花蕊夫人。后蜀后宫“三千宫女皆花貌”，而作为花魁的费贵妃才是真正冰肌玉骨，如同神仙一般的美人。年轻的晋王对待蜀国降王恭敬有加，虽然眼波流转之处始终不离花蕊夫人。花蕊夫人终究是忐忑不安的，晋王的英武之气压得她不敢多做表示，只能低眉敛首地跟在孟昶之后。
　　在杜宇声声“行不得也，哥哥”中，孟昶连同老母、妻少一并被押解到了汴京。汴京纵然繁华，然而气候委实干燥，于是花蕊夫人一再怀念着“杨柳丝牵两岸风”，怀念着“画船来去碧波中 ”。在她的要求下，孟昶颤惊地向赵匡胤上表要求返还故土。赵匡胤则好奇地设宴欲一睹花蕊夫人的面目。他心中暗想，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会让孟昶有这样的勇气。筵席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只知道孟昶赴宴后7日内暴毙，而一身素衣梨花带雨的花蕊夫人，立刻被迎进了皇帝的内宫。
　　对于一个娇柔并且美丽的女子而言，爱惜自己的容貌，爱惜自己的生命无可厚非；况且她是降臣之妃，在内宫并无根基。她所仰仗的，只有她的美貌，她的才情，她的善解人意。赵匡胤是迷恋她的，他对她的宠爱，令她如同春日清晨盛放带露的牡丹，散发着浅霞般令人心醉的光芒。只是花蕊夫人无比清醒地知道自己的处境，每一天她都胆战心惊地活着，如履薄冰。她小心注意着自己的言行，提防着其他妃嫔的中伤。她觉得她的心好累，赵匡胤给予她越多的宠爱，她越是疲惫不堪。
　　这样的状况下，她又一次遇见了晋王，他依旧是那个喜欢霸气地凝望着她的英俊男子。这一刻，花蕊夫人感觉自己的心怦怦直跳。有了第一夜的月明花树底，就会有一次又一次的“不知红药阑干曲，日暮何人落翠钿”。花蕊夫人是真切地喜欢这样强势的男子。在她生命之中，孟昶过于软弱，赵匡胤又实在太老了。也许只有正当壮年的赵匡义，才是她的心头之喜。可是，她渐渐地发现，赵匡义每次急切地要她，都是带有目的性。不是一份奏章，便是调兵计划。如斯聪明的女子，怎么会不知道他接近她的意图。可是她舍不得他呀，她深深沉迷于他的气息，哪怕只有一瞬间。晋王的微笑，对她而言，就如同醇酒，让她心醉。
　　玲珑心窍的女子，如何会揣摩不透晋王的心思？在无意中窥探了晋王的谋逆计划之后，花蕊夫人知道自己活不长了。这样的一个男子，从来没有真心对待过她，玩弄于股掌间的只是她的身体，她的身份，又怎肯冒险留她活口？只是她始终是心存侥幸的，如果，如果那个男人对她有过那么一点点的真心和怜惜。
　　可惜是她猜中了开头，却猜不到结尾。原来有意的始终只有落花，而被落花追逐的大船只在意自己是否保持勇往直前。

作者有话说

　　关于后蜀由谁率领大军灭掉的,我诚然不知。只是为了安排惊鸿一瞥,才虚设了赵匡义。不过故事很多细节没有展开。也许等我将来有时间，才能写一些长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