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陈然》李一名

1、第一章

　　六七月份，岭南的茶园，茶色郁郁葱葱，一簇拥着一簇，焕发着生机，空气中总是有着幽幽的青茶香味，乡下也没有那么炎热，偶尔有清风徐来，令人心情舒爽。

　　九岁的陈然躺在自家门前的青石门阶上，望着一碧万里的天空，有几朵皎洁如棉的云从被大山遮住的角落飘来，听着风声吹过房子旁的竹林，飒飒的声音甚是悦耳，一时之间倒是觉得无限安好，慢慢睡了去。
　　睡着了的面孔安静舒展，睫毛密而长微微卷着，小鼻子和着小胸膛一起一伏的节奏轻轻翕合着，小嘴巴微微闭着，嘴角微微上扬，有一丝一缕的银丝般的口水从嘴角流下，滑过嫩嫩的半边脸颊，流进耳边微微有些卷有些黄的细细短发里。

　　没睡多久，陈然被奶奶叫起来吃蒸红薯，夏天的午后午睡醒来能吃上奶奶煮的点心最是开心，陈然便喜滋滋地爬起来，抹了把口水，去天井旁的水龙头掬了把水胡乱洗了脸，赶紧进厨房掀开锅盖，拿了个不小不大没破皮又好看的红薯，跑到青石门阶坐着，仔细剥了皮，细细咬着。

　　一阵嘻嘻哈哈的声音传来，几个光着腊色上身的男孩蹦蹦跳跳陆续进来，各自拿了红薯紫薯，囫囵吞枣地一边吃着一边说等下几点去小溪捉鱼洗澡。
　　陈然见自己和奶奶辛辛苦苦洗好蒸好的红薯紫薯被人胡乱就那样吃了，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而且那些孩子又不都是自己家里的人，平时因着哥哥嘱咐还不跟自己玩，一阵火大了：“又不是你们家的东西，给你们吃就算了，做什么这么吵吵闹闹！还有，别把皮丢在门口的场子上，你们这是几个意思啊！不知道等会还要在这里晒茶吗！不是你们家的东西就可以随便糟蹋啊！信不信我给你们每人一巴掌啊！”

　　三个男孩最大的看起来有十一二岁，头发黑短卷，光着的上身被太阳晒成蜜色，一看就是经常在田里溪里野的孩子，这时蹲在门口场子边建起的一条长水泥陇上，怏怏地把红薯的皮扔到身后的排水沟里，撇了撇嘴，刚要说些什么，就被陈然抢了去：“诶，陈林！干吗把皮扔到别人家排水沟那里，晚上她又来找妈妈了你负责吗？整天就知道胡闹！”
　　那个叫陈林的男孩子紧接着就喊着道：“是咯是咯，啊陈然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咯。管家婆！母老虎！将来找不到郎喔!”
　　陈然听这些男孩不知道多少次这么说她了，便“哼”了一声后不再理他。

　　倒是旁边那个年龄排中的男孩低着头微微笑着。他的肤色应该算白了，即使整天和着陈林满村子跑，也是三个男孩中最白的一个，甚至比整天都呆在家里的陈然还要白上几分，脸上还有些婴儿肥，一双眼睛大大的颇有神彩，看起来是个机灵小伙子，名字唤作陈焯松。
　　陈焯松家里还有一个姐姐叫做陈毓敏，因着陈毓敏读书成绩不错，陈然又从小喜欢跟着陈毓敏玩，自从去年上学了后。陈然常常会拿着作业到陈焯松家里和他一起写，一来两人同年级，有时可以互相商讨难题，二来做完后还可以让陈毓敏检查，评评她和陈焯松的作业谁完成得又好又快。
　　当然，每次陈然都觉得自己写的作业比陈焯松完成得好就是了，她自认为是这村里乃至方圆十里这一代小孩中最聪明的一个了。

　　这时陈焯松叫了声：“啊然。”或许因为陈焯松家里他和他姐姐都对自己很好，两人又常常在一起做游戏，陈然的语气软些，应到：“嗯？”
　　“你暑假作业做好了没有？我大致做好了，只是还有很多不会的，你晚上来我们家一起做吧，不要拖太久了，玩都玩不尽兴。”陈焯松吃完了拍拍手道。
　　陈然点点头应了好又嘀咕着：“整天这样玩还不尽兴要怎样才尽兴呢。”

　　另一个唤作黄越的小男孩见着陈然的爸爸妈妈背着茶从茶园回来了，便对陈林和陈焯松说：“快点去洗澡啦！大人要回来晒茶啦！让陈然老虎婆扫晒场，我们尽快撤，气死她！哈哈哈哈哈！”
　　那三个男孩便一阵风似的跑没影了，留下陈然在心里诽谤三个男孩，又不得不赶快扫好晒场，等下还要帮爸爸妈妈赶快晒好茶，让他们好吃红薯。
　　幸亏刚才拿了几个出来放在食柜里，不然肯定会被那三个饿死鬼给吃了，哼！

　　陈爸陈妈回来后要晒茶，陈然赶紧说：“爸爸妈妈！把茶放着，我来晒。你们赶快去吃红薯，我放在食柜里呢，是我和奶奶下午一起蒸的，可好吃啦！但是被哥哥和陈焯松和黄越吃了太多啦！幸亏我拿了几个出来，不然一定会被他们给吃完的！”
　　陈妈摸摸陈然的头发笑着说：“我们陈然可真懂事，比哥哥能干多了，谢谢我的小闺女噢。”陈然这才一扫之前面对三个男孩时的坏心情，干劲十足晒茶去了。

　　农家的晚饭吃得晚，等陈爸陈妈给茶喷了除虫剂给草喷了除草剂，回来吃完饭时，就已经是披星戴月了。吃了晚饭洗了澡，陈然便拿着暑假作业到陈焯松家里。陈焯松家一向吃得比较早，一般等陈然家人到齐准备开饭，他们全家已经吃好并洗好澡了。陈然去到他们家时，他已经写了好一会作业了。

　　陈焯松的爸爸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大伯是市里的干部之一，虽然不曾在地方台新闻里播出，但也算是方圆十里几个村里百年一遇的大官了，平时都在市区里，偶尔节假日才回茶园村里小住几天；小叔一家在市区里做着茶叶生意，有一个茶叶加工厂，茶园村里大部分成茶、茶青都是陈焯松他爸陈刚收购后运到茶加工厂里去的；二伯是茶园村的书记；小姑嫁到省城去了。

　　他们兄弟四人的房子是建在一起的。房子上下两层连成一排，一楼石头砌成，二楼黄色土坯架上大松树干做横梁，订上松木板，铺上大小青瓦。白墙青瓦，红梁黄木，整排屋子在绿色茶园中端庄整齐，颇有韵味。二楼一间间房间门前空出一条长长的走廊贯穿一排屋子，走廊一边由一排栏杆支撑着屋顶，有大片的景观视野，站在走廊观景是最好不过的。由于大伯小叔一家不常在茶园村，偌大一排屋子就住了陈焯松和他二伯两家。

　　陈焯松家在他们那排屋子的中间，楼上楼下各两间。楼下一间用作茶作坊，一间用作厨房，楼上一间是他爸爸妈妈住，因为放着电视机茶几便也做了待客的地方，一间放着两张沙发床中间拉一道帘子，便是给陈焯松和陈毓敏两姐弟平时学习和睡觉的了，做好的成茶成袋成袋的也放在这里。

　　楼上的房间很大，如果是露天的话，完全是一个可以晒茶的小场子了，所以即使放了两张沙发床和成茶，还是有很多空间，因着陈焯松一家子的好脾气，村里的小孩子晚上很喜欢聚在这里做游戏。更有甚至，家里房间少人太挤的，或者是家里有客人来住宿的，小孩子都会来这里借住。

　　茶园村村民建屋子大都和着自家兄弟姐妹，或是亲朋好友说好，一齐建成一排排的。陈然家和另外几家的房子却是水泥浇筑的平房，也连成一排。
　　那时流行建屋子带有天井，他们那一排屋子每家也建了个天井，以天井为中心像祠堂的布局那样，天井上方向并排三间屋子，留出一条走廊连着上楼上阳台的楼梯，天井左右各一间房间。

　　陈然时常晚上来和陈毓敏一起睡，因为家里五间房间除了茶作坊一间、厨房一间、爸爸妈妈一间、奶奶一间，剩下的一间做了客厅和放成茶的地方。最近陈林到客厅睡了，陈然倒是也想睡客厅里，但是客厅没有门，外面连着就是走廊和天井，陈然一个人战战兢兢睡了一晚就把客厅还给陈林了，还是睡在陈爸陈妈房间里另外搭的一个小竹床。但是睡小竹床也不如在陈毓敏那里睡，那里还有人可以一起做游戏。
　　而且，陈毓敏性格安静懂事又漂亮，一身皮肤白白的，学习又好，很得陈然的喜欢，所以陈然一年到头倒是有半年多是和陈毓敏一起睡的。

　　陈然和陈焯松做作业做到九点多的时候，就来了四五个六七岁的小孩子，于是一群小伙伴就做起了躲猫猫的游戏。剪刀石头布后，一个小女孩关了灯后到门外候着，陈然正趴下身子想钻进沙发床底下，便被一只手拉住胳膊。
　　回头借着走廊的微微灯光看着，发现是陈焯松，陈然便扯了扯胳膊示意着问他干吗，这是她先找到的地方，可不要抢。
　　陈焯松却是用另一支手指了指放成茶的那个地方，附在陈然耳边说：“那儿有个好地方。”这儿毕竟是陈焯松的地方，还是他熟，而且以前也有好几次是和他躲在一起的，也很难被人找着，于是陈然便跟着他去了。

　　原来里面的大袋的成茶之间有一处空着，上面被小袋的盖住，周围也有大袋小袋的成茶，不仔细看根本不知道里面别有洞天，更不用担心会在没有灯光的环境下被发现。陈然便喜滋滋地跟在陈焯松屁股后面溜进那个小空间里去了。
　　空间很小，在乌漆墨黑的环境下找到所有人用的时间有时会很长，找个好姿势藏着是很重要的。所以，陈焯松坐下后拉着陈然背对着他坐在他两腿之间，或许是从小一起玩到大，陈然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屏住呼吸怕被呼吸声太大很快被人找到。

　　找人者打开门后进来时，陈焯松用手臂环住了陈然。陈然心里不乐意了，这大热天两个人闷在这小空间就算了，还靠那么近干嘛。于是陈然用被缚住的两双手扭了扭，打在陈焯松腿上，示意他放开。
　　但陈焯松没放，只是手劲放小了些，反倒还把下巴隔到陈然的小肩膀上，嘴巴附在陈然耳垂边轻轻“嘘”了一声。陈焯松呼出的热气打在陈然耳边脖子里，弄得陈然老大不舒服。

　　游戏已经开始了，陈然也不好再做大动作，便随了陈焯松的动作。不曾想那个找人的小姑娘找了十几分钟还没找到陈然他们。那几个已经被找出来的小男孩等得没耐性了，便打开电灯叫陈然他们出来。陈然已经快要被陈焯松给搭得全身发麻了，听到那几个小孩的叫声就立即用力挣开陈焯松的手臂，回头瞪了他一眼，哼了他一声，自顾自爬了出去。陈焯松扯了扯嘴角，心里倒觉得甜甜的。

　　后来又玩了好几回，陈焯松想拉着陈然去躲，陈然不乐意，他也就没再勉强她。不过这样，陈然倒是好几回最先被找到，而陈焯松却每次都是最晚被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