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月光》如闻说

51、第五十一回

　　他离得我们这般近，我知道他定会将我刚所说的话都听进去了，可唐山海只是无言的看着我，其实他这样的回应我早已猜晓，也莫名的似乎能理解他那种无言里的烦恼和无言的无奈，明白他无言中的凄凉，却每一个人都依旧执着其中，因为只有经历过那段无言的时光之后，我与他们都坚信，到最后可以把可以让苍白变得鲜艳，把无言变得有头有尾。
　　“没关系，总会有那一天的。”
　　我笑了，是那种眉眼间溢出的笑，见我没有追问下去的举动，唐山海平静沉稳的表情里，黑色的眼睛里有种温柔的光，应和着我，轻微的点了点头，注视着我道：“嗯，会有那一天的。”
　　紧随着舞曲的变化，大家都敏捷地，轻飘地，有节奏地合着音乐的拍子在光滑的镶花地板上移动，旋转几圈之后集体都不约而同的移了位，再把手搭在来者肩膀的时候才发现换了新的舞伴。
　　而他就这么自然的伸出手臂去抱迎入怀中纤细的腰，当他的手温柔地放在我背部时，有一股暖流涌动，那是他的温度。
　　我抬眸间，已见唐山海眉秀似山，眼拥星霜，虽身处繁华，却不沾凡裳，垂眸笑意间从唐诗宋词再到清明烟雨，三千笔墨都不够喻他一副仙客皮囊。
　　他似乎见我看得有些痴了，不免将眼里的笑意笑得更为宠溺，从相逢之初便觉得面前的姑娘有着一双惹人心动的眼睛，就如同普天下所有的水，都在她眼波里荡漾，再见她时温暖如初，像一束古老温暖的光，淡然悠远下的模样，一瞧就觉得情愫暗生，人生顿时五颜六色，充满美好。
　　唐山海看着我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沈小姐这么聪明，不妨猜猜这世界上哪一词最动人？”
　　这句话和前面我与陈深交谈内容似乎没有什么关联，但是唐山海如此认真地问着我，又不像是故意扯开话题，还是说他暗里地在给我提示？我深究之下，却怎么也想不通他这句话到底是何意，只能顺应着他的问话按着表面意思来回答。
　　“烽火硝烟下，民族遭逢大难，风雨飘零，于我心中最美的不过是‘天下太平’一词罢了。”
　　我的回答让唐山海心里顿时一软，可他的手却更用力的回握着我的手，低头对我笑了笑，他目光中的柔和让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很温柔的光，“是吗？”
　　其实他有些恍惚，恍惚想起前些时日，陈深在他办公室里给予他的一些警告的话语，但那些话，他唐山海从来都不屑一顾，因为他知道面前的沈月欢从来都不是陈深口中那种需要防备的人。
　　她从未被这世俗所污染，不被尘世所禁锢，不与世俗合污，她一直都不愧于心，忠于自己，是一个干干净净，心地良善的女子啊。
　　可是人生多戏谑，世事太无常，只要一想到往后或许沈月欢会被烟火呛得泪眼迷蒙，被风刀霜剑伤得千疮百孔，却不得不将这杯掺入了世味的浓茶一饮而尽的无奈，加上她刚刚所说的回答让唐山海心中的酸楚与心疼更甚。
　　这样的天真太过可悲，世无兵戈，天下太平，这短短八个字背后，是锥心泣血，是尸山血海才能换来的光明，如果有那么一天的到来，家国天下与沈月欢之间，唐山海只能选择前者，因为唯有他们的祖国平安，她才会平安。
　　见他的模样，我以为自己是说中了他心中所想，殊不知下一刻便见到他微微的把头摇了摇，眼中原本温柔的光转换成了落寞，我看不懂他眼中那层薄薄的雾气到底为何而来，只能静待着他的回答。
　　接下来便听得他对我说。
　　“不对，应该是‘雾里看花’。”
　　“为什么？”
　　这成语的释义在我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想法就是看东西模糊，也比喻看事情不真切，明明并不算一个褒义词，可却成了唐山海口中最动人的词语。
　　“在这个年代，不是什么事情都要看得通透，弄个清楚。这不叫聪明，那是愚蠢，要想平安的活着，就得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唐山海从来都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他可以冲在前线保家卫国，也可以收敛自己所有的锋芒，甘心把自己隐没在黑暗之中，他为了国家的利益可以奉献自己所有的一切，但是在他眼里，沈月欢不可以，他宁愿她活得自私些，他只要她安好，只有她安好，他才会安心，唯愿如此。
　　他的心思我也不是不懂，可是如果我生来就软弱无力的，如果我没见过血，如果我在十里之外没有听过一声枪响，如果我没有被硝烟呛醒，如果我没有亲眼见证过房子被炸掉了一半以及躺在我面前已经没有声息的生命，我或许当真可以做到如唐山海口中所说的那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我不能，我看到的那些如此深刻，深刻到我无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已经浮现，我永远都会记住，我是一个中国平民，知国家有难人人有责，不畏生死，以血捍，以血卫，换家国盛世安平。
　　便是怀着这样的念头，让我莫名的想哭，喉中溢出一声哽咽语气之中带上了沙哑，反问他。
　　“那与行尸走肉有何区别？我必定要活个明白才算不枉此生。”
　　唐山海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人，看着她早已红了眼的眼眶，在那里读出漫天悲伤，感染着唐山海，不知怎的，沈月欢就只这么一瞥，话语便能轻而易举的穿透进他的心底。
　　“你太任性了.....还是说，只是为了他.....”
　　我与他之间离得很近很近，他语气的无奈就这般毫无掩饰的冲向了我的心上，他对我所有的好，我都知道，而我对那人的好，他也知道，他会这么问我，我并不介意，毕竟这件事情的背后牵扯得太多太多，多到自己已经看不清到底身处在了漩涡的中心，还是在危险的边缘上试探。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声音很平静，眼睛里的情绪却有些复杂，“我不是任性，也不是为了他.....”
　　话语未完，隔了半晌，这一次我想把自己心中所想都告诉唐山海。
　　紧接着，我的声音很轻，眼睛处有点潮湿，道出：“我只是为了我自己，我只有尽可能的去接近真相，才能让自己尽可能的去分辨是非对错。”
　　沈月欢那泪光点点的长睫毛，覆盖着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那里有一种唤作坚定的光芒，唐山海那些一直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情感再一次的因她的那些话而正在微微摇撼。
　　他很庆幸自己从来没有看错过她，沈月欢，她将会是一个很优秀的爱国者。
　　两个人就这般互相看着，彼此都无比透彻，在这短暂的一生中，从没一次像此时此刻这样，不因情爱，不因纠葛，心意相通，毫无隔阂。
　　我与他同时停止说话，看着彼此，不由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