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望华》沨玉

2、变玉

　　“你是？”锦华只手拖住那双正脱力般虚虚托举着那块玉牌布满泥灰的小手，另一只手轻轻抚掉女孩头上挂着的灰。

　　女孩没有开口，还是愣愣地盯着锦华的手。

　　如今庆安元年，旧朝有季，梅，景，洛四大家，下有沈，安，林，常三家，分于谌州，恽州，靖州和泺州。恽州现今的安家是随着新帝登基被扶植起来的，顺着这个说，旧朝的四大家倒是倒的倒，散的散，如今洛家也如风中残烛，倒仅剩个景家跟着景大小姐这地位还在扶摇直上。想至此，锦华不禁又叹，可话说常家在泺州势力也算不小，跟洛家也有些姻亲，子女不至于如此落魄，想是出了什么变故。

　　虽说如今洛家也不太平，但如果是小姐碰见了这孩子，就算是不顾念常家和洛家以前的情义，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孤身流落在外，瞧着也是怪可怜的。

　　“嘘，”锦华把食指竖在双唇之前，带着笑意说道，“那姐姐带你进去，不要害怕。”

　　女孩儿点了点头，顺从地由着锦华牵着她的手走进洛府，在锦华合上门后，突然开口。

　　“我叫常变玉，”女孩看着锦华，然后自顾自地说道。

　　“从小家里人就总是就我的名字调笑我，讲我做千秋大梦，顽石也想变璞玉，”常变玉牵强地扯了扯嘴角，“可现在，我却连调笑，也听不着了。”

　　常变玉渐渐红了眼眶。
　　锦华正不知如何安慰这孩子，自家小姐下了早课，叩了叩门。

　　锦华推开门，洛珩茳引着珣芷，看到坐在地上的尘土满面的孩子。
　　“你是？”

　　常变玉抹了把泪，知是主家不可冒犯，抬起头来，看向来人，瞳孔却猛得收缩，双脚蹬地便蹦了起来。

　　“洛姐姐？”变玉悲喜交加，“您还记得我吗？我是小辰！”

　　洛珩茳清丽的眉眼泛起了一丝不明朗的情绪，搅浊了原本澄澈的一泓清池。

　　“锦华。”
　　“哎。”锦华应道。
　　“先带珣芷回房。”

　　锦华瞧出了自家小姐的情绪变化，不敢怠慢小姐的吩咐，神情也变得凝重，把门小心合严，温声哄着二小姐进屋。

　　“小辰？”洛珩茳抿了抿唇，弯腰牵起变玉的手，“先随我进屋。”

　　常变玉点了点头，亦步亦趋地随着她的洛姐姐。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变玉心道，自己也没成想能在这儿见到洛姐姐，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发生什么了？”洛珩茳让变玉坐在自己身旁，抬手给她布了一盏茶。

　　变玉阻止未及，连连道谢，抚了抚飘在茶盏上的白烟暖了暖手，又抿了一口才安顿了浮沉的心思。

　　“洛姐姐。”变玉似是想到了什么，语气突然急促。

　　“您可千万当心您家的洛沅小姐，”变玉手肘支着茶桌，小心凑到珩茳耳边，“她肯定跟云萗是一伙的！”

　　“洛沅？”洛珩茳有点糊涂，好不容易掠过变玉说的一些人名，“她先不说，云萗又如何了？”

　　洛沅这个堂妹她是识得的，从小便失了父母，所以母亲常常领她到家中照料，平常便待在她师父那儿，她身旁好像是有个叫云萗的，两人很是要好，据说武功高强，再多的，洛沅也不肯告知于她。

　　“是她杀了我全家！”变玉瞳孔泛红，洛珩茳心觉此事不对，及时拉住变玉正要窜起的身子。

　　“为何，你查清了吗？”

　　“具体原因我也不知，”变玉的情绪随着珩茳平和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我醒的时候，便瞧见她身上染着血，天是黑，但她所配那刀的纹路我绝不会认错！”

　　变玉呼吸速度加快，整个脸都红了不少。

　　“后来，天亮时，衙门指认她的时候，她供认不讳，我本以为，这个噩梦就结束了，没想到！没想到她居然消失了！”

　　“洛姐姐，你说，她是不是知道我还活着，也不想放过我啊！”

　　变玉的手颤抖着握住珩茳的袖子，“洛姐姐，您救救我呀！”

　　珩茳伸手轻轻抹去在变玉脸上肆意横流的泪水，锦华安顿二小姐将将睡下，又从门口领了信，还是放心不下自家小姐，只好顺着声音走到会客堂。

　　锦华刚跨过门槛，便见自家小姐不知所措地看向自己。

　　“先让常小姐歇息下吧，小姐您先看看这封信，锦华带着常小姐去更衣。”

　　珩茳点头，望着两人走远，才坐回座上。

　　映入眼帘的是一行把工整和肆意融合地极好的字体，真是字如其人。

　　珩茳亲启，
　　许久未见，听闻洛家近来不安稳，定要小心，想了许多不知问什么，还是亲眼去见见你才安心，近日书信过泺水寄去泺州不易，想来信到，我也快到了，安心，不会有事发生的。

　　珩茳无奈笑笑，眉眼都染了几分欢快，把信折好放在一旁，走去庭院想打水给景萃收拾间屋子出来。

　　庭院的木桶不知被谁掰得断开几片，珩茳不恼，从地上拾起散落的碎片，小心地往上安。

　　锦华走出来就见到自家小姐蹲在井旁，手中拿着被下人摔坏的那只木桶，锦华怕自家小姐因此伤心，赶忙上前，一凑近更是心惊，连忙蹲在一旁拖住那只木桶，小姐笑了一下，借着自己的力修复着。

　　锦华竟是第一次知道自家小姐还懂这些，只觉得心疼，这些世家小姐，哪个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自家小姐却是什么琐事都会些，一点儿小姐的架子也无。

　　锦华越看越觉得心中憋闷，忍不住道：“小姐，不用修了。”

　　“小萃说她要过来，我想给她收拾收拾。”珩茳手下动作没停，锦华只好在小姐拒绝之前跑到隔壁木匠家去借了些工具，珩茳见状，只好接过来。

　　“锦华来吧，”锦华实在看不下去，劈手便夺了过来。

　　“欸！”珩茳没拦住，锦华又扣的死死的，只好由她去了。

　　“小姐去读会儿书罢，这些都交给锦华来做。”

　　珩茳叹了口气，回会客堂给锦华斟了杯茶，不容拒绝地推到锦华手中，才展颜笑了。

　　珩茳回到会客堂，袖里笼着露出一角的薄纸，快步走到桌前，神色晦暗不明，斜倚在桌旁，指尖轻捻着那张薄薄的纸，又放在烛火上燃烧成灰。

　　“常变玉，小辰，变玉…这常家可真是打得一副好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