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方块三

4、第 4 章

　　一周过去了，相安无事。
　　工资发下来之后，林雪惦记着还有30块钱的蚂蚁借呗没还，赶紧先还了，付了一毛多的利息。打定主意再也不随便借钱了。
　　严弋阳可能不想让父母知道，所以还一直住在家里，每天早上林雪送悠悠上学，自己再去上班，下午悠悠爷爷接她放学，严弋阳父母就在隔壁的奇丽小区。林雪下班后再把悠悠接回来，有时候悠悠想在爷爷奶奶家吃饭，林雪也会在那儿吃完再走，第二天再去必定会拎一只鸡或者一条鱼，或是一兜蔬菜。
　　悠悠还没有开始单独睡，晚上还是跟爸妈挤在一张床上。自从上次她问过“离婚”的问题后，晚上睡觉时只要严弋阳不在家，就必定缠着林雪给严弋阳打电话，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严弋阳往往跟悠悠聊几句电话之后，都很快回来。悠悠要爸妈都躺床上，自己躺中间，才心满意足地睡下。然后，严弋阳再起来去客厅把沙发床拉开来睡。
　　林雪完全当他透明人。
　　期间穆芃芃打来电话问情况，林雪说了下，芃芃说：
　　“你们这么拖着会慢慢变好吗？”
　　“不知道。”
　　“你想过再找一个没？”
　　“啊？！“林雪想都没想就说，“没那个心思。”
　　穆芃芃吃吃地笑：
　　“哎，我是替你考虑好不好，女人是需要滋润的。”
　　林雪这才明白芃芃的意思，不由失笑：
　　“去你的，我现在心如止水心如死灰，没心思就没需求。”
　　“那你想过严弋阳如果再找一个，你能接受得了吗？”
　　林雪仔细想了想，
　　“有点儿难受，但能接受。”
　　“……你这是真不在乎了？”
　　“呵呵，心理建设做得够多了。”
　　这倒不是林雪逞强，从怀孕时候就发现严弋阳在微信上撩骚，第一次发现的时候，林雪觉得天旋地转，大闹一场，气到先兆流产住院半个月才保住孩子——悠悠很可爱，林雪视若珍宝，但如果重来一次，她不会去住院保胎。
　　严弋阳请假半个月在医院照顾林雪，低声下气跑前跑后，林雪一时心软，严弋阳看林雪神色有些松动了，便趁热打铁，诚恳地道歉，坚决地保证，今后绝不再犯，并随时让林雪检查自己手机，林雪默默无语，这事儿算过去了。
　　后来孩子一岁多的时候，林雪又发现一次，这次严弋阳的父母都出面了，当着林雪的面对严弋阳又打又骂——老人能有多少劲，不过是做给林雪看，林雪抱着孩子在卧室里听着，悠悠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伸手扯妈妈头发，然后咯咯笑个不停。打完骂完回头抹着眼泪劝林雪：他就是晚上等着看球赛，等的无聊就在手机上随便找人聊的，摇出来的还是怎么来的，反正不认识，以后也绝不联系，你就当他贪玩，看在我们的面子上，看在孩子面子上，这事儿就过去吧，以后敢再犯，我们绝不饶他，啊？
　　林雪再次默认了。
　　再后来，林雪养成了一个自己都非常讨厌的习惯，趁着严弋阳睡着，□□，微信，通话记录，短信，照片挨个翻看，翻的时候又纠结得不行：翻到可疑的信息，就把聊天记录全部找出来看，看来看去没什么问题，就怀疑严弋阳自己提前删除了。
　　林雪觉得自己要得精神病了。
　　严弋阳开始的时候因为理亏，任由林雪查手机，后来就烦了。两人的对话千篇一律。
　　“翻什么翻，你有意思没？”
　　“没意思，为什么翻你不知道吗？”
　　“你翻到什么了？！”
　　“谁知道是不是你提前删了。”
　　“行行行，你查，好好查一次，别他妈疑神疑鬼了。”
　　“我疑神疑鬼？！你自己有前科就别怪我疑神疑鬼！”
　　“我有啥前科？！我聊个天怎么了！”
　　“怎么了？这就是精神出轨！”
　　“你就是没事儿找事儿！”
　　“你要没事儿就别怕我找事儿！”
　　“不可理喻，总之以后别动我手机！”
　　“你真干干净净的话就别怕我翻。”
　　“我怕什么怕，我就是烦你这样，疑神疑鬼一点儿信任没有！”
　　“呵！你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信任，当初是不是你说的让我随意看？”
　　“你这样天天跟神经病一样翻有必要吗？！”
　　“你心虚什么，有没有必要我翻翻就知道了！”
　　…………
　　接下来就是冷战几天，严弋阳主动说话，林雪默认和好。
　　烦，真的烦了。
　　又一次冷战时，林雪带着悠悠去参加原来公司同事的婚礼，婚礼结束后，想想那个冷冰冰的家，她忽然不想回去了，就和以前关系好的几个同事一起去逛街，买点东西，吃点儿小吃，坐下来聊聊天，林雪心里不再想严弋阳，不再想家里的鸡毛蒜皮，跟同事开开心心地聊天开玩笑，八卦下办公室里的新鲜事，不时开怀大笑，悠悠有些兴奋，却带着点不安，不时抬头看林雪脸色，明明很想跟别人一起玩，还不敢主动去说，同事家的小孩跑来拉她一起玩，她几乎全程低头，偶尔抬头看看林雪，林雪点点头，她才敢接着玩。有个同事说林雪，你女儿有点儿内向啊，你是不是管得太严了？林雪一阵心酸，平常因为自己不开心，悠悠经常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连撒娇都不太敢。
　　“我这是何苦呢？”林雪迷茫了，“我查他手机是为什么？他真的出轨我也拦不住——事实上我也不想拦，大不了就是离婚呗。我何苦折磨自己和孩子？”
　　仔细脑补了下，假如严弋阳真的出轨了，自己会怎样，林雪发现自己没多少感觉，一点点的难受是正常，哪怕一个物件，丢了也会有一点难受，这应该是占有欲的问题。至于感情方面，似乎真的没有太大的波动。
　　后来林雪一遍遍暗示自己，不断做心理建设，直到达到了一种境界——不知道是麻木还是淡然——严弋阳真的出轨也无所谓了。
　　从那以后，林雪尽量放松自己的神经，从心底里不把严弋阳当回事儿，晚上他回来的再晚，林雪也绝不打一个电话。自己带着悠悠在小区里玩玩，鼓励她多跟小朋友一起玩，就算犯错了也绝不吵她，以教育为主，玩好了回到家，洗刷完躺床上讲讲故事，让悠悠也学着讲，等悠悠睡着了，自己爬起来看会儿书或者玩会儿手机看看八卦新闻，累了就睡，心态很平和。
　　挺好的，她觉得。
　　尤其是悠悠越来越开朗，林雪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严弋阳仿佛受到感染了一样，待在家的时候越来越多，也喜欢跟悠悠玩，有时候还跟林雪开开玩笑打打闹闹，林雪总是笑笑就过，心里一直提醒着自己，不奢望相亲相爱，能做到相敬如宾就好了，哦不，相安无事就行。
　　直到严弋阳在卧室里抽烟，林雪爆发。
　　林雪想过，自己是不是潜意识里故意借着抽烟的事儿来发泄情绪？随即叹气，无所谓，不管是不是故意发泄，自己的情绪都是真的，而且压抑太久了。
　　跟穆芃芃通完电话，林雪给程律师打了个电话，大致说了下眼下的情况，程律师依然劝她：
　　“夫妻间能交流沟通还是要尽力去沟通，这样对你们俩也好，对孩子也好。当然，实在沟通不了，也不用勉强，单亲妈妈照样能活得很精彩嘛！”
　　林雪挺感动的：
　　“真的很谢谢你程律师，你的话我听进去了，我……慢慢来吧，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也不想强求什么，还是看他的态度吧。”
　　程律师笑笑：
　　“谢谢就不用了，以后有什么事儿随时联系。”
　　“好的好的，再见！”
　　林雪还是打定主意，不再主动去修复这段婚姻了，自己做的够多了，以至于在这段感情中一直处于被动地位，她累了，也不愿再迁就和退让了，但优柔寡断的性格以及对悠悠的歉疚感，又使她不能往前再迈一步态度强硬地去离婚。
　　跟程律师通完电话没几天，林雪某天黄昏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来自Z城——同城的号码：
　　“你好，是林雪女士吗？”
　　“我是，请问您是哪位？”
　　应该不是快递，最近没买过东西。
　　“我是正丰大厦保卫科的科长，打电话是对来访客人做一个回访，问下您对我们的安保工作，额，以及大厦内的各项设施，还有……嗯，这个……这个卫生情况感觉怎么样，是否满意。”
　　林雪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了：
　　“很好，很满意。”
　　对方接着问：
　　“那对我们有什么建议吗？有哪些需要改进的地方？”
　　林雪忍不住问道：
　　“你们对每个访客都电话回访吗？这个时间点儿回访？”
　　对方顿了下，答道：
　　“不是，我们大概是一周左右对上周来访人员随机回访。那个……人太多了，打电话打到现在才到您。”
　　林雪还是觉得奇怪，正丰大厦一天进进出出多少人，怎么就随机到自己了？还有，这个保卫科长说话的内容很不熟练，似乎是边想边说，如果是按照惯例回访，而且已经打了一天回访电话，那说出来的话听上去就很机械化，不会这么不熟练吧。
　　还有，保卫科长回访客人对安保工作的满意度还说得过去，至于保洁和各项设施也归保卫科管吗？简直漏洞百出啊。
　　对了，一般电话回访都会是声音甜美的女性吧？这个保卫科长，声音……似乎有些生硬。
　　“请问您有什么建议吗？”对方追问一句。
　　虽然疑惑，林雪还是回答了：
　　“没有，很好。”
　　“那感谢您接听，再见。”
　　“再见。”
　　挂掉电话，林雪想想之前接到的移动公司的推销电话，装修公司的电话，民间借贷公司的电话，还有招租商铺等等乱七八糟五花八门的，不由感叹手机号泄漏真是让生活“多姿多彩”，随后便将这个莫名其妙的“回访电话”抛诸脑后。
　　与此同时，暮色中，Z城南郊枫林小区刚搬来的一户房子里，站在阳台上的男人正在编辑一条信息：滚回来请老子喝酒，给你个手机号。
　　发送。
　　几秒种后，远在L城的某个房间内，
　　“叮——”，新信息。
　　手机的主人刚从冰箱拿出一罐啤酒打开，趿着拖鞋，穿着大裤衩，赤着上身，仰头喝了一口，这才走过去拿起手机看，看了足足有一分钟，然后快速地单手编辑信息，发送。
　　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拿着易拉罐的手捏的罐子微微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