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方块三

1、第 1 章

　　八月初，正是一年中最闷热的时候。
　　林雪醒来，即使开着空调，仍觉得脖子里汗津津的。看了眼手机，有条支付宝信息，她想起来，今天是蚂蚁借呗的还款日。想了想，给严弋阳发了条微信：今天蚂蚁借呗还款
　　等她洗刷完回来，看到支付宝的到账信息，25000元，没有微信信息。
　　还款的时候才发现，还有利息，277.5元。
　　看严弋阳的态度，林雪觉得无趣，200多块，自己还吧。
　　查了下，余额宝里还有108块多，工资卡里61块多，算算还差65。
　　她记得之前支付宝还绑定过一张招行和一张中行的卡。中行开的有短信提醒，先试着从中行提现10元，提现成功，很快收到短信提醒，提现10元，余额45..03元。又提了42，留下3块是月末要扣的短信提醒费。这样还差56块了
　　然后从招行提现，先试了100，余额不足
　　60，余额不足
　　50，余额不足
　　10，提现成功
　　10，提现成功
　　10，余额不足
　　5，提现成功
　　3，余额不足
　　2，余额不足
　　1，提现成功
　　现在还差30，微信钱包里还有20块钱，她不打算动，钱包里只有不到200块现金，也不能动，得靠这些钱撑到半个月后发工资。
　　差30就差30吧，能还多少还多少，大不了30块发工资了再还，付点利息。
　　她忽然控制不住地笑起来：终于亲身体验了下，什么叫弹尽粮绝啊。
　　笑出眼泪，抹掉，起床做饭。
　　打开橱柜，她想，幸而闹翻之前，米面鸡蛋蔬菜什么的买了一堆，够撑一阵子了。
　　女儿悠悠还睡着，林雪洗好黑豆倒进豆浆机，加了一勺黑芝麻，插上插头，扭头把厨房门关上，这才按下启动键——豆浆机是好几年前买的，启动声音很大，好几次把林雪吓得一激灵。
　　电饼铛打开预热，打了半碗面糊糊，洗了个土豆和菜椒，刮皮，切丝，倒进面糊里，加调料拌匀，电饼铛刷油，等油热，摊上裹了面糊的土豆丝菜椒丝，油滋滋地响，林雪一边摊饼子，一边想想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走到今天这一步，她一点也不意外，也许是心理建设做的太多了。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一支烟。
　　婚前严弋阳就抽烟，林雪不喜欢，但是没有强烈反对过，婚后有了悠悠，严弋阳面对工作和生活的压力，烟抽得越来越凶，林雪跟他说，在外面怎么抽都行，不要在家抽。严弋阳不置可否，偶尔偷偷在阳台抽，被林雪发现，嬉皮笑脸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上周三的一天，林雪吃完午饭，靠在座位上小憩，电话响了，京东快递：您好，是林小姐吗？有个快递到了您现在在家吗？林雪说，不在家，麻烦帮我放到2号楼的便利店吧，谢谢了。
　　挂掉电话，看看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才上班，林雪想了想，决定回家一趟，反正离家近，顺便把该洗的床单被罩泡上，晚上洗洗。
　　十分钟到家，停好小电驴，取了快递，兴冲冲地回到家，开门就是一股烟味，卧室门关着，她迟疑着推开门，开着空调，空气不流通，烟味儿更大。严弋阳靠在床上玩手机，地上扔了个烟头。林雪想起来，严弋阳公司最近没什么业务，早上打个卡就没什么事情了。严弋阳明显心虚：你怎么回来了？林雪没说话，啪的一声把快递盒子扔地上，盯着他看，眼神里的厌恶让严弋阳也来了火气：老子抽根烟怎么了？！
　　林雪不理他也不再看他，把脏衣篮里悠悠和自己的衣服拿出来转身走向卫生间，刚出门就听见严弋阳趿拉着拖鞋走到门口把门狠狠关上，同时伴随着咔嗒一声——又一支烟。林雪回身拧下门把手，抬脚把门踹开，扔下脏衣服扭头就走。
　　严弋阳咬着牙说：你把门给老子关上！林雪不理，径自出了门按下电梯，连家门都没关。进电梯的一瞬间，听到了狠狠地摔门声。
　　伸手按电梯，才发现指尖冰凉，浑身发抖。浑浑噩噩到了单位，觉得胸口闷得很，手指还是凉，她拿出手机，编辑信息：离婚吧，不赌气，往后几十年都这样的话真的没意思，我累了。
　　严弋阳回的很快：离，你现在回来，马上回老家办手续，谁不理谁他妈孙子。
　　林雪立马起身去跟老板说下午有事请个假，老板看她脸色确实不好，很爽快的准了。
　　到家，严弋阳已经打开电脑在写离婚协议，林雪坐在客厅胡思乱想：
　　悠悠以后得跟着我……
　　幼儿园还上现在这个，离单位近，离家也近……
　　哦，家，对了，这个房子还有一个多月就到期了，得续租……
　　租金得一次交一年的，嗯，刷信用卡分期还吧……
　　早上上学好说，上班的路上送她，放学时间比我下班时间晚，要不报个托管班……
　　附近托管班好像不多啊，改天去看看环境怎么样……
　　不知道收费怎么样……
　　工资扣掉房租水电学费好像剩不了多少……
　　哦对，严弋阳要负担一部分抚养费……
　　父母那边先不说……
　　悠悠还不到四岁，不知道会不会理解离婚的含义……
　　该怎么跟她说……
　　她会不会有心理阴影……
　　到学校会不会自卑……
　　……
　　严弋阳打断了她的思绪：你过来看一下，没问题就打印出来签字。
　　林雪起身坐到电脑前，严弋阳去阳台抽烟，林雪下意识的皱眉，随即摇摇头，强迫自己无视他，将注意力集中到Word文档里：
　　关于财产和债务，都是两人平均
　　一套位于南四环的房子给女方林雪
　　一部车给南方严弋阳
　　女儿严清跟随父亲一起生活，女方提前与男方联系后可随时探望女儿，男方不得无故阻挠……
　　林雪气笑了：我辛辛苦苦生下的女儿，要跟你？她冲着阳台说：其他条件都无所谓，但悠悠得跟我。
　　严弋阳抽完一支烟走过来，把烟蒂摁在窗台上的花盆里，吐着最后一口烟，眯着眼道：你想都不要想。
　　林雪最不擅长跟人吵架，气急了就有点儿语无伦次
　　“悠悠一直是我带的，不能离开我，你这样……你故意的……你……”
　　严弋阳云淡风轻一脸淡定
　　“悠悠上幼儿园之前一直是我爸妈带”
　　“我要上班的啊……可下班后还有周末都是我带的”
　　“你可以不上班啊”
　　“我当初要辞职全职带孩子你坚决反对的，你现在说这种话”
　　“我反对你就听我的了？那我现在还反对你带悠悠你怎么不同意了”
　　“……你这是耍无赖”
　　“我就耍无赖了怎么着吧，你去起诉我吧”
　　林雪接不上话了
　　严弋阳找出个双肩包，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说，我这几天去我父母家住，你想通了就签字，我们立马去办离婚手续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临出门前，又扔下一句：要不是因为悠悠，我八百年前都跟你离婚了！
　　林雪不甘示弱：你以为我不是？！
　　不知道严弋阳听到没有，林雪无力地靠在椅子上。
　　良久，才想起了什么一样，拿出手机搜索关于孩子抚养权的问题，网上的回答基本上都一样，2岁以下基本的都会跟女方，2岁以上要考虑女方的经济情况，女方是否有生育能力等等，以及孩子跟随祖父母时间多还是外祖父母的时间多一些……
　　林雪越看心越凉，自己现在的收入勉强能养活女儿，但严弋阳说的没错，女儿上幼儿园之前大部分时间都是跟随爷爷奶奶的，而且爷爷奶奶都有退休金，身体不错，对女儿也是没的说……
　　林雪想起两年前跟高中时的好友穆芃芃一起吃饭，当时一起去的还有个芃芃的大学校友，好像是个律师，当时芃芃还开玩笑说以后谁离婚了可以找她这个朋友。
　　一语成谶，
　　找到穆芃芃的头像，点开对话框
　　“芃芃，在吗？”
　　“在啊，什么事丁满”
　　……
　　“我记得你有个朋友是做律师的，离婚这种可以找她吗？”
　　林雪看着对话框上方的正在输入，过了好一会儿仍然没有信息过来
　　她想芃芃是不是还没下班在忙着。于是打开浏览器搜索起来
　　网上有好多可以在线咨询的律师，林雪随便点开一个，对方很热情，问了下大概情况之后，对方回道：“没问题，可以来我们事务所面谈，方便的话先加个微信好吗？我手机号135********就是微信号”
　　林雪迟疑了下，还是加了好友，对方叫李洁，李洁很热情地到了招呼，并发送了位置信息，问林雪最近几天有没有时间，林雪刚要回复，芃芃的电话打过来了
　　“刚老板过来交代了点事儿没顾上回你。怎么回事啊，什么情况？谁要离婚？”
　　“我啊”
　　“闹别扭啊？”
　　“不闹，真的”
　　“为什么啊”
　　“我今天中午临时回家，打开门发现他在家……”
　　“我靠，捉奸了？这个贱男人！”
　　“听我说完大姐，没捉奸，他在家抽烟，在卧室抽烟”
　　“……就这？不是，你结婚前不知道他抽烟吗”
　　“知道，可结婚前没抽这么多，也很少当我面抽。婚后我说过别在家抽，他也答应了。”
　　“还有别的吗？”
　　“有，烟蒂三番五次摁到我的绿植里”
　　“还有吗？”
　　“有，鞋子袜子回到家随便一踢，我说过好多次都不管用，他说我事儿多，我还得跟在屁股后面收拾他的臭袜子，还有，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脸不洗外衣不脱就往床上倒，还有……”
　　“等一下等一下，这都不是原则性问题，能好好谈谈让他改吗？套句劝人金句：想想孩子”
　　“嗯，我主动说过要谈谈，他不谈。要么就嬉皮笑脸打哈哈，要么就黑着脸说谈什么，不想过就不过”
　　“为啥这样啊，你们经常吵架吗？”
　　“真吵架倒好了，连架都不跟我吵，从来都是冷战，我快要憋死了，一肚子委屈发泄不出来”
　　“哎，这样是挺难过下去的，你等会儿在微信上把目前的情况给我说下，我转发给那个朋友看看，看能不能帮到你。”
　　“嗯，好。”
　　挂掉电话，发现李洁发过来好几条信息，都是问林雪什么时候有时候，见面聊下。林雪回了个“谢谢，刚联系了一个做律师的朋友，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抱歉。”
　　李洁回复很快“没关系，希望你的事情能圆满解决，祝你幸福！”
　　林雪忽然矫情地想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