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东西》柚子酥茶

5、玩具

　　05

　　“你个臭小子，要不是我看见你在徐老太婆家里吃混沌，你就是不是要瞒着我？老子天天努力干活不就是为了养你这张嘴吗，哪来的钱背着我去吃混沌啊？啊！哑巴了，是不是？”

　　徐楷蜷缩在空旷的客厅角落，整个人瑟瑟发抖，像只没有能力自保的幼兽。

　　徐楷记忆里母亲的样子已经模糊了，在他六岁以前的生活虽然也称不上什么富裕与幸福，但好歹那时候他还可以吃饱穿暖，每天放学回家后迎接他的，是母亲欲言又止的目光但又饱含着爱意的目光，当他吃完嘴里热乎乎的饭菜，女人还会柔柔地摸摸他的头。

　　也是在那一年，徐父赌的越来越大，以前还只是小打小闹，可那一次竟然要将家里唯一一套房子抵押，徐母当然不肯，他们开始大打出手，后来的日子里只有无穷尽的谩骂与歇斯底里，他一开始会嚎啕大哭以希求他们的注意，可后来他发现哭只会被越来越嫌弃，当失望至及的母亲拿走家里最值钱的东西离家出走后，徐楷的生活又一次坠入谷底。

　　“我没有，是......徐奶奶请我吃的。”

　　一听这话徐父更加来气，他怒目而视，两只瞪大的眼睛好似血红色的铃铛，他大喊：“学什么不好非要跟那个贱女人学是不是？你才多大啊你哪来的钱，除了出去偷你还能干什么。”

　　徐父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抄起地上的木凳就要往他身上打，可还没有动手，就见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徐父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便大腿一迈去给人开门。

　　“哎呦，没想到你在家啊？我们这几天都找了你好几趟呢，现在方便让我们进去聊聊吗？”

　　来人是这条巷子居委会的几个负责人，几人都是退休的中年妇女，别的不多，就是时间特别多，徐父可不想以后摊上这样一个大麻烦，他冷着一张脸将人迎了进来。

　　徐楷早在徐父开门的空隙间就站了起来，他乖巧的将倒好水，然后整个人安安静静的立在徐父身边，徐父有差不多一米八几，整个人膀大腰圆，身姿瘦小单薄的徐楷站在他身边就像根豆芽菜。

　　其中一个妇女叹了口气，她将来由说了出来：“泽平啊，这不是小楷这几天没去上学吗？学校的电话都打到我们居委会来了，我们就是来了解了解情况，看看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这番话说的委婉，但徐泽平又不是什么傻子，这套位于老巷子里的房子，是徐泽平的父亲留下来的，那时候房价还没有像现在那么贵，当年他结婚家里就咬咬牙给他又重新买了一套新房子，可住了没几年，因为他好赌欠了很大一笔债便将房子低价卖了出去。

　　提起这茬，徐泽平的眼神又冷了几分。他没好气的说：“现在这学校真是吃饱了没事干，老子又不缺它学费，我们家徐楷没去上学吃亏的是他自己，这破学校每天事怎么那么多。”
　　几个人都是这条巷子的老住户了，和周泽平的父母也都认识，自然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生怕他一个不开心就拿孩子出气，便好声好气的哄着：“是啊是啊，泽平你说的对，但是毕竟咱们学费都交了不去上学不是可惜了吗？”

　　又一个大妈接上了话，“现在都是知识改变命运，现在不读书不识字就是文盲了啊，到时候小楷不就是落人家一头了吗。”

　　“我也算是从小看小楷长大的，这孩子一看就聪明，努力学习以后赚大钱，到时候你老徐可就是享清福咯！”

　　“........”

　　————
　　徐楷终于是又重新回到了课堂上，他这几天缺了课，班主任叫李琰琰给她补补落下的内容，她微笑着答应，在所有任课老师的眼里，李琰琰不仅聪明而且还听话懂事，是属于那种不需要老师操心的那类学生。

　　她将自己的笔记整理好，还贴心的把老师前几天发的测试卷剩他的那份也一并带了过去，她就站在他的位置前，得益于那碗混沌，李琰琰总归不像以前那么冷漠，她嗓音清淡：“你自己好好看看，不会的地方来问我就行了。”

　　徐楷今天换了一身衣服，虽然也没有比之前的好到哪里去，但是却干净了许多，那件白的不是很干净的卫衣上还印着一只米色的小熊，它低着头，表情呆呆的，李琰琰看着，竟觉得这熊和徐楷有几分相似。

　　那天居委会的几个负责人好言相劝让徐泽平又把他送来了学校，除此之外还带了几件家里孩子不要的旧衣服，他看着那些干净又散发着香味的衣服出了神，他又想起了李琰琰，她的衣服永远是班里最好看的样式，那干净的裙摆都足以令他自卑到极致，她就好像是天上悬挂着的月亮，最终第二天去上学他还是将那身还算干净的衣服穿上了身。

　　他想，这样会不会让他看起来和她并没有那么大的差距。

　　“谢谢你。”

　　李琰琰嗯了一声，将书本放在他的课桌上。

　　转过神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像是想到了点什么，她又回头与徐楷说话：“你中午吃什么？”

　　李琰琰挑食，对于菜品极为挑剔，学校食堂半点油水也没有的饭菜实在是难以下咽，她通常都是随意吃上一两口便回了教室，她的桌肚里还藏着各式各样的零食。

　　周围都是嘈杂的人声，她端着打好的饭找了个靠窗的位子，见徐楷还是一副怔愣的模样，她不禁出声催促：“你打算不吃了吗？”

　　两人对立而座，徐楷紧张的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以往对他有着巨大吸引力的饭菜在此刻变得索然无味，他从来还没有和别人一起同桌吃过饭，也不知道和别人一起同桌吃饭需要注意些什么，他粗鲁般的进食绝不可以发生，他嘴又笨，如果他什么话也不说，会不会觉得他没有礼貌......

　　他的脑海中进行着一轮又一轮的语言风暴，就在他迷茫的不知道该干什么的时候，对面的女孩自然而然的将碗里不爱吃的东西都夹到了他的盘子里，她眼神清澈：“吃不完就浪费了。”

　　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霎时间让徐楷的内心安静了下来。

　　李琰琰看着盘子里只剩下自己爱吃的菜后，她满意的露出了笑容，也第一次真正的夸奖了徐楷一句：“徐楷，你还是有点用处的嘛。”

　　男孩从满是菜的盘子里抬起头来，他先是一愣，然后才傻傻的露出一个甜甜的却又羞涩的笑容。

　　李琰琰这才意识到眼前的男孩对她来说还有点价值，班里的同学家境大多不差，虽然她不缺朋友，但是他们和她一样，都有着自己的骄傲与自尊，李琰琰觉得没意思，她不喜欢这种毫无意义的友谊。

　　虽然她享受被追捧和艳羡的滋味，但她知道，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是一个和她自己一样，拥有生命，拥有自我意识的人，而这人可以成为她的私有玩具，就好像自己是许芸和李建涛两夫妻手里的玩具，他们规定她的喜好，干涉她的行动，限制她的自由，将她当成了百货商店里随处可见的玩具。

　　李琰琰就这样盯着他好半晌，胸腔里的那股欲念愈演愈烈，她被自己的想法惊住了，可欲望一旦出了头，就跟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她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冷静下来，她的大脑兴奋到快要爆炸，那些阴暗的情绪似乎在这一刻有了合理的宣泄口。

　　最后，她只是安静的将碗里没吃完的肉拨给了对面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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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是数学课，春天的太阳虽然并不刺眼，但是仍然刺激着坐在教室里的这帮小学生们，他们有的昏昏欲睡打起了瞌睡，有的偷偷摸摸在桌子底下乐此不彼的传着小纸条，还有的，正在隐秘的进行着一场拷问。

　　“老实交代，你和李琰琰怎么认识的？”

　　徐楷的座位靠后，因为穿戴总是不太干净，性格孤僻又不爱与别人讲话，班上没有人愿意和他同桌，老师只好让他一个人先暂时坐到角落的边缘，也正是因为靠后，才掩护了几人的对话。

　　说话的几个人正是上次在公园将他关起来的几个男孩，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被围在角落瘦弱的跟个小鸡崽子一样的徐楷此时看起来倒真像个误入狼群里的小羊羔。

　　他低着头不说话，手里却紧紧的攥着那页薄薄的课本。

　　“这还用说，肯定是这小子偷偷的缠上了李琰琰。”

　　这一刻，徐楷害怕极了，他偷偷的将目光瞥向坐在第一排的李琰琰，她坐姿端正，高高的马尾衬的她白修的脖颈越发的修长，只一眼，他便赶紧低下了头。

　　见他跟哑巴了一样，怎么问都不说，秦博便一点儿耐心也没有了，他一把攥住徐楷的衣服，咬牙切齿的说：“要不是现在还在上课，我非把你拉出去打一顿不说！”

　　秦博看不爽徐楷很久了，他表哥在附近不远处的一所职高上学，因为打架厉害所以连带着他这个表弟也沾光，班里其他男生都以他马首是瞻，可偏偏这个徐楷油盐不进，不仅使唤不动，哪怕带头欺负他也还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越是这样秦博越是觉得徐楷是看不起他，存心和他做对。

　　正巧，秦博一眼就看到了徐楷课桌上摆放着一本封面精致的笔记本，他存了心思想激怒徐楷，便一把将那笔记本拿了过来，他打开翻了几页才发觉这是李琰琰的字迹，一想到就连自己都没有得到过班长的笔记，凭什么叫一个小叫花子得了去，他顿时来了脾气，三下两除二就撕下了几页纸来，撕完不解气他还把笔记本往地上一扔，用脚在上面狠狠地踩了几脚。

　　徐楷看着眼前的一幕怔愣了许久，那么大的动静也引起了课堂上老师的注意，本就因为这次班里的数学成绩都考的不是很好而有些生气的数学老师看见眼前的一幕更加来气了，他抽起一根粉笔便往秦博身上扔去。

　　“秦博，你爸妈送你来学校是为了让你来学知识的，难道是让你不好好听讲，欺负同学来的吗？”

　　秦博一下子就蔫了下来，他别的不怕就怕叫家长。

　　“还坐着干什么，给我滚出去。”

　　教室里只沸腾了几分钟，而后在数学老师的低气压下又快速的安静了下来，没有人注意到徐楷的异样，李琰琰在回头的空隙里望了他一眼，虽然他的眉眼被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可她还是察觉到了他的悲伤。

　　他一定不知道，现在的他有多像个无依无靠的小狗。

　　放学的时候，李琰琰故意拖的很晚，她慢悠悠的将东西收拾好，角落里的徐楷此时也恰好起身，她勾起一抹得逞的笑走出教室。

　　等她走到小公园时才停下脚步，见后面的人没有继续时，她才回过头。

　　“你跟着我干嘛？”

　　徐楷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的担忧告诉了她，听完，李琰琰大声的笑了起来，她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傻子竟然会觉得秦博想要欺负她，他也不想想，假如秦博真要欺负她，凭他一个徐楷怎么护得住她。

　　可却在这时，她久违的感受到了一丝温暖，这种温暖是李家任何一个人都没有给过她的，现如今却是在一个算得上是陌生人的身上感受到的。

　　当李琰琰带着徐楷来到了附近的市场时才真正感到如梦初醒，她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货物，感受着身旁的人流如织，她看定站在她身边不知所措的徐楷。

　　李琰琰只听班里的女同学说过附近有个经济实惠的市场，今天却是她第一次来。

　　李琰琰每走进一个店，都会买上一大包的东西，有的是袜子，有的是衣服，可买的最多的却是面包。

　　两人一人提着个大袋子，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地方坐下，李琰琰如释重负的将东西往地下一扔，整个人重重的吸了一口气。

　　徐楷一路上看起来沉稳多了，他一路跟着李琰琰的脚步，什么也不问，就只低眉顺眼的负责拿东西。

　　“徐楷，你想每天吃饱饭吗？”

　　男孩不假思索的重重点头。

　　“那你想每天有新衣服穿吗？”

　　男孩思索了一会，然后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李琰琰停顿了一会继续说道，这次的语气要显得郑重的多了。

　　“那你想拥有属于自己的朋友吗？”

　　男孩猛地抬头，被黑发掩盖着的眼睛此时肯定在发着光，他先是抑制不住的猛点头，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来摇了摇头。

　　他语气有些沮丧：“没有人会愿意和我交朋友的？”

　　李琰琰此时的模样就像是一个嗅到商机的贪婪的商人，她张着血盆大口肆意许下承诺：“那你愿意和我交朋友吗？”

　　女孩美丽的脸庞上洋溢着甜美的笑容，没有一丝作假。

　　徐楷整个人都被惊住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李琰琰会和他交朋友，在他看来，李琰琰愿意和他说话都算他偷来的幸运了，更遑论成为她身边的朋友了，他顿时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了。

　　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欣喜，李琰琰是有些意外的，可商人哪会做赔本的买卖，她继续循循善诱:“你是不喜欢我吗？所以不愿意和我交朋友。”

　　徐楷连连摆手，他怎么可能不想和她交朋友，他只是.......只是不知道怎么和她交朋友，只是担心这样的自己和她交朋友会不会让她丢脸，太多太多了。

　　可即使是这样，他的心底依旧渴望与月亮比肩。

　　他鼓起勇气，双手紧握成拳，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激动，站起来时竟直直给坐在长椅上的女孩来了一个标准的一百八十度的鞠躬礼。

　　女孩坐在人声鼎沸的街道旁的长椅上，来往的人行色匆匆，男孩手足无措的攥住衣角，耳尖鲜红欲滴，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个年幼的孩子。

　　李琰琰只愣了一秒，然后放肆的大声笑了起来，她捂着肚子笑的不能自己，扭捏的男孩也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头。

　　“那很高兴认识你，我的小玩具。”女孩伸出手，郑重其事的说道。

　　男孩不在乎女孩称呼他为什么，在此刻，他为自己拥有了第一个朋友而开心。他也伸出手，两个人就在此刻有了第一次属于彼此的交集。

　　市场离两人的家都不算远，可李琰琰却坚持要将徐楷送回家，东西也不让他拿。

　　徐楷站定在巷子的入口，就在他准备和身边的李琰琰告别时，她却不动声色的将东西一股脑的塞进了他的手里，然后拉开了一些距离说道：“这些是混沌的报酬，谢谢你上次的混沌，很好吃。”

　　他瞧见袋子里那些买的有些毫无章法的东西露出了一丝笑容，他的心底好像有些东西融化了，他说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只是在今天，在此刻，他想永远永远留住这个美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