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层塔》一二！

7、Chapter.6谜一样的孩子

　　曾经某人说过，最快的遗忘方式就是将那些情牵你的梦魇锁进一个容器里面，将那个容器尘封起来再不去碰触，或许那样就可以真正的遗忘。

　　那么九层塔是否正是某个人用来封锁某些痛楚的容器呢？

　　樱莲端端立于小案子前见那个全身□□的孩子微笑着站在他对面，月光透过窗棂洒了他一身，那洁白的银色光线映衬着孩童稚嫩身体上明显的伤痕累累让他看上去楚楚可怜。

　　可那个叫塔儿的孩童似乎根本不在乎他身上的伤痕，似乎没有留意到他全身的□□，似乎更没察觉到满脸疑惑的樱莲微微皱起的眉头，他只是站在那里，微微泛红的脸蛋上挂着纯真的笑容，他只是很开心的用那童真的腔调说：

　　“你，是上天送给塔儿的生辰礼物吗？”

　　樱莲没有答话，听见面前的塔儿嘻嘻笑着继续说着：

　　“你是从外面的世界来的吧，你能跟塔儿讲讲外面的故事吗？塔儿每次都是一个人在窗户看外面，都没人跟塔儿讲故事，塔儿好希望能去地上走走哦，塔儿好想去外面晒太阳，去外面淋雨，塔儿不想被关在这里，塔儿好想出去……”

　　起初塔儿好像是要说给樱莲听，但慢慢的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念着念着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他哭泣的模样让樱莲的心里不免跟着泛酸，他不由得从小案子前面缓步走到塔儿面前，那瘦弱的孩童还不到他胸口那么高，樱莲就这样靠得很近的看着那个孩子，看着他不住颤抖着身体，他呜咽着闭着眸子，豆大的泪珠从他那闭合的眼眸中滚出来，滑下脸颊直接滴到地上，孩子的声音变得如同哼嘤，樱莲仔细听着，那孩子像是在说胡话一般念叨着：

　　“……别打塔儿，塔儿知道错了，塔儿不逃了……别打塔儿……塔儿不逃了……呜呜……娘……为什么塔儿没有娘？书上写的，每个孩子都应该被娘疼爱……娘，塔儿的娘在哪里？为什么没有人愿意疼爱塔儿？塔儿好孤单……呜呜……塔儿好想出去……呜呜……”

　　樱莲不语的任塔儿在他怀中哭泣着，他紧皱着眉却不由自主的沉声问了一句：

　　“你到底是谁？你说你从小就被关在了这里，那么几年了？这塔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倘若没有别人，那么又是谁把你虐待成这个样子的？”

　　塔儿听见樱莲的问话不由得抬起梨花带泪的小脸，他望着他，好像在浩瀚却孤独的大海中找到一片浮木一般露出安心的表情，他用小小的手揉着红肿的眼睛，那双小手上全是伤痕，最大的一条从他手背上一直延续到整个手臂，那伤口虽然早已经愈合了，但貌似蜈蚣一般的伤痕却清晰可见。

　　樱莲看见了，心疼的皱皱眉，他蹲下身，牵起那只小手，温柔地问：

　　“这里是怎么伤到的？”

　　倘若不是有人故意打他，他又怎么会留下这么长这么深的一条伤痕呢。

　　塔儿举起手看了看那条又长又深占据了他整个手臂的伤痕认真的对面前的樱莲说：

　　“楚官用铁钳划的……”

　　他说着指了指身体上另外的伤痕，接着说：

　　“这个是楚官用鞭子打的，那鞭子上有倒勾的，每次打塔儿都好痛的。”

　　他说着指了指小腿上一道看上去还很新的伤痕，那伤口还没愈合，鲜嫩的皮肉就这样翻在外面，那伤口有些化脓，还淌着黄色的脓水，塔儿却不以为然的用手指拨弄那黄色的脓水，稚嫩的声音继续说：

　　“这个是楚官用柴刀砍的，楚官说塔儿每次都不听话，他每次让塔儿做的事塔儿都做不好，楚官生气了，就拿刀砍了塔儿。”

　　“一开始流了好多血哦，塔儿好痛，楚官说这不算什么，要是被人知道塔儿不听话塔儿就会被砍头，你知道砍头是什么吗？就是拿一把这么大的刀把人的头砍下来哦……”

　　天真的孩童伸直了两只细长的胳膊用力比划出他想象中那用来砍头的刀有多么巨大，然后他接着说：

　　“楚官说砍头比挨打痛一千倍，而且头被砍了人就会死，你知道死了会怎么样吗？楚官说人死了就会下地狱，塔儿是坏人，所以会下十八层地狱，要被拉进油锅里面炸，还要上刀山下火海，最后被关进牢笼里永远都出不来……”

　　孩童天真的面孔上写满了惶恐，他那双大大的原本应该充满天真的眼眸中却被太多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不该承受的恐惧占据着，只是他好似没有发现一般，继续眨着眼睛继续说：

　　“塔儿好害怕，塔儿不要死，塔儿情愿被楚官打，虽然那样也很痛，但塔儿不想死，塔儿还想去外面跑一跑，去捉一次蝴蝶，塔儿想出去晒太阳，想出去淋雨，塔儿想要个朋友，塔儿想要被人爱。”

　　“不要说了……”

　　樱莲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把将塔儿紧紧拥进怀中，这一刻他只感到自己抱着一具柔软瘦弱好像一阵风吹过就会将他刮倒一般的身体，那身体是□□的，布满伤痕的皮肤几乎找不到一点光滑的迹象，那个身体比雪还要寒冷，好像身体里根本没有血液流淌一样。

　　虽然塔儿的身体上带着血腥和伤口化脓后的臭味，头发也因为长久的不洗，早就腻腻的有种怪味，但樱莲却好似完全闻不到一般只是那样紧紧的将这个孩子搂在怀中。

　　为什么，这个孩子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将他童年一切的可能全部都封锁起来呢？去外面跑一跑，晒一晒太阳，淋一场雨，捉一次蝴蝶，交一个朋友，得到某个人的爱，这一切对于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原本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了，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原本就应该被宠爱着，被关怀着，无忧无虑的在阳光下奔跑，在雨水中欢笑，有着很多的朋友，大家一起捉蝴蝶，一起玩耍，一起获得双亲无微不至的关爱。

　　但这个孩子却被关在这座塔中默默的承受着一切的不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承受的痛楚，他被人虐待，被人唾弃，被人嫌弃，但年纪那么小小的一个他，却默默的承受着，默默的忍耐着，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他希望活着去获得一个正常孩子原本就应该获得的东西而已。

　　樱莲咬着下唇，将塔儿紧紧抱在怀中，他忽然有了种肝肠寸断的痛楚，他找不出任何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也找不出任何的借口来为虐待这个孩子，将这个孩子关在这里的人开脱，到底是谁？到底这个无辜的孩子做了什么？到底是什为了什么要将一个年纪这么小的孩子关在这样一个非人的环境里？

　　樱莲紧搂着孩子，许久却没说出一句话来，倒是塔儿在他怀中扭动小小的脑袋，口气娇娇的说：

　　“你知道吗，今天是塔儿的生辰哦，塔儿六岁了，塔儿以前都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后来楚官跟塔儿说，只要皇宫里挂上红色的绸缎，那些宫殿最里面的那个三层宫殿挂上红色的灯笼，有人在那个宫殿里面跳舞唱歌，那天就是塔儿的生辰……”

　　傻孩子，今天根本不是你的生辰，那行乐宫会热闹成那个样子，是在为芷兰国的二皇子庆祝生辰而已。

　　樱莲眸带忧伤的看着怀中的孩子，倘若不是听他说起他定然不会去相信他有六岁了，在他看来六岁的孩子应该同跃然一样，长得胖胖的，脸蛋上都是天真的红晕，很可爱的说些只有小孩子才说得出口的话，六岁的孩子抱起来应该软绵绵的，似乎还带着一股奶气的味道，好像根本还没长大一般。

　　但塔儿却缺乏了六岁孩子应该拥有的全部，樱莲看着怀中的孩子，那在他内心中不断扩散的酸楚掌控了他所有的思绪，他伸手揉了揉塔儿那瘦瘦的却美艳无比的小脸蛋，那种宠溺的手法就好像每次揉他最小的弟弟的脑袋时一样，他含着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柔声的说：

　　“今天是塔儿的生辰吗？那么塔儿许下了什么愿望啊？”

　　樱莲的话让怀中的孩子露出纯然的笑容，他伸手将面前的人紧紧抱住，将头埋进那人怀中，用小小的，带着点羞怯的声音说：

　　“塔儿告诉上天……塔儿说想要一个真心爱塔儿的人出现……”

　　樱莲感觉那个孩子在他怀中傻傻的笑着，他很开心的扬起头，用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望着他：

　　“你是上天派来的人对吧？塔儿好喜欢你哦，上午塔儿就看到你了，虽然看不见你的样子，但你一来，塔儿就知道是你，塔儿好开心哦，你一定是上天派来的那个人，那你会真心的爱塔儿吗？”

　　孩童的双眸中带着真切的期望，樱莲依旧皱着眉头，眼眸含泪的望着怀中的孩子，他重重的点头，却觉得内心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着一般，有一股很难承受的痛楚在逐渐扩散，那种泛酸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他颤抖着双手抱着塔儿，却不由自主的哭了。

　　“你别哭啊，是不是塔儿做错了什么？你别生气了，是塔儿不对，对不起……”

　　“莲……我叫樱莲……我一定会想办法弄清楚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又为什么会被虐待成这样，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从这座塔里救出去的！这就是我--樱莲送给塔儿六岁的生辰礼物！”

　　樱莲的泪珠儿滚落到怀中孩童稚嫩的脸颊上面，却瞬间同那孩子的泪水混合一起，塔儿也哭了，他大声的哭着紧紧抱着樱莲，一直强忍着的恐惧、害怕、以及身体上的痛楚似乎全在这一瞬间爆发了一般，他将头埋在樱莲怀中，大声的喊着：

　　“莲，莲，我好怕……我其实好怕……”

　　樱莲点点头：

　　“嗯……”

　　塔儿继续哭:

　　“书上说只有有罪的人才会被关在地狱中承受煎熬，塔儿不懂，为什么塔儿要被关在这里？塔儿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楚官也不告诉塔儿，他只是说塔儿从出生起就是个祸害，注定了要在九层塔里过一辈子直到死，可塔儿好想出去，塔儿不想被关在塔里……莲，为什么塔儿要被关着？莲，你可以把塔儿救出去吗？莲……”

　　樱莲拉开自己同塔儿的距离，蹲下身后他将右手握成拳头，翘起小指，塔儿一脸疑惑地看着樱莲的举动抬起迷惘的脸，他眨着大眼睛根本不知道这代表什么。

　　樱莲发现了露出柔和的笑容，他拉起塔儿的小手，让他做出和自己一样的姿势，然后他用小指勾上了塔儿的小指，紧紧的勾着，他说：

　　“这个叫打勾勾，也可以叫承诺，我樱莲今日承诺塔儿，我一定会永远爱着塔儿，我一定会想办法将塔儿从这座塔中救出去，我一定会永远守护在塔儿身边！”

　　得到承诺的塔儿开怀的笑了，他没有放开用樱莲勾在一起的小指，反倒更用力的勾着，他在樱莲身旁坐下来，将头靠在他的手臂上，好像只有这样才寻求到一点安全感一般，小小的孩童用小小的声音说：

　　“莲，你会一辈子对塔儿好吧。塔儿好幸福哦，塔儿终于知道幸福是什么了，书上说幸福是很温暖的，塔儿现在觉得好温暖哦，塔儿也会一辈子跟莲好的，塔儿要一辈子跟莲在一起……”

　　樱莲也坐了下来，他合上眼眸，任塔儿那样靠着他，他温柔的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却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今天对于他来说有太多的震惊了，所以他更需要的是好好整理自己的心情，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实现他对塔儿许下的那些承诺。

　　虽然那个时候塔儿只有六岁，樱莲也不过十二岁而已，但他们都没想到那样的相遇却注定了他们今后一辈子要走的路，不管结果如何，不管未来怎样，此刻的他们在九层塔中紧紧靠在一起，虽然刚刚才得知彼此的存在，但那熟悉的感觉却分明已经超越了时间的距离，樱莲也在那一刻明白了过来，一直都在呼唤着他，一直都是他牵挂的九层塔里却埋藏了这么大一个秘密，或许这就是他一直无法放下这塔的理由吧。

　　很多很多年过后，樱莲还会去想，倘若那一天他没有爬上那塔，倘若那个时候他没有许下那个承诺，倘若那个时候他没有说他会一辈子爱着他，那他们又会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