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层塔》一二！

6、Chapter.5初遇

　　樱莲那时的想法很简单，这么多年过后的今天，或许是一个失误，又或许是一个被情牵着的心意让他来到了这座高塔下面，他虽然知道这塔是芷兰皇宫的禁地，他也知道这么多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过去已经过去了，童年已经完结了，那塔已经不再去曾经的他的世外桃源，偏偏是整个芷兰皇宫的人们刻意要去遗忘的梦魇，但实事就是他根本还在想念着这座塔，想念这塔宇中的那些过去。

　　所以樱莲凭着直觉来到了九层塔下，他始终记得今日上午他同枫谦比赛骑射时那塔宇五层窗户射出的奇异光线，他始终觉得那不是他眼花，那是有人在给他暗示。

　　所以当樱莲翻越窗棂踏进这阔别了整整六年的塔宇时，他首先感觉到了一个实事：

　　这座塔里……有人气。

　　樱莲虽然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但整整三年的时间他一直跟随骁骑将军陈元习武，说真的他虽然样貌平凡，心静如水，好似什么事情都无法激起他内心的波澜，但偏偏他的洞察力很强，所以当他踏进这塔的一瞬间他却已经发现了这个不真的实事，塔里住着人，有人生活在这个塔里。

　　樱莲翻窗而进的是九层塔的二层，虽然塔里没有一丝火烛的光线，但因为八面塔身上有四扇巨大的窗户，月光从窗户洒进塔厅，却让整个塔厅明亮万分。借着那月光，依窗而立的樱莲赫然看见整个塔厅里竟摆放着好几堆都快到他下巴那么高的线装书。

　　樱莲惊异的站在窗棂前望着那几堆书，在他的记忆中九层塔的塔厅里几乎不曾摆放过任何东西，唯一有的却是他同枫谦搬来的一些小玩意儿，但时过境迁，儿时的小玩意儿不见了，偌大的厅堂被线装书占满了，九层塔似乎成了藏书阁，只是那书几乎没有被染上任何的灰尘，分明显示着有人频繁的在翻动这些书。

　　会是谁呢？樱莲不由得有些好奇起来，他缓步走到那些书旁边发现堆放在最上层的书几乎都被翻开了，仔细看去却发现那是他都还没念到的《十三经》（注：按照芷兰国的规矩，男子六岁开始上私塾，分岁数开始读书，六岁开始三年内念《长经》主要是教授如何孝敬父母，如何尊敬师傅、学长。九岁开始念《中史官》，《魂兰序》，《邹记》等书，主要教授的是芷兰王国的历史，地理方面知识，还有简单的珠算同理化方面的知识。到了十三岁开始念《十三经》这套书只有生在皇家的子弟才能学习，主要教授的是关于皇权政治方面的知识；当然十三岁时还要学习《征途志》和《算阵子》，这两本书教授的是行军打仗同卜卦摆阵方面的知识。这些知识基本学到十六岁，然后根据自己的喜好可以选择继续在私塾研究古籍，或者是回到自己的府邸研究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樱莲伸手将那本《十三经》拿起来摊在手中，却发现那书上被人用细小的文字写满了注解，这个人看来是个读书相当认真的人，就连写在书上的注解都意外全面。

　　樱莲用修长的手指抚摸着那还带点稚嫩痕迹的文字，好像这本书还带着那看书人留下的淡淡气息一般，片刻后他将那书放回原位，侧目在二层塔厅里四下搜寻着一切的可能，此刻的他越来越肯定了，九层塔里住着某个人，他被关在这座空无的塔中，只能与这枯燥的书籍为伴，只能在这泛黄的古籍中寻找乐趣。

　　樱莲忽然很想见到这个人，他忽然觉得这个人很可怜，他不知道这个人被关在这里多长时间了，但他知道这个人必定过着非人的生活。

　　敢问谁不渴望自由？又有谁情愿被关在一座塔楼里面？

　　樱莲顺着木质楼梯缓步上了九层塔的三层，他刚才仔细的在二层搜索了很久，发现除了满地的书而外几乎没有别的东西，所以他索性上了三层，他暗想这塔中之人必定躲在某个角落里吧，毕竟对于那人来说自己是个无端的入侵者。

　　刚一爬上那塔的三层，扑鼻而来的是一股强烈的腐臭气味，樱莲紧抓着木质楼梯的扶手，稳了稳身体，微微皱起眉头，目光随着洒进塔厅的月光环视着这个比二层稍稍狭小一点的空间。

　　三层比起二层来从摆设方面来说似乎更加凌乱，二层虽然也很乱，但好在全是书，胡乱堆放倒还有那么一点书馆的感觉。但三层乱得多，到处散乱的摆放着些碗盘，那些碗碗盘盘几乎都不完整，或是碎了一角，或者根本就破得连尸体都分不清楚的。

　　那些破碎掉的碗盘里装着的应该是发霉后的食物残骸，有的长满了绿色的霉斑，有的变得沉黑，上面布满了白色的菌类，有点干脆淌了一地的酱紫色液体，仔细看去还会发现有白色的某种生物在里面蠕动。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觉直冲樱莲的脑门，要知道就算他再怎么与世无争，再怎么冷眼看世事，但实事上他怎么也是个拥有着尊贵身份的皇子殿下啊。

　　所以这平常吃的定然是最好的，穿的定然是最优的，用的住的也肯定是最精贵的，料想这样的腐烂物体乱散一地的情况对于咱们十二岁的皇子来说果然还是太冲击了，所以他几乎是皱着眉头，立刻捂住鼻子爬上了四楼。

　　三层那样的环境里不可能有人还呆得下去的，他只有这样一个想法。

　　其实当樱莲飞快的爬上四层时一股淡淡的心酸却在他心中逐渐扩散，他忽然想起那个被关在这塔中的人，他不断的为那个人做出无数个假设，但没有一个假设可以成立，他只能心酸的想，那个人是怎么在这样一个环境里生存的呢？他是用怎么样的心情看着书？又是用怎么样的心情在那恶劣的环境中吃饭的？

　　樱莲不敢多去幻想，当他爬上四层时，那股恼人的恶臭味终于小了很多，他直直站在楼梯口环视着这四层的塔厅。

　　四层的塔厅相对二三层自然又要小一大圈，这是石塔的特殊建筑方式，每高一层，塔厅自然要小一圈，所以才可以越修越高且不至于会倒掉。

　　借着月光，樱莲看见在靠近左边窗户的地方放着一张缺掉一只脚的案子，那缺掉的脚用一叠书垫了起来，整个案子上铺满了宣纸，还有一些落在案子下面，樱莲缓步走过去，在月光下却见那些宣纸上端端的写着字。

　　樱莲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张纸拿在手中，见那纸上写着的只有一个字：--塔。樱莲不由得捡起另一张纸却发现那纸上还是写着这个字，那字写得格外端正，同他在二层《十三经》书上看到的注解应该是同一人写的。

　　樱莲默默的将落在地上的宣纸全部捡起来放到案子上面，他摸不准塔中人的心情，他明明已经开始念《十三经》了，可为什么练字时却只写“塔”字？

　　是因为九层塔给了他强大的束缚吗？

　　是因为九层塔是困惑他的梦魇吗？

　　或者是因为他想从这困住他的塔中获得自由的一种渴望吗？

　　樱莲不清楚，他只是捡着地上那些宣纸，只是默默的掩藏着泛动在他心中莫名的酸楚，直至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那个声音小小的，如同跃然一般还带着点稚嫩，却不如跃然的爽朗，是他吗，那个被关在塔中的人？

　　樱莲没有立刻转头，他只是拿着一张坠满“塔”字的宣纸背着那个人站着，他不敢转身去接受某个实事，因为那个声音的主人年纪太小了，小到让他根本不能接受，那个小小的声音响起，他说：

　　“你是来拿回你的箭的吗？”

　　稚嫩的孩童小声问出的话语带着一种纯然的童真，那声音回荡在九层塔这空旷的世界里却宛如夜莺啼鸣一般带着点委屈的哀凉。

　　孩童的声音落下，不敢转身的樱莲不由得浑身颤抖，他抓着那张写满“塔”字宣纸的手斗得几乎不像他自己的了，他有些失神，或者说是他不敢接受摆在眼前的实事，所以他不敢转身看那个孩童，只是颤抖着躲在自己的世界里避开那纯真孩童的问话。

　　“你是来拿回你的箭的吗？”

　　身后的孩童没有得到樱莲的回答，他再问了一遍，直到此刻浑身颤抖着的樱莲才缓缓转过身来，那一瞬间他看见在他对面的窗户前站着一个小小的孩子，他是背着月光而站的，所以几乎看不清他的模样，但唯一清楚的是那个孩子瘦弱得可以，而且他那瘦弱的身子居然是□□的。

　　六月的芷兰国不算炎热，到了夜半会吹微凉的风，那风从窗棂外吹到孩子的身上，借着月光樱莲看见那孩子轻轻的在颤抖。

　　“你是来拿回你的箭的吗？”

　　直至眼前的孩子问出第三遍这样话，樱莲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将那张宣纸抓在手中，过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

　　“你……是人还是鬼？”

　　其实樱莲根本不相信神鬼一说，他也知道眼前的孩子必然是个人，三年习武让他已经能分出孩童、成人、老年人呼吸的不同，很显然眼前的孩童呼吸很浅，却很均匀，他是个人，绝对不会是鬼。

　　但樱莲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问出这样一句话，他大概是不想去承认那个被关在塔中，那个在如此恶劣环境里生存着的，那个已经读到《十三经》的人竟然是个比他小这么多的孩子而已。

　　樱莲的话让站在窗棂前全身□□的孩子小步小步的朝他走了过来，逐渐的樱莲看清楚了那个孩子的面孔，逐渐的樱莲看清楚了那孩子□□的身体，逐渐的樱莲看清楚了那个小小的身体曾经承受过些什么。

　　但那个天真的孩子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现一般扬起手中一只崭新的羽箭聚到樱莲面前，他天真的小脸蛋上挂着一抹笑容，他再问了一次：

　　“你是来拿回你的箭的吗？”

　　樱莲咬着下唇说不出话来，心里却有种像是被人用刀在割肉的痛楚逐渐扩散，他不敢动，不敢伸手接住那只羽箭，他的整个眼眸里全是眼前这个孩子，他小小的瘦弱的身躯上却布满了让人心惊的伤痕……

　　结了疤的，还在淌血的，起了水泡的，流着脓水的……那些伤痕布满了他整个身体，那伤痕有的又长又深，隐约中几乎能看见伤口至下泛白的骨头了。

　　樱莲隐忍这那股心痛咬着嘴唇，他不敢去想象眼前这个孩子在这座塔中到底经历过些什么，是谁将他伤害成这般模样？那么他疼吗？这样多的伤痕，这样深的伤口布满了他整个身体，几乎连一片完整的皮肤都没给他留下，他是怎么忍下这样凄惨的虐待的？

　　樱莲完全不敢去想象，那种震惊的感觉让他不由得回想起他的小时候，或许跟眼前这个孩子一边大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逐渐的樱莲却不敢去想了，他能回想起的偏偏只有幸福和美好，虽然曾经因为自己的过失让无辜的人们受到伤害，但至少他从不曾被人打过，更不可能受眼前孩子这么重的伤！

　　樱莲收拾了一下那泛疼的心情，目光从面前孩子那伤残的身体上面缓缓的转向他的脸，好在这虐待他的人没有伤害孩子的脸，月光下，樱莲首先看到了那孩子明亮如星的眸子，那眸子虽然是灰色的，却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孩子的眉毛秀如柳枝，弯在眉头上刹是好看，眼眸上长长的睫毛让那双晶亮的眼睛更为动人，孩子的鼻子小巧得紧，鼻下的嘴唇虽然不够红润，但却很是饱满。

　　孩子有一张是曾相识的脸，但樱莲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这样的脸，只是不可否认的虽然孩子还小，但他那张脸已经拥有着倾国倾城的美了。孩子的肤色是一种相当不健康的白，那种白就好像他的身体里根本没有流淌血液一般，孩子的头发被剪得很乱，但就着月光还是能看出他原本有这一头乌黑的青丝，只是从来没有好好的梳理过而已。

　　孩子仰着头望着樱莲，面带浅浅笑意，但偏偏混合着他浑身的伤痕却让此刻的他看上去有种楚楚可怜的美丽。

　　樱莲紧抓着手中那张宣纸强忍住了想要将眼前的孩子一把拥进怀中的冲动，却不由自主的想，这个孩子是谁？为什么会被关在九层塔里面？又为什么会被脱光了衣衫的虐待成这般模样？

　　但是所有的为什么却没有一个答案，让樱莲只能皱着眉头心疼的看着眼前的孩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是来拿回你的箭的吗？”

　　孩子似乎只会说这一句话一般，他扬起手中那只羽箭，将它递到樱莲面前，小小的美艳无比的脸蛋上挂着浅浅笑意，樱莲看着他将那羽箭接了过来，他的手不经意的触碰到那孩子的手，那孩子的手冰凉到不可想象的地步，樱莲皱着眉头看着那含羞带笑的孩子，却不由自主的说了句：

　　“谢谢你……”

　　孩子听见了似乎有些害羞，他低着头，脸上泛起红晕，他轻轻的开口对樱莲说：

　　“我是人。”

　　“嗯？”

　　“你刚才不是问我是人还是鬼吗？”

　　樱莲有些窘的看着孩子，他倒早已经忘却了自己刚才失口说出的那句话，此刻的他只能在心酸的震惊中看着眼前的孩子而已。

　　他不止一次的去想，这个孩子是谁？为什么会被关在九层塔里？他被关在这里多长时间了？看他身体上这些伤痕定然是被人长期虐待着吧？为什么要虐待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为什么要让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承受这么多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不该去承受的东西？

　　一时间连樱莲也找不到答案，所以他只能用心疼的眸子看着眼前害羞的孩子，听见他说：

　　“我叫塔儿，从出生开始就生活在这里。”

　　孩子明亮的眼眸似乎能看穿樱莲内心的想法一般，不等他问，他却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孩子红着脸笑了笑，他不好意思的抬起头，接着说：

　　“你，是上天送给塔儿的生辰礼物吗？”

　　那孩子用明如繁星的眸子望着樱莲，他是那样的单纯，虽然浑身是伤，虽然瘦弱得不像样，但他的眼神却纯洁无比。

　　樱莲就这样看着他，傻傻的，带着点心疼。

　　他始终觉得九层塔对他而言是个无法割舍的羁绊，所以不管过了多少年，见那塔却总是让他感觉心酸。

　　但让樱莲怎么也想不到的却是当六年后再次踏进这塔时，上天让他遇见了一个叫塔儿的孩子，他被关在这座塔中，承受着凡人无法想象的虐待。

　　樱莲始终记得那一天，芷兰国戌和十七年六月下旬，二皇子二十岁生辰那天，偏偏在那一天一直情牵着他的九层塔给了他一个答案，这个答案正是这个如迷一般的孩子。

　　555.米人看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