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层塔》一二！

4、Chaper.3夜宴

　　“哼……”

　　坐在樱莲身旁的跃然不屑地冷哼一声，樱莲放下手中的杯子偏头看着那一脸不悦的小弟弟，见他那可爱的粉脸几乎皱到了一起，樱莲伸手拍了拍那小家伙怒怒的脸蛋：

　　“怎么？二哥不在身旁咱们小皇子就不开心了？”

　　听着樱莲的话跃然嘟着嘴巴，短短肥肥的手臂环在胸前，口气坏坏的说：

　　“我最讨厌的人偏偏坐在我对面！”

　　樱莲闻言不由得笑笑，他拍拍跃然的小脑袋后扬起头看见正对着他们坐着自己的五弟，那个小他三岁的孩子却摆出一付大人的姿态，他优雅的举着筷子，缓缓的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细细的嚼着。

　　跃然不屑的看着眼前那个穿着比他整齐，样貌比他漂亮，连举止都比他优雅好几百分的哥哥，心里却隐忍不住燃起怒气，他把抓在手中的鸡腿猛地扔到面前及膝的小机上面，嗓门很大的对樱莲说：

　　“四哥你看！那个人端碗还要翘小指头，他又不是女人！”

　　樱莲听见跃然那气气的抱怨不由得轻笑出声来，他端起小机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再次拍了拍跃然的脑袋：

　　“很长一段时间不见湛儿了，没想到年纪那么小一个孩子居然变得这样优雅。”

　　樱莲的话立即遭到了跃然激烈的反驳：

　　“四哥，你到底还疼不疼然儿啊！居然帮那个人妖说话！”

　　其实他的五哥--即坐在他们对面举止优雅的叫冷湛的孩子根本同他口中那个人妖一点也扯不上关系，他只是静雅得不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而已，但跃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就看不惯他五哥，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想和他作对。

　　樱莲似乎早就发现了这点，所以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跃然自己去烦恼，他的目光越过那在正厅里表演的舞娘看着端坐在芷兰王身边带着浅浅笑意的枫谦，樱莲知道能够在这样的皇室聚会上坐到芷兰王的身边，那代表的即是权位的象征。

　　樱莲也知道，虽然枫谦只是带着浅笑，但他的心里应该是很高兴，枫谦的个性他很了解，虽然他们相差八岁，但他们几乎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所以像枫谦喜欢被人称赞，喜欢永远站立在胜利的巅峰，喜欢被人捧在手心宠爱，喜欢听尽奉承话等等樱莲都知道。

　　樱莲还知道在芷兰王还在世的五个儿子中他最为宠爱的其实并非七皇子跃然，偏偏是二皇子枫谦。自从一年前芷兰国最大的皇子在削藩战中不幸丧生了，芷兰王对枫谦的宠爱明显倍加了更多，虽然枫谦同大皇子是同胞兄弟，但枫谦那从小就过人的聪明自然得到了芷兰王的重视。

　　枫谦也很争气，他在芷兰王面前总是表现出优雅的风度，不凡的气度，总是用他那过人的头脑帮助芷兰王处理了一件又一件难以解决的烦事，所以整个皇室乃至今日在场的所有大臣无不将枫谦看成下一任的芷兰王。

　　枫谦身旁有芷兰王亲切的宠爱着，有带着奉承面具的大臣吹捧着，当然也不乏想要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宫女带着点羞怯的笑容斥候着，樱莲含笑的目光偷偷的望着那端坐于锋芒之巅的少年不由得想，二哥啊二哥，你果然是个如同太阳一般的人，不喜欢将自己的光辉隐藏，只是喜欢绽放你的一切美艳。

　　许久，樱莲将看着枫谦的目光收回来，却不经意的落到行乐宫外面那好似遥在天边的九层塔之上，看见它突突的立在那里。丈蓝色的天空中一弯新月无比皎洁，那泛白的月光洒在那塔之上似乎更加衬托着那塔与生俱来淡淡的悲凉。

　　有风，拂动塔檐上那铜铃响起铮铮乐声，虽然很响，但却被大厅里欢快的声音掩埋了，那些淡然的悲伤似乎从来不被芷兰皇宫里这群懂得遗忘的人们所发现，所以它只能期期艾艾的自怜哀怨而已。

　　樱莲望着那塔不由得站了起来，他的举动被坐在芷兰王身旁他的娘亲德妃看见了，德妃小声地在芷兰王耳边说了两句话，芷兰王呵呵笑了，他那深邃的目光凝视着像失了魂一般立在那里的樱莲，芷兰王若有所思的抿了一下嘴唇，却开口道：

　　“莲儿，听说你为谦儿生辰宴会准备了舞剑的表演？”

　　芷兰王深沉的腔调让樱莲从那失魂中找回了自己，他悠地转身，见行乐宫中所有人的目光几乎全落在了他的身上，樱莲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定然又是母妃自己想的吧，他一向不喜欢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己，但既然被母妃出卖了，他也只能叹着气望着芷兰王回答：

　　“回父王，莲儿最近跟随陈将军习了一套剑法，今日是二哥生辰，莲儿也不怕献丑，就想表演一下。”

　　端坐龙椅上的芷兰王随手晃动着受惊那只精致的水晶酒杯和蔼的笑了，不经意间他扬起手，却拍了拍身旁枫谦那已经相当厚实的肩膀，笑道：

　　“莲儿，今日你就好好表演，倘若表演得好，父王可以答应你的一个请求。”

　　樱莲点点头走进行乐宫那宽敞的大厅却发现手上无剑，他端端立在那里，表情有些尴尬，他的尴尬被端坐芷兰王身旁，眼眸含笑的枫谦看在眼里，缓缓的，枫谦叹出一口气来，他挺身而起，风度翩翩地将腰间的麒麟宝剑扔给樱莲，他爽朗的说：

　　“四弟，这可是父王送我的生辰礼物，现在借给你，你可要好好表现啊！”

　　枫谦大肚的表现被身旁的芷兰王看在眼里，他悄悄点了点头，目光转向站在大厅中的樱莲，却见他握着那麒麟宝剑面带笑颜，芷兰王没有说话，手中的水晶杯依旧晃动着。

　　樱莲接过那麒麟宝剑拿在手中，那剑比起他练习时用的剑来要轻巧不少，手感也很好，他露出浅浅的笑容，抽剑出鞘，赫然开始表演起来。

　　“骋纤腰于结风，奏新声于度曲，妆鸣蝉之薄鬓，照坠马之垂鬟。”

　　他一边舞着那剑，一边悠悠开口念道，那一直置身事外的宫廷乐师听着他口中念出的诗，似乎有感而发的配合着他演奏起一曲略带点忧伤的曲调，他听见了，眼眸带笑，继续舞动手中那剑，继续念着：

　　“惊銮冶袖，时飘韩椽之香，飞燕长裾，轻身无力，生长深宫，笑扶风之织锦。”

　　那一瞬间行乐宫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看呆了，在他们眼前偌大的厅堂里，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舞动着一把明亮的宝剑，他举止优雅，看上去好似在表演剑术，却分明又像是在跳着一场舞，偏偏混合着带着点哀伤的乐曲念出的诗却又那么的和契。

　　没有人会想到这是芷兰王国最不起眼的四皇子的表演，在他们的印象里四皇子总是躲藏在二皇子的身后，总是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衫，总是梳着整齐的发髻，总是带着一顶镶嵌着红色石榴石的羽冠。

　　他总是抿着嘴，总是不多言，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却有种让人似懂非懂的神情，很少有人真的能看透这个少年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因为他总是站在阳光的背后，用那阴影将自己遮挡起来，不让人发现他的闪光。

　　“四哥……舞得好啊！”

　　但今天的樱莲确实让人有了惊艳的感觉，他舞着那剑让好动的跃然不由得从小机前跳起来用力拍手，小小的孩童一脸兴奋的大喊，吸引了在场人不少目光，直到冬阁的蓉妃娘娘忍不住轻喊了一声：

　　“然儿……”

　　跃然看着母妃难看的脸色这才坐回原位去，郁闷的嘟着嘴，但看着樱莲表演的眸子就是没有离开过。

　　整个行乐宫没有被樱莲表演惊到的恐怕唯有一个人，他就是樱莲的娘亲德妃娘娘，此刻的她只是静雅的端起银酒杯抿了一口那口味清爽的冰酒，她一脸平静，但内心却异常激动，德妃其实一直是个很有野心的女人，虽然此刻的她已经有些人老珠黄了，也不怎么得芷兰王的爱了，但她一心想母凭子贵的心愿却一直没办法实现，理由就是他的皇儿樱莲是个太不争权势的人，他明明懂得很多，明明在某些方面比二皇子枫谦还要厉害，但偏偏他总是隐藏着自己绝对不表现出来，这让德妃硬是压了一肚子的气。

　　所以今天这场所谓的舞剑表演全然是她一个人的想法而已，她只是想依靠这样的大场面让她那从来不爱表现的皇儿展现真实的自己而已。

　　很显然德妃的目的达到了，因为今日在行乐宫的所有人都为樱莲的表演所震惊。

　　大厅中正在表演的少年没有因为众人惊诧的表情而停下手中的剑，他似乎很享受这样的表演，所以他继续舞着继续念着：

　　“琴罢辙饮酒，酒罢辙吟诗，诗罢辙舞剑……”

　　他挥舞手中的麒麟剑划出一道闪光，他那散落在胸前的黝黑发丝随着风划出优美的弧线，少年好似一朵并不起眼的野姜花，却在绽放的时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少年清秀的却并不艳丽的容颜上点缀着浅浅笑意，他继续舞动手中的剑，继续念道：

　　“剑舞之，如流星飞羽；扇舞之，如凤尾飞蝶……”

　　震惊却已经不能用来形容观看着这场表演的大臣们，就连早将这套剑术背得滚瓜烂熟的陈元都一脸的惊讶，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剑术被少年配合上了诗词，却在乐曲的点缀下会有这样一番让人几乎陶醉的美，陈元惊愕的看着，连酒杯中的酒水洒了一身却丝毫没有发现。

　　少年如星的眸子眨了眨，这套剑法已经耍到了尾声，他将最后一句诗词念了出来：

　　“剑扇合流，是若金星与婺女争华，是麝月共嫦娥竞香……”

　　诗落，少年的目光却落在那宫廷乐师身上，乐师释怀的敲击下最后一个音符，为少年的表演画下了最完美的句点。

　　少年将那把麒麟宝刀举过头顶，目光透过大厅的红色廊柱看着那突兀的高塔，平静的内心却被那随风摆动的铃铛响起的铮铮响声左右着。

　　少年放下手中的麒麟宝刀，他缓缓转身，缓缓抬起头，不算漂亮的清秀脸庞上却挂着两行清晰的泪水。

　　惊！

　　全场震惊！

　　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说话，大家因为少年的表情冉冉升起了同情，大家因为少年的眼泪，却无法压抑内心最为脆弱的某些感情。他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少年流下了眼泪，却不知不觉的跟着少年的情绪伤怀了下去。

　　直至这时，龙椅上的芷兰王才大声的喊：

　　“莲儿？”

　　站在大厅中独自落泪的少年回过神来，他扬起头望着自己的父王，没有伸手去擦那挂在脸上的泪水，好似那泪不是他刻意要落下而是自然淌出的一般。

　　少年将手中的麒麟宝刀收回刀鞘中，恭敬的将那刀递还给芷兰王身边表情惘然所思的枫谦，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跪了下来。

　　“父王……”

　　少年沉着声开口唤道，芷兰王看他一眼没有吭声，示意他说下去，少年忍着泪水却道：

　　“莲儿忽然觉得身体抱恙，请父王恩准莲儿回碎莲阁休息……”

　　少年的话没有说完，却觉得自己被一个强有力的臂膀紧紧拥进了怀中，那宽厚的怀抱忽然给了少年一种深深的安全感，少年抬起有些迷茫的眼，在那满是泪水的眼中却看见了他父王那张慈祥的脸，他看着自己，嘴角上扬，很浅，很轻，但却笑得刚刚好。

　　芷兰王用修长的手指拭着少年眼角的泪水，他温柔的拍拍儿子的脸：

　　“莲儿，你从小就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虽然朕不知道这场表演让你想起了什么，但朕却知道那定然是你害怕着的回忆……”

　　芷兰王的温柔让樱莲有种被宠溺的感觉，他眨眨那满眼的泪水，却哽咽着把口中想要问的话隐忍了下去，他默默的低下头，却听见芷兰王继续用温柔的声音说：

　　“莲儿，你去吧，今日你确实让朕看到了真实的你。”

　　芷兰王的话让樱莲不由得一惊，他的目光越过抱着自己的父王落在枫谦身上，樱莲不懂枫谦那时的表情代表的是什么，但他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因为枫谦那样的眼神却让他感到意外的恐惧，樱莲匆匆跪下，对自己的父王说：

　　“谢父王，莲儿告退了……”

　　樱莲低着头离开行乐宫的时候听见在场的群臣几乎都在窃窃私语的谈论着些什么，他想定是刚才父王的那句话惹出的事端吧，樱莲不由得想起枫谦刚才看他的那一眼，想起那一眼中分明带着怒恨，他不由得颤抖了一下，二哥已经开始迁怒到他身上了吗？

　　樱莲摇摇头没有再想下去，他只是转身走出行乐宫，一个小太监上前说是帮他掌灯，樱莲看他一眼，目光再次落到那让他情牵的高塔之上，他愣愣的看着那塔，却对那小太监说：

　　“今日我要一个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