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皆为茧》金箔

41、第 41 章

　　午后，寸心送最近的文书去真君神殿，降妖司的案头工作本是八公主的，只是最近她常常迟到，三天两头请假，这些工作便落到寸心头上。

　　谁让降妖司多是大老粗，唯有她的一手字可见人，她不做谁做？八公主也甚是通晓人情世故，每次都会拿些好东西相赠，以酬谢她的帮助，有时是九叶灵芝，有时是隔壁三千年开花一次的蟠桃……
　　“这是？”寸心一脸茫然。
　　“我家的土特产，千万别客气。”八公主眨眨眼睛，七分俏皮三分得意，娇俏可爱。

　　不愧是玉帝家出来的，灵芝成捆拿，蟠桃当饭吃。

　　真君神殿大门敞开，内里却没一个人，寸心走了一大圈，欲将文书留予案头。
　　紫檀乌木桌，上摆四卷荷叶洗、湘竹筒、墨玉砚，细看，砚台边有道半寸裂纹，寸心看了又看，怎么不换个新的呢？

　　她使了个术法，聚灵于目，发现附着在上面的亮亮光点，那是什么？掐了指诀用御水术裹了起来，鼻尖差点凑了上去，是消散掉的灵魂碎片！这个发现骇的她猛然后退半步，手里的水珠叭落在地上，小腿狠狠撞在椅子上，疼的龇牙咧嘴。

　　有人在这里被杀了，连魂魄都被打散了！

　　一只手搭上了她的左肩。“寸心。”

　　“啊……”她本能的尖叫了一声，吓得刚刚和杨戬回来的哮天犬顿时跌了狗吃屎。

　　杨戬倒是面不改色：“你怎么啦？”
　　寸心摒住呼吸，下意识握住大拇指：“你在这杀了谁？”能在这个地方无声无息杀人的，除了杨戬不作第二人想。
　　“天奴。”他眸中有一道寒芒闪过，语气却极平淡，仿佛杀死瑶池大总管和碾死一只蚂蚁没什么两样。

　　天奴，负责王母娘娘的一切饮食起居，管理瑶池，以及下设的司膳房、主殿署、尚衣监。除此之外，他还是王母娘娘的头号心腹，帮她做一些不能见光的事。

　　官卑位尊，荒淫好色、贪婪无耻，且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是天庭第一号不能得罪的卑鄙小人。

　　寸心第一反应就是笑，这种人早就该死，真是便宜他了。可是，她马上想起来的路上，立即板着脸道：“不对，我刚才在御花园明明还看到他的。”

　　“那个是假的，是……”哮天犬插嘴道，正要继续说下去，发现主人冷冷的看着他，瑟缩了一下，闭口不言，慢慢从门边溜了出去。

　　“你找人假冒他？王母娘娘可不好糊弄，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别问那么多，知道这些对你没有好处。”杨戬不欲多言，女子就不该知道这些龌蹉的东西，干干净净就好。“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杀了人？”

　　“我在那个砚台上看见消散的灵魂碎屑。”寸心讨好道：“沾了天奴的魂魄，晦气，不如我替你拿出去丢掉。”
　　“不必了。”杨戬动了动手指：“净灵。”
　　寸心却又热情的道：“这砚台都坏了，你看，这里有道裂纹，不如换个新的吧。”
　　杨戬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不换。”

　　寸心崩不住了，暗暗磨牙，她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么多神仙恨杨戬，欲置他于死地，因为他确实有气死神仙的本事。

　　砚台究竟有什么秘密呢？杨戬在寸心走后，将它拿在手中反复摸索，那道裂痕后有什么东西？他曲指弹了弹，那方砚台便一分为二，从中掉出一枚玄铁指环。

　　指环内侧刻着一个字，“逸”。

　　寸心气呼呼的走出真君神殿，她在那方砚台上感觉到敖凌的气息。哪怕就是偷，也要弄到手好好瞧一瞧，寸心握拳暗暗发誓。这么多年，任何蛛丝马迹她从来都不会放过。

　　刚走进降妖司大门，便被一人冲过来攥紧胳膊，是一身红衣的东海四姐，看她一脸焦灼，寸心担心是家里出了事，忙道：“四姐，怎么啦？家里出事了？”

　　“不是，是沉香被牛魔王抓走了。”

　　“沉香？三圣母的儿子？牛魔王为什么要抓他？”寸心也大吃一惊，妖界七王之一的牛魔王可是个扎手的角色。

　　想当年，他是孙悟空的结义大哥，后来天庭剿灭花果山时被他逃了，不久他东山再起，不但娶了铁扇公主为妻，还生下了红孩儿，也是三界名号响亮的人物。
　　后来孙悟空扶保唐僧取经路过火焰山时，为了借到芭蕉扇，和他夫妻二人大打出手，杀了他的小妾玉面狐狸，又请了李靖哪吒、十大金刚，于翠云山围攻牛魔王，几乎没把他打死打残，铁扇公主为了救他，主动献出了芭蕉扇，这才保住牛魔王的性命。
　　从那之后，牛魔王消声匿迹，三界渐渐不再流传他的消息。

　　“到底怎么回事？”

　　“昨天是沉香十六岁生日，我去为他庆生，哪知道他竟翻出了宝莲灯。你也知道，他有一半神仙血脉，所以宝莲灯就亮了，逼不得已，刘彦昌将他的身世告诉了他。谁知道这孩子今天一早就偷跑了，还留字说要去华山救母，刘彦昌追了出去，在武城找到了他，沉香逃跑之时不知怎么的就被牛魔王抓走了。”
　　四公主一口气说到这里，脸都白了三分，她又道：“若是普通妖怪，武力也好面子也罢，我自然能把沉香救出来，可是想从牛魔王手中捞回沉香，我这个东海四公主就……又不能去找父王出面，沉香身份不能公开。”

　　寸心听完叹了一口气：“四姐，我看你是急糊涂了，牛魔王虽然法力高强，却不是没有弱点，他当年为了玉面公主的嫁妆甩了罗刹女，可见是个贪财的家伙，沉香又不是唐僧肉，牛魔王没理由非抓他不可，我们四海别的没有、钱财最多，赎个人出来有什么难的？”

　　听心怔住，说的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寸心又道：“现在问题的关键是牛魔王把沉香抓去了哪里？要先找到地方才是。”
　　“我知道，刘彦昌说：他听到牛魔王自言，要抓沉香给他老婆当点心。他一定是回了翠云山芭蕉洞。”听心掉头就走：“我这就去翠云山和牛魔王谈，你来不来？”

　　其实最简单的办法是把这事告诉杨戬，不过……寸心思忖片刻，点头道：“好吧，我陪你去。”要是救出沉香，就拿这个功劳和杨戬要那方砚台。

　　云层之上，两人并行。
　　寸心又问：“刘彦昌现在哪？”
　　“我让他去姑苏百花园了。”听心道：“那里离事发地最近，有百花仙子在，我本来希望她可以帮忙救出沉香的……”
　　寸心愕然，沉默不语。

　　关于百花仙子，也有一段公案。
　　原来的百花仙子并非如今这位，有个俗名叫做唐小山，几百年前，她与十二花仙因得罪王母娘娘俱皆被贬，这事闹的还不小，群芳司职位便空出了一大片，这些年陆续补上了一些，而芳主却是十年前才定下的。
　　新任百花仙子，无论相貌德行能力都远不及前任，这些年来也只有嫦娥与她走得近。

　　嫦娥与前任百花仙子不和，对这届芳主便格外用心，寸心猜测，她大约是不想那唐小山再返回天庭的。

　　“四姐与百花仙子很熟吗？”
　　“不是，三圣母成亲那日，场面太冷清，嫦娥便提议邀百花仙子前来，我也是那天才认识她的，后来我们几个就自然成了好友。”

　　有什么比拥有共同的秘密更能凝聚友谊？寸心点头表示理解，可这样的友谊往往也会因为秘密被戳破，酿成惨剧。

　　“刘彦昌救子心切，很可能会哀求百花仙子出手。四姐，你去趟姑苏让她别来了，牛魔王不会给她面子放人的，来了也白搭。”

　　那头牛连孙悟空和杨戬的面子都不给，何况一个花仙？凭什么放人，凭她长的美么？

　　“那牛魔王那边？”
　　“我和牛魔王曾有数面之缘，就由我去和他谈谈吧。”

　　当年在花果山时，也是一张桌上吃过饭的。牛魔王是贪财好色了点，却也有三分豪杰枭雄之气，赎出沉香应当不难。

　　两人分头行动。

　　寸心从百宝囊中摸出八公主送的九叶灵芝和千年蟠桃，吸了吸鼻子，犹豫不定，用哪样来换沉香呢？好舍不得啊，无论是修仙、练丹，这都是上佳的好材料。

　　翠云山当年被围，打得昏天黑地，几百年过去，又再次焕发了生机。
　　草木葱郁，繁花锦簇，看来铁扇公主也是个能人，孙悟空把芭蕉扇还给她了吧。那猴子嘴贫，却不会贪墨女人的东西。

　　“咚咚。”寸心使劲拍了拍纯金门环。
　　“谁啊？”粗旷的男声从内传出，笨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开门的正是牛魔王。

　　百前前，牛魔王脱难之后，很快又和玉面狐狸搞在了一起。
　　最初，他身受重伤，铁扇公主尽心照顾他，他也曾暗暗发誓要好好生活。但伤好后，铁扇公主埋怨他以前花心，又恨他没有保护好红孩儿，天天怼他。玉面公主又多番引诱，最终，牛魔王还是去了积雷山。

　　玉面狐狸当年靠假死脱身，她本来恨透了牛王，可是时间久了，她发现除了他没人能保住她的家当与性命，与其东躲西藏被别的妖怪抢、骗，还不如再和他和好。

　　近日牛魔王与玉面公主吵架了，他便又想到了妻子，二百年没回家了，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铁扇公主好食人，他便在路上抓了个小孩，准备送她做点心。

　　回到家不出意外又被骂了，牛魔王说尽了好话，铁扇公主冷笑道：“为了儿子，我已经吃斋念佛几百年了，哪像你，坏事做太多，连累儿子被抓被关，你还好意思回来？那贱人会让你回来？”

　　牛魔王怔了怔：“什么贱人？”片刻后意识到是指玉面公主，立即道：“对，她是贱人。”吵两句就不让我上床，太过分了。
　　铁扇公主冷哼：“当着她的面，你也骂我是贱人吧。”
　　牛魔王忙道：“不敢、不敢，夫人息怒。”

　　恰此时，听到敲门声，连忙道：“我去开门，我去开门。”这敲门声算救了他一命，否则还不知道会被骂到什么时候。

　　寸心见开门的是牛魔王，笑道：“多年不见，牛王安好，寸心打扰了。”
　　牛魔王颇为意外，龙王家闺女找我干什么？八竿子也打不着啊。“三公主，别来无恙，你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寸心道：“牛王快人快语，寸心便直说了。你抓的那个孩子，是我一个故人之子，还请牛王行个方便，放了那孩子。”
　　牛魔王闻言哈哈大笑：“他踩了我一脚，老牛最恨被踩鼻子，就这么放了他，我岂不是一无所获？”
　　寸心淡淡的道：“牛王可以收获龙族的友谊。”手腕莹白如玉，手指修长白皙，掌心托着一枚鲜嫩的桃，色泽诱人，清甜可口。

　　牛魔王心中一荡，呆了呆：“成交。”
　　一个孩子换一只蟠桃，太他妈划算了，好似捡了天大的便宜，牛魔王扯着嗓子喊：“夫人，快出来，嘿，看我弄到了什么！把那孩子带出来，快！”
　　“瞎嚷嚷什么，吵死了！”
　　铁扇公主一身绽蓝裙装，姗姗而来，风姿绰约，也是个标志的美人。

　　就在牛魔王伸出毛茸茸的手时，寸心五指一拢，收回手臂，吐出两个字：“孩子。”
　　铁扇公主也已经明白了，懊恼道：“那孩子已经被我从后门放走了。”
　　“放啦？”寸心将蟠桃抛给铁扇公主：“那就多谢了，这蟠桃就当是送给公主的见面礼。”
　　牛魔王顿时喜笑颜开：“三公主真是大方，你这朋友我们交定了。”

　　哼，你当我没瞧见刚才你眼中的凶光？蟠桃这东西在妖界仅比唐僧肉次一等，如果我不给，你定会扑上来抢，不如顺水推舟。

　　“放心，老牛保证不再打那孩子的主意。”

　　铁扇公主忽然幽幽插了一句：“那孩子，叫刘沉香的，他说自己是二郎神的外甥，是真的吗？”
　　寸心立刻否认：“小孩子胡说八道，切莫当真，他就是个乡下小子。”

　　“牛魔王，把沉香交出来！今天不叫你命丧翠云山，我就不姓杨！”
　　寸心：……（脸好疼）

　　杨戬一直派人盯着沉香，从他离开刘家村开始，一收到他被牛魔王掳走的消息，急得不行，谁也不知道，他当时有多害怕，怕他遭遇不测，造成无可挽回的局面。
　　所有事，都必须控制在我手里，经不起任何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