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相惜》顾晚衣

6、江南可采莲（6）

　　宁惜闻言蹙了蹙眉，探头往里头瞧了瞧，隔着帘子也看不到什么。她正要走进去，就传来打翻东西的声音，还有宿宿的惊呼。
　　“你这公子，做什么打翻水盆？！”
　　尔后一道泛着凉意的声音响起:“什么人，随便碰我。”
　　宁惜觉得不妙，连忙推了推郑袖，让她快去做事，自己抬脚进屋，去给宿宿解围。
　　一进了屋子，宁惜就见着宿宿叉着腰站在床边，脸上是愤愤的神情，瞪着矮榻上的人，显然是动了气。
　　“先前看你给我家小姐解围，我还当你是个好人，今儿你伤成这样，小姐菩萨心肠，不顾自己清白把你救了进来。你倒好，醒转过来不问青红就把热水打翻，你是个什么身份的，在这里撒野？”
　　榻上的公子脸色又黑了一层，宁惜觉得他是想杀人的模样，连忙把宿宿拉到身后护着，又去顺那公子的气。
　　“公子别气，宿宿是个急脾气的，年纪小不懂事。”
　　宿宿闻言有些委屈，又想辩驳几句，宁惜是了解透了自己丫鬟的性子，连忙转身安抚。宁惜轻轻拍了拍宿宿的手背，对她抿了个温温的笑。
　　“好啦，宿宿再去打一盆热水，公子只是在陌生环境紧张，刚受了伤难免的，去吧去吧，这儿有我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对着宁惜的笑脸，宿宿再大的脾气也都收敛了，又瞪了那公子一眼，拾起木盆出去。
　　宁惜松了口气，回过身去就对上祁盛打量的目光，又有些紧张，退了一小步，怕他在气头上会伤着人。
　　“我不知道公子怎么会……倒在我院子里，怕公子伤重，就自作主张把公子救来这儿了。这是我丫鬟的屋子，公子不用紧张，平日里不会有人来。”
　　祁盛看着宁惜半天，总算是想起来上元节的时候见过这个姑娘，还同子故夸赞过她伶俐可爱，后来忙了许多日，姑娘不算绝色的面容便渐渐有些模糊了。原以为不会再见到了，要说天意便是如此凑巧，他遭人暗算，惹了一身的伤，与身边的守卫离散，子故又被人引走，不得已才翻了人家的院子，寻个僻静处缓缓，竟是进了这姑娘的闺阁。他向来会看人，一早便知道这姑娘面善，如今得她相救，便暂时能够歇口气。方才对她的侍女态度太冲了些，祁盛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柔了面色，做出虚弱模样来讨她心软。
　　“冒犯姑娘了……”
　　宁惜有些意外，这公子的神情一下子转变得这样快，这幅人畜无害的模样，让人一下子有些迷糊，但是方才有些紧张的心思冲淡不少。宁惜松了精神，才觉得屋里血腥味儿实在是重，也不知道是出了多少血才会这个样子，又怕开窗冻着他，只默默把染血的衣物拿去了外间，等着郑袖回来。
　　祁盛低头检查了自己的身上的伤，痛得他想骂娘，但是一贯的涵养不允许他如此发泄。他看到自己身上的物什都被放在枕边，并没有翻动过的样子，稍稍放心一些，坐在矮榻上便开始思考如何联系上子故，怕是那家伙要急疯了才是。
　　一会儿宁惜便带着宿宿和郑袖回来，宿宿依旧是不太乐意见着他的样子，郑袖倒是神色如常，安安静静地递来了衣物让他换上。
　　祁盛穿好衣服，才镇定地靠在榻上，带了点温和又歉意的笑容面对宿宿：“方才是我莽撞，冒犯了姑娘，跟姑娘赔不是，姑娘若是生气，便再骂我几句出出气，你看可好？”
　　宿宿倒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只是面上还有些过不去，哼了一声就转身出去，好歹不再用白眼看他。
　　宁惜看着宿宿的背影，轻轻笑了两声，从桌上的小盅里倒出些汤水来，把小碗递给祁盛。
　　“我记得的，公子姓成，长平河边我们见过。”
　　祁盛接了碗，同她道谢，仔细看了看宁惜，心里想的却是自己这幅模样，的确是不容易被忘记。
　　“公子伤得重，又伤在腹部，不敢给公子弄吃食，喝点温温的汤水应该可以，多少吃一点，加了药材的。”
　　宁惜怕他不肯吃，便一味盯着他的眼睛，目光真诚，示意她是真的想他能吃一点东西。
　　祁盛有些哭笑不得，只得拿着勺子咽了两口，汤水温温热热，入口清淡还有股子淡淡的药味。
　　“谢过姑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宁惜捂嘴又笑了几声，眉眼弯弯的样子，让祁盛忍不住想起街头手艺人做的糖画，亦或是在苏城尝过的点心，总是甜甜糯糯的感觉。
　　“公子言重了，见人伤重，哪有不救的道理呢？何况过去公子也是为我解围过的，我也记得。”
　　又客气了几句，祁盛想还是要打探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到底如何，就开口问了宁惜。
　　宁惜倒是有些意外他不知道这是苏城宁家，耐着性子同他解释：“公子不用太担心自己的安危，宁家不是什么达官贵族，但是在苏城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敢来招惹的，只管安心住着养伤就是了。何况公子在我这儿，除了这个院子里我们几个，也没人知道，换药煲汤都是宿宿和郑袖做的，我们怕给公子添麻烦，没有声张出去。”
　　“苏城宁家……宁成周？”
　　“正是家父，公子识得？”
　　祁盛皱了眉，思索了一阵，觉得现下住在宁府倒是最合适的，养好伤再做别的打算：“久闻大名，不曾想竟是被宁老爷的千金救了，实在是在下的运气。”
　　“爹爹向来是爱帮着人的，也一向教导我和哥哥要善待人。”
　　“在下一个男子住了姑娘丫鬟的屋子，在姑娘的院子里始终是不妥的，只是现下伤重，不好移动住处，多有叨扰。若是宁老爷得空，我必须见一见，免得让姑娘落了人口舌。”
　　郑袖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怕这人又是个趋炎附势的角色，自家小姐没什么太多的城府，被他哄骗了去。
　　宁惜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客客气气地回他：“自然的，我是要同爹爹和阿娘说此事的，公子现下只管好好养伤才是。”
　　看了看外头，宁惜忽然意识到夜太深，自己留着很不合礼数，就算郑袖在身边也不合适，匆匆忙忙起身告辞，应了第二日带宁老爷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