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相惜》顾晚衣

2、江南可采莲（2）

　　“是如此，我也是头一次来的苏城，我家是经商的，南下来苏城做一点丝绸生意，你们这儿的刺绣很精致。”
　　听了这话，宿宿忍不住有几分得意，倒抢在宁惜之前开了口：“那是自然的，我们苏城哪个姑娘没有一手刺绣的好手艺，是会被人笑话的。尤其是我家小姐，那指尖的功夫，和苏城最好的绣娘比试，也是半点不输她的。”
　　郑袖轻轻蹙了蹙眉，伸手拉了拉宿宿衣袖，让她少说两句。这两个丫头，郑袖沉稳，平日里把宁惜顾得妥帖，挑不出一点纰漏。而宿宿的年纪比宁惜还小了两岁，是个急性子，虽然也时时刻刻护着宁惜，但难免有些孩子心性，思虑不周。
　　祁盛笑着看了她们一眼：“姑娘的丫头倒是十分护主，想着法儿夸姑娘呢。”
　　宁惜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伸手扯了扯裙角。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上元节同一个陌生男子走在一块儿，有些无措又有些不知如何的期待。
　　“姑娘喜欢烟花吗？”
　　宁惜闻言抬脸看他，正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又急忙低下了头：“喜欢的，姑娘家总会喜欢这种色彩多的东西，而且苏城素日里太平，没什么机会热闹，那烟花也是难得一见的。”
　　“如此。”
　　祁盛应了一声，转头叮嘱身边的小厮，小厮行色匆匆地离开，他才继续陪着宁惜闲逛。
　　身边花灯顺着长平河缓缓前行，漂向尽头处同其他的花灯汇聚成一片绚丽灯海。宁惜这才想起来，自己的那盏花灯在人群中失落，这是极其不好的兆头，她瞬间变了脸色。
　　祁盛回头正看到她面色有些发白，关心地询问了一句:“姑娘，出了什么事了？”
　　“我的花灯丢了……”
　　“这倒是个要紧事。”看了看宁惜蹙起的眉心，祁盛又同身边的小厮说了几句话，回过头来看她，“姑娘别着急，我托人替姑娘再买一盏。”
　　宁惜本是要拒绝的，可看他已经吩咐下去了，只能把话咽回肚子里，颔首同他道谢。
　　祁盛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如此客气。
　　小厮很快把花灯递到宁惜手上，宁惜接过看了看，比起原先的花灯，更精致许多，花心里一点萤火，漂亮得不像话。
　　祁盛找了家小铺子，借了笔墨，亲手为她磨了墨，修长手指握了笔递到宁惜手中。
　　“多谢公子。”
　　宁惜握着笔又陷入了纠结，不知该写些什么，却见有小厮回来在祁盛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祁盛听完，笑了几声，转身看着宁惜，伸手指了指夜空。
　　“姑娘，看这儿。”
　　宁惜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本寂静漆黑的夜空，忽然炸开千百朵绚丽烟花，将长平河映得明如白昼。她一下子就怔在了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她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烟火倾城，却没有一次是如现在这样，为她一人燃起。
　　“这盛世烟火，我赠与姑娘，为这一场相识的缘分。”
　　宁惜看着他眼中流淌的脉脉温情，忽然就知道该写什么了，低下头在纸条上写下“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放入花灯之中，又把花灯放入河中。她看着花灯悠悠远去，心中却泛起些莫名的暖意。
　　又走了一阵，路过卖鲜花的姑娘，祁盛站住脚步，拿了三朵开得正好的玉兰，把开得最好的那朵递给宁惜，剩下两朵放入了郑袖和宿宿的手中。
　　“这花开得好，送给姑娘。”
　　守着礼数，祁盛不好替她别上发髻，只是伸手指了指头上示意。宁惜看懂了他的意思，轻轻笑了一声，颊上又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来，一张脸倒是更稚嫩了几分。她伸手取下发间的一支钗，尔后把手中玉兰簪了上去，凑近便拂过一阵清雅的香来，玉兰是很适合她的花朵。
　　“很好看。”
　　祁盛没有多说别的，只是真心实意地夸了一句，确实清丽动人。
　　宁惜行了个礼，笑着谢过，侧身拉着郑袖的手，问她好不好看。郑袖只是带着温和的笑意点了点头，说她家小姐总是好看的，宁惜便笑她是个老好人，夸人都这样没有波澜。
　　又走了一阵，街上的人渐渐少了起来，宁惜皱了皱眉，感觉不能再这样下去，必须得离开才是。

　　她向祁盛行了个礼，轻声告诉他天色不早，她必须要回家了。

　　“我送姑娘吧。”祁盛下意识就说了出口，听着她软软的语调，倒是有些想多听一会儿。

　　“谢过公子好意了，我家并不远的，有宿宿和郑袖陪着我，没有关系的。”

　　祁盛这时才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不再强求，微笑着目送她们离开，才转身带着小厮离开。

　　“子故，你觉得刚刚那个姑娘，怎么样？”

　　被唤子故的小厮有些纳闷地看了看宁惜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祁盛，斟酌了一会儿开口:“公子，那姑娘……看着挺可爱的，可是……可是实在是普通了些，您喜欢这样的？”

　　“普通？”祁盛笑了一声，手中收起的折扇轻轻敲了敲子故的脑袋，“是很普通，江南的许多姑娘都这副模样。”

　　“那您为何……”

　　祁盛慢慢看向远处，收了笑意:“在我生活的环境里，她真的普通吗？你真的见过这样干净柔软的普通么？江南这样多普通的姑娘，你为什么独独撞翻了她的砚台？”

　　一连串的发问让子故有些哑口无言，但他依旧不能理解，那姑娘虽然守礼又有些可爱，可实在没有什么太出挑的地方，怎么祁盛就是对她有些上心了呢？

　　“她没什么太特别的地方，但我觉得，她挺可爱的。”

　　其实祁盛自己也觉得他对宁惜的好感来得莫名，大约是母亲的缘故，他格外喜欢宁惜看他的眼神。

　　那时他忘了一句话，才一笔在江南的墨卷上，重重画下一笔不可挽回的未来。

　　不可结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