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狐故常》狐胤

10、第10章：桂花园事

　　鹤族善医术，也深谙养生之道，在狐族，十一月本应已经到了露重霜寒的时候，可是鹤宫却仿佛正入秋一般的凉爽，桂香飘逸，令人心旷神怡。
　　“你要和我说什么？”狐裳容与乙文善并肩走在幽静的御花园，她开门见山地问。
　　乙文善勾唇：“裳容，你大可不必对我如此防备。我只是……想要邀你赏桂而已，仅此而已。”
　　狐裳容抿唇沉默。
　　他想演戏，她陪他便是。
　　越走路越偏僻，但也走进了金秋时节最美的桂花林里。
　　曲径通幽，小径两旁都种了一棵棵桂花树。
　　风起，一树一树的桂花摇曳于地，地上已然铺了厚厚一层细细碎碎的金黄，在阳光下闪烁着。
　　“芷幽山上种满了竹子，四季葱翠，师父喜竹喜静，于是我鲜少见到这么耀眼的金桂。”狐裳容俯身拾起几朵落花，捧在手中轻轻嗅着，“只知道万物皆可入药，桂花也不例外。而桂花我也只在医术上见过几眼，花瓣小小的，很不起眼……很香。”
　　“喜欢吗？”乙文善问道，“若你喜欢，我可以在皇子府里种上一院子的桂树。”
　　“不。”狐裳容却干净利落地拒绝了，眼波流转，“我喜欢彼岸花，那种血一般的红，经常能在坟墓边看到，相传是开在黄泉路上的，也不吉利，种一片彼岸花海，怎么样？”
　　彼岸花阴气极重，带毒性，很少入药，又被称作鬼界之花，向来为其他五界不喜，何况在高风亮节的鹤族，是万万不被允许出现的。
　　她是在挑衅乙文善。
　　“既然是花海，四皇子府种不下。”乙文善微微笑道，“我在城郊有一所面积不小的闲置宅院，愿意为你种上一片彼岸花海。”
　　狐裳容对他的回答不可置否，又捡起几朵桂花，道：“小时候听师父讲凡界的民间传说，有一位妇人生了病，总不见好，什么也吃不下，寻遍名医也找不到病症，她就这样一天天瘦弱下去，直到面色苍白，奄奄一息。丈夫焦急万分，求了佛祖，佛祖也不予回答。那年秋天桂花开得很茂盛，风一吹，千千万万桂花皆落在妇人窗前，金黄一片，恰似佛光。妇人于是忽然说了，她想吃桂花糕。丈夫欣喜万分，连忙叫人做了桂花糕给妻子吃，妻子的病就渐渐好了。人们都说这是佛祖显灵。”
　　狐裳容说罢便笑了笑，佛，是神，或是仙，怎么会管凡界疾苦之事，生老病死是轮回之道万物寻常，哪里来的佛祖显灵呢。他们妖是断然不会相信的，也就当个趣事一说。
　　“桂花还可以泡茶、酿酒。”乙文善柔声道，“你若想吃桂花糕，或者想喝桂花茶，桂花酒，我都可以为你做。”
　　“四殿下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会这些？”狐裳容眉眼弯弯，笑道。
　　“以前不会。但是娶了你，我就应该学会。”乙文善说得很认真，他拿出一个蓝底银线的香囊，牵过狐裳容的手，将她手心里的桂花一一放进香囊里，“桂花陈香扑鼻，可以让人神清气爽。我们可以一起拾桂，我想将这个香囊送给你。”
　　“四殿下也会喜欢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
　　狐裳容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的问题。
　　“也会。”乙文善的眸子亮如星辰，“裳容会喜欢，我自然也会喜欢。”
　　“我可没有说过我喜欢……”狐裳容微微有些气恼，却自己理亏，只好闷头朝前走去，蹲在一株桂树下捡拾桂花。
　　乙文善在她身后笑得欢悦，紧跟上前，也不再顾忌形象地蹲下身和狐裳容一起拾桂。
　　正如民间所有新婚燕尔的夫妻一般幼稚而温馨。
　　走过几株桂树，桂花已经装满，乙文善将香囊绳子系紧，递给狐裳容。
　　“桂花不晒干，会不会烂……”狐裳容忽而担忧地说。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已经开始在乎这个香囊了。
　　乙文善安抚道：“这个香囊是我亲手制作，材料特殊，不必担心。”
　　狐裳容于是松了一口气地点点头，正想起身，意外踩到裙摆而向前跌去，眼看就要撞到树干上。
　　她眸光一凛，迅速翻身侧过，按她的预料是能够稳稳落到地面的，却好像撞在了一堵墙上，眼看着要掉下去，心下一惊，连忙抱住离自己最近的物体。
　　乙文善有些无奈地看着紧紧抱住自己的狐裳容，温柔地说：“裳容，已经没事了，你不用……抱这么紧的。”
　　狐裳容立刻松了手退后几步，面有愠色：“若不是你挡在我的前面……”
　　“若不是我挡在你的前面，你就要撞到地上了。”乙文善却打断了她的话，煞有其事地说。
　　“你……”狐裳容气得说不出话来，一甩衣袖，冷声道，“我没空和你争辩这些。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先走了。”
　　“裳容，你真没趣。”乙文善靠近狐裳容，将额头搭在她的肩窝上，似乎有些疲惫地说道，“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像一对平常夫妻一样相处呢？”
　　狐裳容浑身一颤，想要伸手推开靠在自己身上的乙文善，几次犹豫，却终究还是放下了手。
　　她声音清冷：“……现实所迫，四殿下还是别做梦了。”
　　皇室联姻，难以成就真正的佳话。
　　须臾也没听见乙文善的回答。
　　狐裳容疑惑地侧头望去，乙文善闭着双眸，蝶翼般的眼睫微微颤动着。
　　狐裳容退后一些，乙文善也跟着倒了过来，连忙扶住他，耳畔的呼吸声亦浅亦深。
　　这是……睡着了么？
　　狐裳容脸色一黑，让他别做梦，他这偏偏真的做梦了？
　　“喂，乙文善，你醒醒……”狐裳容无奈地拍了拍乙文善的脸，为什么这都能睡着？
　　乙文善握住她的手，低声喃喃几句：“裳容，我有些累了，你让我睡一会儿……”
　　“到了清仪殿你再睡啊，这……”狐裳容无可奈何地揉揉眉心，想要扶着乙文善走几步，却发现自己根本没那力气。
　　“不要，就在这里睡……我抱着你……我走不动了……”乙文善像个孩子一般软声撒娇道。
　　“在这里？！乙文善你疯了……”狐裳容咬牙切齿地低声吼道。
　　这里可是御花园，若有人无意经过看到他们……
　　“无妨，我们是夫妻……”乙文善揽住狐裳容的腰一施力，两人便滚进了小径旁边的桂花林里，乙文善护住狐裳容以免她被树干撞疼，靠在她身上，语气慵懒地说道，“被发现了也没什么。”
　　狐裳容后背抵着桂花树的树干，耳尖泛红，她低吼：“乙文善，我劝你收敛一点！”
　　乙文善将头靠在狐裳容的肩窝上，她身上淡雅的清香和桂香萦绕在一起，让人安心。
　　他无辜地说道：“我很收敛啊，而且我遵守承诺也没有碰你……怎么，难道你在担心这个？”
　　“我……”狐裳容无语凝噎，她没想到这个，但她觉得乙文善光天化日之下想在御花园抱着她睡觉，就已经很过分。
　　但她又能说什么？乙文善的确没有违背承诺，而夫妻之间搂搂抱抱也无伤大雅，只是……只是在御花园里，难道不会遭人诟病吗？
　　乙文善直起身，眸色缱绻地望着狐裳容，低声笑了起来：“裳容，你生闷气的样子真可爱。”
　　狐裳容屡屡被调戏，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乙文善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好啦，不要讲话……乖，午膳时间到了叫我……我现在要睡觉了。”
　　说罢放下手，将头枕在狐裳容的腿上，喃喃一声：“在我面前，我希望你能卸下所有防备……”
　　狐裳容浑身一颤，盯着乙文善，后者唇角带了一抹极淡的笑意，轻轻闭上双眸，不再说什么。
　　只听见风声席卷而过，林间簌簌，桂香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