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是风》蓝宝石别墅

6、6

　　六

　　“你是因为特别懒惰还是特别忧伤？这么长时间竟然什么也没做，哪里也没去！”
　　我知道她又来了。
　　我懒得理她，就像我懒得理一切。
　　只是她的香，缭绕温熙，让我再度沉醉，无力拒绝。

　　我闻到这香气渐渐转冷，好像叹息声声沉落，溅起一片不悦的氛围。
　　她不高兴地说：“免费试用妆只有两次，你用完了，却浪费了。”
　　我哑然失笑。
　　我竟不知道连梦也如此斤斤计较。什么浪费不浪费，如果这是一种交易，那么就此结束吧！

　　沉默如一阵巨大的黑暗，霎时将我压迫。
　　“不行！”
　　我分明感到她就是这黑暗本身，依依地缠紧了我。

　　“连梦也要和人做生意么？”
　　“呵呵呵呵！”她的轻笑如一阵孤烟升起，将黑暗晕染得有些浑浊。
　　“知道么？我本是世界的一部分，你逃无可逃。来吧，乖乖地来吧！听我的话，要知道你浪费的是我的精气。”

　　有两滴冰凉的香露滴落在我的额头，忧伤的气息顺着它流淌的痕迹，爬满了我的面颊、我的颈项，直到肩上。
　　原来是她在哭。

　　我倒是有点惊讶了。
　　“求你了！”她收住如烟的笑，换了祈求的口气说话。
　　“你知道天生无法完整的命运有多么无奈！我在每个黎明破碎，然后，整个白天，我用全部的精气把自己合拢。这时候我没有心，没有灵魂，没有喜怒哀乐，我成了全世界最无聊的东西。那一个个白昼多么漫长！我只能寄寓在我找到的人身上，盼着他们能给我一些痛快或有趣的遭遇。每年我只能找一个人。你别告诉我今年我找错了人！求你，带着我随心所欲地行走吧！我能帮你免去所有的羞耻和尴尬，你可以为所欲为，难道你不想吗？”

　　我感到周身袭来一阵奇异的柔软，好像是一种我久已陌生的渴望。
　　深夜里我却有苏醒的感觉，因为我忽然很想流泪。

　　“我想找回我儿子。”我疲倦地说，“可是这件事我不必隐身去做，真的没有必要。如果你愿意，跟着我也无妨。”
　　她又一次吐出孤烟般的笑来。这一次，她的声音有点狡猾。
　　“跟着你，就不会白白地跟着你。若我跟着你，别人就只能看见你的衣服，看不见你的□□，难道你想让自己显得如此诡异？”
　　“那我求你放过我吧！”我终于流下泪来。“我现在只想找回我的儿子了。真的，别的，我都不想。”
　　“你儿子正在世界的某个地方，他也在想你。他的思念会把你带到他在的地方，你不用着急。”

　　她的香气，开始变得淡远而渺茫。

　　“可是你不可能立刻就找到他。除非你有办法让自己变得无比鲜明而隆重，以致全世界都能注目于你。你做得到吗？”

　　我分明感到自己被格外强烈的渴望敲击，一下一下，让我深深地陷落于无力。

　　她的香气，像一只柔媚变幻的佛手，开始抚摩并拥抱着我的全部，让我感到油然而起的依恋和暖意。
　　“和梦神打交道不会比和人更容易。”我听见她变得柔和友善的声音。
　　“去吧！你这个可怜又奇怪的人。走出去，你会发现今天的太阳升起得别有意味，世界也会与你原来知道的不同，也许更美，也许更鬼。不过，再没有免费的好事了。事实上，人生本无免费的好事，不管是在梦外，还是在梦里。现在我要拿走你身上的一些东西，那是我觉得漂亮可爱的东西。不要害怕，拿走它，不会疼，只会让你觉得更自在舒服的。”

　　一团分外美丽的蓝色，在我眼前恍然闪现，缓缓降落，像我买给儿子玩的发泄蛋，软软地在地上摊开，模样显得有些可爱，又有点无赖，让我回想到某些因善良而起的羞耻之心。
　　它又缓慢地聚拢，弹起，飞快地消失。
　　“很美！是天空和大海的颜色，不是吗？”
　　她的轻笑再起，烟一样绵延，又散尽。

　　我发现自己正立于虚空之中，紧紧地------自己，拥抱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