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密码》弗长安

9、是人非人，生时不对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都十点多了，去卧室看了眼，海子还在睡。他应该是很久没睡好过了，我也没喊他，收拾了昨天吃喝弄的一片狼藉的客厅，然后出去买了些早餐回来。

　　海子晃荡着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十一点多，我把早餐给他热了热，又坐在了电脑前。
　　干嘛呢小六爷？海子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看我在电脑前忙活。

　　我盯着电脑，顺口答了一句，买船。

　　买船？？？！！！！

　　我越过电脑看着海子，对，买船。

　　海子沉默了一下，然后继续吃早餐，你要回去？

　　我点了点头，说，既然躲不过，那就不躲了。左右不过一条命，总比这样每天提心吊胆的强。你说呢，海子。

　　我看像海子，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笃定，人一旦下了决心连命都不要，那就没有什么好畏惧的了。海子沉默的吃早餐，我看了他一会儿他也不给我个眼神，我只好摸摸鼻子又刷淘宝看二手船去了。

　　我从来都没怕过死，我怕的，是死不了。我敲定一艘还不错的渔船，正询问着，海子在一边幽幽的说了一句，小六爷，死一点儿都不可怕，但那个地方很可怕。

　　我停了停手，继续定船，反正都已经这样，破坏罐子破摔吧。

　　海子又瘫在沙发上抽烟，一根接一根的，一会儿就扔了一地的烟头.....良久，海子像是脱下了什么包袱一样，说，行吧，那我就，再和小六爷走一回！！！最坏也不过就是现在这样了。

　　躲避恐惧的时候，恐惧如影随形，一旦决定接受恐惧，恐惧反而不是那么恐惧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海子出奇的平静。这种平静不是强装出来的表面功夫，而是一种对命运妥协接受后的坦然。

　　我带着海子在理塘转了转，大大小小的寺庙都去烧烧香，用海子的话来说，广撒网普捞鱼，庙拜多了，说不定就有哪个菩萨发现了我们，因此来拯救一把呢。

　　我们最后拜的一座庙是理塘寺，又被人称呼为长青春科尔寺。当地人以藏语称呼，但是我听不懂。这座庙依山而建，气势恢宏，暗红的墙体在蓝天白云下，格外的漂亮，因此来往的游客也不少。

　　我和海子混迹在游客中，人声和香火能使我们产生一些真实的感觉。寺庙里的喇嘛各做各的事情，悠闲又严谨，这让我和海子有些羡慕。

　　海子各处都拜了拜，说，小六爷，这佛祖还挺厉害的，我觉得心情平静不少。

　　我抽出一根烟点上，那是你自己大彻大悟，跟佛祖没什么关系。

　　烟刚吸了两口，一个年纪挺大的老喇嘛走了过来，看了我和海子几眼。我赶紧把烟掐了，冲着老喇嘛合十，对不住了，大师。

　　老喇嘛慈悲的笑了笑，一口汉语有些生硬，合十的时候，双手不能贴紧，这样正法进不去的。

　　我看看双手，然后微微虚了一下掌心，又重新拜了拜。书上说佛法僧是三宝，我心想拜一拜这老和尚应该也不亏。

　　老喇嘛看了我一会儿，又看了海子一会儿，摇了摇头说，是人非人，生时不对。

　　我听了这话，浑身如遭雷击一般，当下就忍不住要跟这老喇嘛跪下。老喇嘛似乎看出了我的意图，冲我摇了摇手，用藏语念了几句佛号。

　　海子在一边也赶紧上来拜佛祖一样拜了拜老喇嘛，虔诚的好像临时抱佛脚的人不是他一眼。

　　老喇嘛叹了口气，说了句来处是归处，归处是来处。然后就要绕开我和海子走。

　　海子扯了老喇嘛的衣裳，高僧大师一叠声的称呼着求教，当年那海混子厚脸皮的劲儿又上来了。

　　见这边热闹起来，游客便三三两两的聚集了过来，对着海子和老喇嘛指指点点。有的说老喇嘛是骗子，有的说可能这小伙子真遇上什么难题了，还有人说这俩人搁这唱双簧呢，上回他就见过这种一唱一和的。

　　我看了看那个说唱双簧的人，剃着蛋青的头皮，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身边跟着一个挺妖艳的小老妹儿。

　　那哥们见我看他，特地楼了一把小老妹的腰，指着老喇嘛和海子跟我说，小兄弟这场面没见过吧，千万别上当，我老早还见过搁地上躺着被老和尚胡楼一把就活蹦乱跳的呢。都是骗人的，小招数！

　　妖艳小老妹一边看热闹，一边捧场，大哥奏是见多识广！

　　周围的看热闹的游客听了金链子的说法，也都纷纷点头，然后七嘴八舌的也开始聊上他们的真实见闻起来。

　　我搁心底嘿嘿笑了一下，被老喇嘛那几句话冲击的发冷发麻的身体，渐渐开始回暖。这些乱乱糟糟说着自己或有一个朋友的真实或者虚构见闻的人民群众们真是可爱，有声有色，有血有肉，真实的可爱。

　　老喇嘛到底不是真佛，没算出海子是个赖皮的。这会儿被扯的脱不开身，又被众人指指点点的围观，只好把手上的念珠拿了下来，然后转头扔给了我：给你给你，其他随缘。

　　海子见老喇嘛舍了东西，也不再赖着，放手让他走了。我拿着老喇嘛的手串，对着他的背影合十拜了一拜，总不能白拿别人的东西。

　　我翻看着老喇嘛扔过来的念珠，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明明是海子缠着他，为什么他把念珠扔给了我？

　　金链子也凑上来看了一眼，说，不值钱，塑料的吧。正说着又看见海子往我身边过来，赶紧搂着他的小老妹就退开几步：去！合着你们还是一伙儿的，年纪轻轻的干啥玩意不好，啧啧！

　　金链子说完就搂上小老妹吐着槽走了，众人见没热闹看，也都陆陆续续散开了。海子看了眼金链子的背影，笑了笑：挺可爱的。

　　我捻了几下念珠，仔细看了看，像是盘了挺长时间的凤眼菩提，都已经开片了，暗红暗红细腻如玉。我把念珠收好，对着海子说，哟，转性子了，他骂你骗子呢，不上去干他？

　　海子回头看了看，然后转过头来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吧，小六爷。

　　轻松了几天，我就和海子赶往了海口。见了见网上约好的二手渔船卖家，然后就把船定了下来。

　　三亚如今发展的不错，我和海子住了几天，托着卖船给我的卖家的介绍，花钱跟着一个捕鱼公司的新员工一起考了海员证。然后跟海子一起买足了吃的用的，一鼓作气破釜沉舟的去了公海。

　　小六爷，还能找到那个小岛吗？三年前去那个小岛的时候是晚上，因此海子有些担心我们找不着地方。

　　我伸手摸了摸胸口的那几只眼睛，越来越烫，说明正在接近那个地方，放心吧，那鬼地方给咱们打上了烙印，自然会带咱们回去的。

　　海子解开衣裳看了看，小六爷，我怎么觉得这玩意儿越来越水灵了，就跟要活了一样。

　　我侧头去看了两眼，确实，那些眼睛红彤彤水汪汪的，似乎下一秒就能自主眨眼一样——十分恶心。

　　小六爷，这玩意儿，别是个活物吧？海子犹自看着自己的胸口，伸手搓了搓。

　　我不想说这个，随意换了个话题：你丫能别这么猥琐么，自己的胸你都不放过！

　　海子抛开了探究眼睛的想法，跟我你一句我一句的怼了起来：呦呵，三年不见，这方面小六爷倒是成长不少呀。

　　比不过你，变态不少。

　　卧槽，你才变态！我这是学术探讨！

　　谁学术探讨的时候，还摸着自己的胸，你说你不是变态是什么！

　　海子嘴上骂骂咧咧几句，不再跟我对话。我其实挺喜欢海子跟我怼跟我犟的，这样就好像以前，意气风发不知天高地厚。

　　现在的海子总是偶尔被我引起了兴致时才兴高采烈的同我吵吵几句，其他时间就沉默抽烟，或者发呆。

　　这种一会沉默，一会儿高潮的样子，让我觉得有些慌。

　　像是，回光返照。

　　我摇摇头，把不吉利的念头撇开，开始思考起海子的话来，于是也拉开衣领，看了眼那几只眼睛，别说，还真像活物。

　　小六爷你也挺变态的。

　　我正看着那几只眼睛呢，海子就在一边幽幽的说了一句，语气挺欠的。

　　我白了他一眼：别贱不嗖嗖的，好好开船。

　　烙印发烫终究不是精准的导航，我和海子在海面上一连转了三四天，才找到当初那个岛。

　　登岛的码头还在，不过已经破旧了。我和海子上岛的时候，有些感慨。兜兜转转，死去活来，我们还是躲不过，又回来了。

　　昔日的江北基地依旧在，但长时间没人打理，已经荒芜残破。海面上潮湿，盐水腐蚀，原本恢弘先进的基地，现在荒凉的就跟七八十年代的破旧厂房一般。

　　我和海子走了进去，原本的环桩透明的通道旧的发黄，金属铺的走道缝隙上，挤满了野草。

　　一路进到基地里的主控室，之前的电脑设备都还在，不过也是落满了灰尘，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地上散落的纸张，血迹，看起来撤走的时候挺匆忙的。

　　我和海子穿过了主控室找到了宿舍区，沿途耷拉下来的电线，灯管，让这里像世界末日一样，科幻又清冷。

　　我和海子找了一间靠近主控室的房间，这里是离出口最近的房间了，里边散落着一些衣服被褥，彰显了这间房子主人撤退时的急促。

　　海子看了眼，跟我说，还行，收拾收拾，能住人。

　　我和海子把房间略微整理了一下，里面像太空舱一样，靠舱体的地方有两张一米二的床。我和海子把船上的东西都收拾了，搬到这间房子里，接下来我们可能要在这里生活半个月，或者一个月，不确定时间，首先要确保有吃有喝。

　　这地方，跟咱们当初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海子感叹了一句。

　　我和海子收拾完东西，开始四处查看，这里跟当初刚来时的样子相比，确实截然不同。

　　谁！！！！我和海子临近训练舱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影子一闪而过，像是人某样的一个东西。

　　这岛上，难道还有人....或者其他的东西？？我和海子面面相觑一下，白毛汗瞬间布满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