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密码》弗长安

8、诅咒

　　海子来的比我预料中的还要快。

　　小六爷。打开门的时候，海子一副颓废又神经质的样子出现在我面前。双眼布满血丝，眼袋下的深暗不知情的还以为是纵欲过度。胡子拉碴，头发凌乱，开口叫我的时候，声音嘶哑的似乎长久没被水滋润过，干拉拉的像生锈的锯子锯木头一样。

　　我把门拉开，海子就跟在我身后走了进来。进来之后海子先是四处看了几眼，然后才略微放松的摊坐在沙发上。

　　我倒了一杯水放在他手里，他接过去两口就喝干净了。

　　我皱了皱眉，接过空杯子，给他递了跟烟，尝尝，藏区特产。

　　海子接过烟点上，发白起皮的嘴唇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小六爷，你过的怎么样？

　　我环顾了房间一眼，除了原本房东留下的一个旧冰箱，饮水机，三张破沙发、桌子、椅子还有电脑之外就没什么了，就你看到的这样，你呢，从哪来的。

　　海子咳了一下，像是被烟呛着了，靠在那张破沙发上的身影像摊开的一堆水泥，从义乌来的，打了一段时间的零工。

　　我看了海子的两眼，不过三年左右的时间，他居然沧桑成这个样子了。原本的海子也不是很好看，但他好歹年轻精神，打扮起来也还是有好些女孩喜欢他身上那股子痞坏的劲头。现在再看过去，十足的一个工地搬砖头吃尽了生活苦头的农民工的形象，年轻的朝气和气息在他身上荡然无存，仅剩下在生活中垂死挣扎留下来的痕迹。

　　我鼻子酸了一下，连忙抽了几口烟掩饰，吃饭没有？。。。看你这熊样就像没吃。。。出去吃吧？。。。算了，你先去洗个澡，我叫个外卖。

　　情绪问题，我自言自语的就都安排了，也不管海子什么有什么反应，就把他推到了厕所里，指着洗漱用品和毛巾让他自便。

　　海子对着洗漱台上的镜子照了照，又回头看了我一眼，露出了从进门到现在唯一一个真心的笑，小六爷会照顾人了。

　　去你的，照顾个屁啊。我骂了海子一句，顺手把门带上就出去了，早些年见多了生死离别，本以为早就什么都看淡看开了，这会儿居然连海子一个笑都见不得。

　　我按了按发酸的鼻子和发热的眼，心口堵着一股上不来下不去的气。

　　抽完烟平静了一会儿，我才拿起手机点了几个常吃的小菜，打开冰箱看看只还剩了三瓶啤酒，于是拿了钥匙，到楼下小卖铺又搬了一箱啤酒上来。

　　海子洗完澡刮了胡子，总算是恢复了一点活力，见我搬了啤酒上来，就上前接了过去。

　　外卖来的也快，我把几个小菜摆在了茶几上，海子把啤酒踩在了脚下。这个时候本来有许多话要说的，但我和海子什么都没说，先倒上酒喝了起来。

　　理塘的天气一向好，现在正是傍晚，太阳落山前的光线通红金黄从窗子招进来。海子背靠着窗子，隐匿在阴影里，我的半张脸则被光线照着，暖洋洋的。

　　理塘漂亮，那边随便走走都是寺庙，我喝着酒，随意的跟海子聊着，等明儿我带你去转转，烧烧香拜拜佛，求佛祖送你个媳妇儿。

　　海子喝着酒，藏在阴影里的眼神有些迷离，媳妇儿？真媳妇儿还是假媳妇儿？

　　傻了，媳妇儿还有真假。我不欲跟把话题牵扯到那方面去，就故作轻松的跟海子扯淡。

　　海子不接话，依旧闷头喝酒。

　　海子，你信佛不？我又换了个话题。

　　信，什么都信。只要是能排的上名号的，我现在都信。海子倒是笑了笑，接着又说，就是我不相信现实。

　　听起来挺文艺的一句话，但你要是知道了我们曾经的经历，就会觉得这句话多可怕。

　　我顺手点了根烟，心情有些烦躁：你转头看看，窗外边的天，这太阳，还有那些光头的和尚，你手里的酒，烟。。。哪里不真实了？这就是真实的！！！

　　我像是安慰海子，又像是肯定自己，一边说一边使劲的点了点头，对，这都是真实的，你他妈的好好看看。

　　海子又喝了一杯酒，应该称之为灌。然后伸手拉开自己的领口，露出靠心脏那边的胸部出来，小六爷，你看看这个，别说你没见过。你觉得现实吗？你觉得......我们还是人吗？？？

　　海子的左胸口上有一道疤，那是小的时候下海被船锚刮的。在疤痕下方，有一排红色的圆圆的，眼球一样的印记，一共四个，像是刺青刺上去的一样。

　　我看了两眼就把眼睛转开了，这个东西让人浑身发凉，行了，不就是几个印子，咱不是人还能是什么，鬼啊？

　　海子松了手，小六爷，你有几个？

　　我下意识的捂了一下胸口，随后又若无其事的把手放开。我的左胸上，有三个红色的眼睛，比海子少了一个。

　　最后一次从哪鬼地方逃出来的时候，我也觉得事情就此了了，我也觉得我们终于回到了现实中.....海子的声音有些发抖，喝了一杯酒压了压才继续说，但是这个东西出现了，跟...跟我们弄死那些东西的个数，是一样的....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

　　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其实我真的不知道。从外表上看起来，我们绝对的是人，但是从来处，从时间，从其他的因素上来说，我们更像是个硬插进这个世界的bug。

　　小六爷，我，没有一天不后悔的.....做梦后悔，醒了后悔，后悔当初接了那个电话，后悔拉着你一起，进了那个鬼地方。海子痛苦的薅着头发，濒临崩溃的边缘。

　　我拍了拍海子的肩膀，不怨你，也不怨谁，这都是命.....

　　一箱啤酒大半被海子喝了，我把他扶着扔到了卧室的床上，然后拿了衣裳去厕所洗澡。

　　镜子前我还是跟以前差不多的样子，除了眼神里多出来的沧桑和疲倦。我用手搓了搓胸前的那几颗眼睛，没有搓掉，而且越来越红，像要滴血一样。

　　自从前几天百慕大出现了那个地方的东西后，这几颗眼睛的图案就开始越来越红，而且越来越活灵活现。

　　我看着这几颗眼睛，心里知道，我们这些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人，终究还是逃不过被诅咒的命运，我们，最终应该还是会回到那个地方去.....

　　我一边淋着水，一边思绪纷乱，想找着点头绪理清，但徒劳无功。

　　呼，既然躲不过，那就迎上去看看！！！我下了一个听无厘头的决定，然后往客厅的沙发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