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海南山见未忘》半叁

40、极致黑白

　　“我不冷。”

　　尹南风伸手就要去解扣子，她早就不觉得冷了，寒风凌冽，抵不过心如古井，不起波澜。

　　遭遇了冷眼相待，张日山也不恼，按住她的手，却触到了一片冰凉，他的心刺疼了一下，下意识就握住了。

　　“南风，别逞强。”

　　温暖从他的手心一点一点传递过来，尹南风只觉得自己握住了一个烫手山芋，温暖而扎手。

　　半跪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曾经是她的心之所往，她愿意为了他去闯火海刀山，去那凶险莫测之地，把自己变成一个异数，可到头来，他回应了，她却并不欢喜。

　　因为，不等价的喜欢，总归是伤心的。

　　用力将手一点一点抽出来，寒风从手指缝隙里穿过，他给的温度散去，如天边云烟，缘聚缘散，飘渺无依。尹南风很冷静，冷静到一丝颤抖都没有。

　　“张日山，我不想伤害你。”

　　因为曾经受过，所以，深谙此中感受，所以，离我远一点。

　　天冷风凉，他的手心却出了汗。敛下眼睑，长长密密的睫毛投下一道阴影，遮住那双浩瀚如星海的眸子，也遮住他眼底所有的情绪，一点伤心也好，十分痛爱也罢，都不见一分一毫。

　　隔了好几秒，他才开口。

　　“你若丢下我，才是对我的伤害。”

　　他无惧恩情凉薄，只怕身畔没有她。没有她，往后余生，无枝可栖，或许他就真的成了孤寡老人，连一颗真心都无处寄放。

　　从来没见过他这番模样，彻底放低了姿态，仅用一个“丢下”，就让她丢盔卸甲，束手无策。

　　一时之间，尹南风竟然无言以对。

　　半晌，她站起身往前走。

　　“罢了，随你。”

　　风中，传来她倦慵疏懒的声音。

　　她穿着他的黑色长大衣，走在前面，双手拢紧，宽宽大大的廓形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肢，挺得笔直的背。像去赴一场有生之年必须赶赴的约定，若慢了一步，便会前功尽弃。

　　明显感觉到她软了态度，张日山迈步跟上去，眼底渐渐浮现了一层淡暖色。

　　原来，她还是那个口硬心软的尹南风，纵然无心无情，也不懂如何伤人至深，只是用力把人推开，却也小心翼翼地收着劲，怕别人摔了疼了，伤了痛了。

　　“罗雀，跟上。”

　　拿过椅子上的背包，声声慢大步追了过去。

　　砖楼地下的暗房里，黎簇跟苏难正在对峙。他们面对面坐着，全身绷紧，互相试探的同时，时刻警惕着躲在暗处的狙击手。

　　“小孩儿，你以为自己可以活着走出汪家吗？”苏难挑了挑眉，语气里带了几分恐吓。

　　汪家高层已经对他起了疑心，之前测算的比率，其中端倪，自然瞒不过汪先生。

　　耸了耸肩，黎簇嘴角微翘，似笑非笑道：“我已经通过了汪家的测验，运算比率合格，为什么不能好好活着？反倒是你，从墨脱回来后，一切都变了吧？如果他们没有怀疑你，怎么会把你和我关在一起？”

　　他早就不是那个咋咋呼呼的男孩了，经历了这么多，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超乎同龄人，就这点唬人的阵仗，还骗不了他。

　　没想到他这么沉得住气，苏难不禁高看了他一眼，很快又开口道：“今天，我们肯定有一个人走不出这扇门，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我不想死，你觉得会是谁呢？”

　　“反正不是我。”黎簇撇嘴道。

　　因为坐的久了，他干脆放松四肢，整个人窝进椅子里，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势，隐隐还带了几分嚣张无赖。

　　“你这份自信，还真是跟吴邪格外相像。”想到那个死在墨脱雪山的男人，苏难柔和了眉目，但又马上蹙起眉，“只是没有实力的盲目自信，只会让你离死亡更近一步。”

　　“很多人都说，我跟年轻时的吴邪很像。”

　　黎簇有些恍神，这一路他都按吴邪计划好的路线前进，到了现在，在别人眼里自己仿佛成了他的影子。

　　顿了一下，他眨了眨眼，甩开这些念头，坚定地说道：“吴邪活到了今天，我当然会活得更久。”

　　“我倒希望你能一直活——”

　　“砰——”

　　一声枪响，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苏难下意识地低头，子弹从她耳边擦过，带起灼热的刺痛感。

　　“看来，他们要杀的人是你。”黎簇镇定极了，眼神里带着得意。

　　“趴下！”

　　一把将人按到地上，苏难终于意识到形势不妙。她原本以为汪家只会在他们之中择一人杀之，没想到竟然会赶尽杀绝！

　　死死地贴着地面，黎簇瞪大了眼，难以置信道：“他们疯了吗？连我也杀！”

　　“他们没疯。”苏难微微抬头，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飞快确定了逃生路线，“待会儿我数三二一，马上往外跑，不能停！如果被抓住，我是不会管你的死活的！”

　　“三，二——”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榴弹，她探出身子，往狙击手所在的位置一扔，“一，跑！”

　　轰的一声巨响，黑烟火光中，两人头也不回地往另一个方向跑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路上竟没碰到任何阻拦，顺利地出了砖楼。

　　等他们离开后，拐角处，两个墨色身影缓缓走出。

　　前头，尹南风闲庭信步地往地下更深处走去，长裙下摆在大衣下，拢成一朵花的褶皱，在黑暗中轻轻摇曳。大衣衣领下，隐约露出一截雪白，极致的黑与极致的白，融合在一起，透出一种矛盾的风情。

　　后面，穿着黑色毛衣的张日山离她半步远，如影随形，眼底的深情，仿佛一汪深不见底的秋水，让人心甘情愿溺死在里头。

　　身后的走廊尽头突然传来枪声，似乎是吴邪的人和汪家交上火了，紧接着，枪声四起。而她的眼里竟然噙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她甚至回头斜睨了张日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