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五十二章·来生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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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落了。
很多事情已经改变了，可有些事情，即使拼尽全力也无法挽回。
“皇太后万安。”叶天士照例请了平安脉，私底下早已禀告弘历，容音的病势愈发沉重了。
容音已经病了快半年了，一直昏昏沉沉的，总是睡着，仿佛怎么也睡不够似的。弘历不敢离开她，生怕她一睡不醒。永琮的妃嫔们轮流来侍疾，小辈也时常探望。容音醒来时看见孩子们，苍白的脸上也有了笑意。
璎珞在那一年生了傅恒的长子福灵安，弘历的“金口玉言”失效了，终究没能让永琮娶了傅恒的闺女——傅恒的大女儿静姝生在乾隆十九年，和永琮的年龄差距实在太大了。永琮的姻缘最后落在了鄂弼的小女儿头上。
一夜凉风起，圆明园的桂花开得汹涌，璎珞和明玉一起递牌子请安，看见容音的样子，险些哭出声来。
“你们俩别这个样子，我还要看着你们俩成为亲家呢。”容音道。
璎珞压下心中悲伤，道：“姐姐，昭瑾生了儿子，太上皇赐了名字叫‘丰绅济伦’。公主说等出了月子就抱过来给姐姐看。”
“好……”容音连说了几个“好”字，“时间过得真快，我只觉得昭瑾还是个孩童，转眼就当额娘了。”
明玉也道：“昨儿孩子洗三，奴才也去瞧了，长得像驸马。”
容音虚弱的脸上浮现笑意：“瞧你说的，不然还能像谁呢？”
“都说‘外甥像舅’，奴才想着该像皇上才是。”
此话一出，璎珞也跟着笑了起来。
容音看着面前已经梳起妇人发髻的璎珞和明玉，忽然觉得这种幸福感有些不真实。
她平安渡过了乾隆十三年，她看着儿女成亲，看着儿孙满堂……高宁馨在乾隆二十年病逝，淑慎也在四年前年去世了。她们去世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容，想来她们已无遗憾。
那自己呢？
在避无可避的死亡面前，自己也能如此洒脱吗？
在乾隆十二年苏静好病逝时，容音甚至有些害怕，可后来，随着阿玛额娘相继离世，曾经一起从潜邸过来的高妃娴妃陆续离开，甚至还有九阿哥和六公主……直到如今，她一脚踏入了鬼门关。容音忽然醒悟过来，人生在世，不就是一次次的遇见和离别吗？所亲所爱之人，所有所恋之物，终究免不了一别，这是人力所无法改变的必然。它不会因为你们是骨肉至亲就宽赦。
世人终有一死。
至少我是幸福的。容音想，至少比上次幸福。
“我总要亲眼看着曾孙出世的。”每次弘历红着眼睛，容音就用这句话宽慰他。
永璜的前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家，长子绵德的福晋已经有了身孕。
“皇额娘，您的曾孙还等着您给他挑媳妇儿，以后还要您抱元孙的。”永璜跪在床前，一个四十几岁的大男人也落下泪来。
“各人自有各人福，皇额娘有你们这些孝顺的孩子，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弘历背过身去，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而后装作生气的样子对儿子说道：“你看你，都多大了？差事办完了吗还在这儿杵着！”
“儿臣告退。”永璜抹了一把泪，出去了。
谁都可以看出来，容音过不了这个冬天。
真冷啊。
明明屋子里地龙烧得暖暖的，还有炭盆供热，可弘历只觉浑身冰凉，他甚至不敢闭眼。这个陪伴了他四十余年的女人，早已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他不敢放手也不能放手。
“容音，你还记得咱们去福建那回吗？你一气吃了好些荔枝，差点流鼻血。”弘历尽量和她说些开心的事。
容音点点头：“你也是，还说比皇帝的滋味还好。这话幸亏没让永琮听见了……”
“永琮九岁那年，亲手射了一只鹿，小小年纪就如此有出息。”
“他还养了两只兔子，可两只兔子都是雄的，那孩子还纳闷了好久怎么没有小兔子。还是昭瑞点醒他的。”
“昭瑞小时候闹腾，长大了倒文静许多，难得的是她能降服色布滕巴勒珠尔那个小子。”
“四爷看中的女婿，自然是没错的……”容音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弘历知道她累了，便小心地帮她掖了掖被子。
等容音再醒来，已经是两天之后。
屋子里充满了好闻的茉莉花香，那是容音最喜欢的花。
“璎珞，明玉，你们常在我这儿也不好，你们自己家里就不管了？”
璎珞和明玉对视一眼，璎珞道：“姐姐，家里有媳妇儿操持，还有管家呢，用不着我。”
“就是就是，还是看着娘娘，明玉才放心。”
容音觉得脑内一片清明，人也有了力气，便想起身：“扶我起来。”
“姐姐，叶太医说您要好好静养。”
容音摇摇头：“我觉得今天好多了，明玉，来，帮我梳妆，你也好久没帮我梳妆了。”
她老了，可依旧满头青丝，没有半根白发。她看着镜子里不再年轻的自己，心中生出几分释然。
弘历走了进来，见容音起身，大惊之下就要发怒，容音温柔的嗓音恰到好处地浇灭了他的怒火：“四爷，我没事，你别怪她们，是我自己要起来的。”她对两人说道，“明玉，我好久没吃你做的江米年糕了，能再做一回么？”
“奴才……奴才这就去！”明玉说着就往外走。
“等一下。”容音道，“璎珞你去帮忙。”
支开了昔日的两个贴身宫人，屋里只剩下弘历一人。
“秀珠呢？”弘历问。
容音扶着弘历的手坐回床边：“璎珞和明玉来了，我让秀珠去皇额娘那里问安。”
弘历轻轻揽着容音：“我怕你累着了。”
“我今天好像很有精神，我还梦见宁馨儿和淑慎她们了。”
弘历已经察觉到容音有些回光返照的意思，心中愈发不安，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容音，海西弗朗机国进贡了些稀罕玩意儿，我让李玉拿来你玩儿。”
容音浑然不觉，自顾自地说着：
“你说人死了会去哪里呢？
“真的有转世一说吗？
“如果有来生，你我再做夫妻，好不好？”
“好。”他哽咽着，好容易才吐出一个字。
弘历忽然觉得怀中的人往下一沉。
他的心不见了。
“皇额娘！”匆匆赶来的永琮失声痛哭。
容音终究没看到璎珞和明玉成为儿女亲家，也没能看到绵德的孩子出世。
这一日，紫禁城下了冬日里的第一场雪。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第五十二章·来生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