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茫》芙蓉楼

3、003

　　胖婶和何叔搀扶着冯秀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最起码有半个小时过去了，她依然还在低声哭泣着。
　　胖婶用手别过冯秀凌乱的头发又看看何青，眼神示意“你妈这是怎么了”？
　　确实很少能见到冯秀这般失控，即使以前遇到再大的事她都能冷静对待。
　　何叔长冯秀几岁，这会看着女人还这般的坐在地上，厉声严肃的说道“快起来，来来往往的人看到成什么样”又开始提起她的胳膊，这时冯秀似乎有所动作，慢慢的撑起麻木的双腿委屈的看向何叔“哥，我快被她气死了”。
　　手指指着还站在稍远处的何青，何青看到母亲有所缓解脚步移动几下，又被母亲生气的怒目瞪了回去。
　　“有什么事关起门来说，走”胖婶夹着冯秀一只胳膊弯腰搀扶。
　　冯秀站起来缓了缓，腿已经没有了刚才麻木钻心的难受劲，一双手扶着两边的人转身进了屋里，至始至终都不曾看何青一眼。
　　就如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何青看着那个高大魁梧的后背上沾着一片片白花花的土渣，头发卷缩着爆炸样胡乱的挣扎在头顶，一双拖鞋早已丢了一只，红色喜庆的袜子裸露在外面，笔挺的身形前倾着一瘸一拐的甚叫人心疼。
　　何青想着可能是对自己太失望了吧，这两年接二连三的让母亲伤心，她或许对自己已经能够安心找个好人家已经彻底不抱希望了。
　　何青双腿也已经站得麻木，一双脚冰凉透彻的快要失去知觉，不知冷风吹进眼睛还是突然想起母亲失望决绝的转身，何青眼睛开始泛酸。
　　胖婶出了门拉过何青的胳膊直往屋里拽，何青露出害怕的神色，胖婶使个眼色“有我跟你叔在呢，进去说话，外面多冷”，说完还不忘无奈的叹口气又手拍拍她的头“你说你这孩子…….”。
　　后面的话何青能猜到，准是都对自己欠妥的做法感到无比的失望，第一次离婚让人戳脊梁骨，这次又故伎重演，一而再的这般做法只能换来别人刻意的在骗婚的词语上加上一个名字。
　　何青进了屋胆战心惊的坐在转角沙发的一角，甚至是靠近门边的，她时刻在防止母亲恼羞成怒提起刀坎向自己，这样跑起来离门近方便。
　　何叔叹口气询问何青到底是什么事能把母亲气成这样，他是家族里还算威严的长辈，何青自小就有点害怕，这会听着何叔带着训斥的话语赶忙解释了事情的经过。
　　胖婶拍下桌子又看向何青“那小子真这么说的，就这素质？”
　　胖婶见过几次张小军的面，挺文质彬彬的一个男孩，没想到说起话来这么能揭人短，自古都有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这句话，他难道不懂。
　　当下胖婶拉过冯秀的胳膊使劲摇了下“也不怪咱闺女，那小子说话这么难听”。
　　“你安静点，咋咋呼呼的”何叔听见何青的说法自然也很生气，但终归这是一件结婚大事，不能这么说散就散了吧，但是他又不是家长只能是看着冯秀，看她怎么办。
　　冯秀这会的情绪调节了半天初见安静，她顺顺自己蓬乱的头发双眼无神的看了眼何青，又垂下眼帘“哥，我们家也没个拿事的人，你说这事怎么办”？
　　上次的婚姻她听了女儿的话了断的干脆，但一个女人接二连三的出现这种别人口中逃婚的事，这辈子的名声就算毁了，她怕，怕以后女儿就此嫁不出去怎么办？心里受了刺激怎么办？一
　　切的一切她想的太多了，所以害怕的拿不定注意，不知道自己决定的是好是坏。
　　何叔意见是先双方父母见个面，把两个孩子引起事情的根本原因说开了看还能不能缓和，既然结婚日子都已定下来，男方毕竟也不想就此散了。
　　何青想起在婚纱店里张小军怼自己的那副厌恶嘴脸，她对这桩婚姻不抱有任何希望，可能母亲会把她打得半死，但她就是这种倔强又不愿凑合的人，当即表示这婚她怎么都不愿意结的。
　　冯秀拿起火炉上的钳子就要甩过来，被胖婶眼明手快夺了去。
　　何叔和胖婶毕竟不能最终拿定大的主意，再次确认何青的意见，她不顾母亲又激动失望的泪水，还是一口决定不再和张家履行婚约。
　　这时媒人的电话才姗姗来迟，一开口就再次询问事情经过。
　　何青拿起母亲的手机又重复遍俩人的问题，媒人只是唉声叹气，事情经过俩人各说各有理，
　　男方说女方爱钱，还没结婚就总想着花钱还脾气暴躁，不仅不顾及自己是个二婚女人，能找到他
　　们家没结婚的儿子算是造化，还故伎重演。女方说男方小气不够大方，就一百块钱都不愿意出还出口伤人，结婚后必定会变本加厉。
　　媒人又让何晴把电话交给冯秀，作为表姐妹她肯定心向着冯秀，刚接到男方家长电话后她立马淡化事情经过，以两个孩子都年轻气盛又经常不在一起为由，中间有误会或者小矛盾在所难免，这不都交往一年了感情还是蛮深的，希望男方能够大气点理解女孩子的小毛病。
　　好说歹说男方愿意坐下来说说这件事，媒人心情稍微放松点又赶紧打给冯秀，作为表姐妹她实话实说，何青本就是个二婚，再加上第一次婚姻那样草率了之，确实有让别人可以拿来说的诟病，希望女方也给个台阶承认下自己话来张口的错误。
　　但何青的强硬语气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想法，媒人疏通了冯秀却说不通何青，这件事卡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没办法处理。
　　冯秀挂掉电话，收拾下了自己此刻窘迫的失态，看眼身边坐着的胖婶和何叔“今天你婶和你叔都在这里，你给我表个态，这件事怎么办”
　　何青从沙发站起来，抿嘴半天似乎在心里为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细细斟酌一番，才坚定的说出口“我要退婚，我找的老公结婚前都这样羞辱的对待我，以后还能过得好吗…….”。
　　哐啷一声，何青话还未说完就突兀的被一声巨响吓到，母亲冯秀拿着火钳子敲打着火炉上，连带上面的烟囱都在颤抖。
　　胖婶显然也被吓到了，忙又抢下钳子丢给何叔，双手抱住愤愤要站起来的冯秀，腾出一只手捶着她的后背“别激动，出事了要冷静处理”。
　　看着冯秀此刻无助又伤心的虚弱样子，胖婶也渐渐伤感，她们俩人是同龄人，都在经历儿女长大成家立业的时候，那个母亲不是掏心窝子希望女儿能够找个好人家，在幸福的路上过好每一天，只是所有的事情都不如人所愿望的那般丰顺，一难接着一难。
　　胖婶用手背擦拭下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又摇摇头说道“何青，你爸爸当年得了不治之症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你妈妈一个人带大你们两个不容易，眼见这几天日子越过越好你却状况不断，
　　你能认真对待一次嘛，也让你妈妈活的顺气点，她还年轻着呢都有了这么多的白头发，你不心疼吗”？
　　胖婶说着一只手附上冯秀的头发巴拉一下头顶一片白色。
　　何青知道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是多不易，她眼里能看得到心里也能感受到，要不张小军和自己刚订婚那会极力要求她去外省，她始终都不愿意就想留在母亲身边照顾她，姐姐本就远嫁外地，她再跑到遥远的地方，这么大的家里就剩下母亲一人，何等的冷清和孤单。
　　所以何青坚持每两个星期就回家一趟，即使不能让母亲过上多富有的生活，却也能陪她聊聊天解解闷。
　　可婚姻就如鞋子，穿在自己脚上合适不合适只有穿的人才能亲身体会到。
　　何青走到母亲身前，一下子跪在地上，何叔和胖婶赶紧站起来想扶起她都无尽于是，她说自己有很多话想告诉母亲。
　　何青说自己过的并不幸福，第一次婚姻给了她最大的教训就是什么事都不能凑合，她之前发现对方的小毛病，总以为以后长久的婚姻生活中会被慢慢改掉，最起码不影响大的生活方向，可万万没想到小毛病越演欲裂，最后只能自己成了无恶不赦，千年难遇的逃婚女。
　　她这次和张小军的矛盾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他们自从认识就鲜少在一起生活，对方只在电话里略表关心的几句话掩盖了他们长久存在的矛盾，今天只是一个爆发点。
　　她内心也渴望幸福的婚姻，希望对方能够理解包容，甚至对她上段婚姻抱有两种看法，一段感情的结束不是一方的错，双方都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才走到那一步，却不是被人当成羞辱拿来嘲笑的。
　　何青说自己需要的是一段平等尊重的婚姻，而不是寻找低人一等永远用来攻击自己的另一半。
　　何青长跪母亲，承认自己是个不孝顺的女儿，屡次出现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让母亲在河上村这个古老绵长的村里成为人人耻笑的对象，看着母亲低垂的眼帘紧紧动了几下，又死不乐意听见为自己辩解的说辞，无奈又冷漠的抬起头看一眼跪在地上的何青，用手一推让她出去这个家，别让自己看着心烦。
　　冯秀觉得自己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再不让何青走估计自己都能冲出这个家找个地方隐姓埋名了。
　　何青缓缓从地上爬起来，虽穿着厚实还是暂时一瘸一拐的准备出门，身后母亲又叫住了她。
　　何青让胖婶到房间取过纸和笔拍在茶几上，示意何青站过来。
　　“保证书”。
　　何青愣了几秒才缓过来问着母亲“什么保证书”。
　　冯秀想了下眼睛闭了五秒钟又睁开，看着白纸黑笔缓缓开口“今后一切都与老何家没有关系”。
　　这不就是断绝母女关系吗？何青摇头不愿意写这个保证书，她尴尬的笑道“妈，你这是干嘛呢”，胖婶意识到冯秀的认真准备收起纸和笔，被冯秀一手撑在下面。
　　“从此对于她的事我一丁点都不会管，是死是活都由了她去，我只是让她保证在逃婚时别在让别人说是我冯秀的女儿”。
　　何叔忙摆手阻拦“不能这样，孩子出去有事怎么办，你可是她妈呀，写这些干什么”说着就要抽过来纸张又被冯秀压住。
　　她看眼胖婶又看眼何叔心一横“你们就是见证人，从今后何青就跟我没关系了，她的一举一动我都不参与，自己出去自给自足，别赖在家里等着我来管你的吃喝拉撒”。
　　保证在何叔胖婶的阻拦下是没写成，何青还是被母亲赶出了家门。
　　她骑上柳叶的电摩来到县城，柳叶在县城的移动营业厅工作，平时上班就住在县城租住的房子里。
　　何青打了电话知道柳叶还在上班，便去到她工作的地方要了钥匙独自一人待在她的房间里，上楼时还顺瞅见楼下的商店，买了几罐啤酒，都说醉能解千愁，她需要解这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