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殿吉祥》沉颜

5、殿下之怒

　　笼中鸟是什么滋味？鸦九终于也体会到了。她爪上挂着脚镣，喙上戴着嘴套，被装在鸟笼里带到了长亭君面前。

　　鸦九怯怯地抬头，只见面前一张紫檀木镂雕海棠纹美人榻，上面放着一只大红嵌金线迎枕，一只白猫正端坐其上，头上系着一块雪白鲛绡手帕，把大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闪耀着怒火的湖蓝色大眼。

　　一只精致的小锦囊搁在迎枕旁，正是先前陆先生给她装银子的那只。

　　陆先生袖着手站在榻边，朝她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好你个大胆的刺客！偷袭了本殿还敢大摇大摆呆在雍城！你就不怕我砍了”长亭君一见到鸦九，“噌”地就从迎枕上弹了起来，脊背高高弓起，背上的毛和尾巴笔直朝天。

　　“……”她倒是想逃，无奈殿下您人马来得太快啊！

　　“你这个逆贼，怎么不说话？可是心虚了？”

　　“……”大哥，她戴着嘴套怎么说得出话来啊？

　　“咳咳……那个，殿下啊，鸦九戴了嘴套，你让她如何说话，”陆澈到底还是看不下去了，轻咳一声，“鸦九初次来雍城，不知殿下身份故而冒犯了殿下，她并非有意为之……”

　　“她有什么需要说的，管她有意还是无意，她袭击了本殿难道不是铁打的事实吗？”长亭君咬牙切齿道，“来人啊，把这个刺客脚朝上吊到街上示众三天！”

　　眼见着几个侍卫过来就要打开笼子把她揪出来，鸦九简直欲哭无泪，这妖界还有没有王法了啊！

　　“且慢！”半空中一声断喝，听到那熟悉的声音，鸦九不由得喜出望外。

　　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落下地来化作人形，正是仪风使墨染黛。

　　“染黛，你来了，赶紧劝劝殿下吧。”陆澈显然也很是高兴。

　　方才他给长亭君敷好化淤消肿的草药后，长亭君冷着脸拿出那只锦囊问他有没有见过此物，陆澈便知道鸦九要倒霉了。趁着长亭君控诉鸦九暴行的功夫，陆澈给墨染黛发去了紧急联络信号。此刻墨染黛及时赶到，他也是松了一口气。

　　墨染黛依然视他若无物，只朝长亭君拱了拱手，道：“殿下，这屈打成招、滥用私刑之事，恐怕不应当是当朝太子的所作所为吧？”

　　长亭君似乎对墨染黛颇为畏惧，嚣张的气焰顿时蔫了不少，背上炸起的毛也慢慢重新垂了下来，有些讷讷地说：“我、我何时屈打成招、滥用私刑了？我可没有打她。”

　　“那殿下不分青红皂白便把鸦九绑过来，还戴上嘴套不给她辩解的机会，这跟屈打成招有何区别？”墨大人背着手板起脸，神色很是严厉。

　　“我……”长亭君一时哑口无言，万般不情愿地坐回了迎枕上，抬起爪子挥了挥，“放这只臭乌鸦出来，解掉她的脚镣和嘴套。”

　　说得真是太好了！鸦九用崇拜的眼神仰望着墨大人，默默在心里给墨大人点了个赞。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提醒殿下一下，即便鸦九真的有意行刺殿下犯下大罪，但按照妖界律例，此等重罪需交由长老院裁定，且必须有鸦族长老在场聆讯，殿下您即便贵为太子也并无权利私自处置我鸦族成员。”侍卫给鸦九解绑的时候，墨染黛又补充道。

　　“哼！”长亭君恨恨地把脸扭向了一旁。

　　“墨大人，我真的不是有意行刺殿下的，”嘴套一被取下，鸦九便急急地向墨染黛解释，“我只是好久没吃到肉昏了头，所以才一时没控制住抢了殿下的小鱼干吃。”

　　“胡说八道！你们鸦族是把伙食费全贪污了没钱给你发肉吃吗？要来抢我的小鱼干！”长亭君闻言勃然大怒，又从迎枕上跳了起来。

　　不过在被墨染黛横了一眼后，长亭君到底还是乖乖地坐了回去。自幼猫时起他就由这位仪风使大人负责教导风纪仪容，在她手下吃了不少苦头，以至于现在见到墨染黛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紧张。

　　“我昨天早上从神木上掉了下来摔到了脑袋，忘了许多事情，连性情口味都似乎与过去迥然不同，有些吃不惯鸦族的食物，更吃不下生肉，所以才会被殿下的油炸小鱼干吸引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鸦九诚恳地看着长亭君。

　　“你、你简直满嘴谎言！”长亭君气得脸都要扭曲了，屁股扭了扭，但最终还是没有站起来，“身为一只成年的鸟，怎么可能会从树上掉下来？还有你是乌鸦，又不是鱼鹰，吃什么小鱼干？滑天下之大稽！”

　　鸦九缩着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了看墨染黛，又看了看陆澈：“墨大人和陆先生可以为我作证。”

　　陆澈连忙出来打圆场：“殿下，鸦九说的话不假，早上墨大人带着她来看诊，的确是满身瘀伤、无法飞行，也的确是饥肠辘辘，还从臣处要了银子去买吃食。”

　　墨染黛没说话，只淡淡地看了鸦九一眼，脸色不大好看。鸦九心里暗叫糟糕。

　　长亭君依旧别着脸，不满地“哼”了一声，道：“就算是她没有行刺本殿的意图，但她以下犯上，抢夺本殿吃食，还袭击本殿，损毁本殿仪容，这笔帐要怎么算？”

　　“我也受伤了啊，还伤得不轻呢，你问问陆先生。”鸦九忍不住抗议道，同时挺起胸脯，让胸前布条扎成的蝴蝶结更加显眼。

　　“嗬！你还好意思说，你倒是问问陆先生，本殿的脸毁成什么样了？又青又肿不说，胡子还少了一根！胡子！你知道猫的胡子有多重要吗？没了胡子，钻洞都会卡住你知道吗？”长亭君还是按捺不住，从迎枕上跳了起来，差点把脸上的手帕都掀飞了。

　　“就掉了一根胡子，忽悠谁呢，卡住也是因为太胖吧。”鸦九小声地嘀咕。

　　“你！你说什么？”长亭君觉得自己肺都要气炸了。

　　鸦九连连摇头否认： “没、没有，我什么都没说，是您听错了。”

　　“够了，”从刚才起一直脸色阴晴不定的墨染黛终于开口道，“殿下您也适可而止吧，堂堂太子殿下跟一只未化形的小乌鸦为了一条小鱼干打架，还没讨着什么好处，此事闹开去，殿下的颜面怕是也不怎么好看吧？”

　　“可是，抢我小鱼干还毁我容的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吧？”长亭君嘟起嘴，重新端正地坐好。

　　“依臣看，殿下颜面受损，鸦九胸口见血，这伤情算是半斤八两，不如就不作计较了。但鸦九确实主动抢了殿下的吃食，有错在先，罚她给殿下赔礼道歉，然后加倍补偿殿下，殿下觉得如何？”陆澈提议道。

　　“……好吧，那就让她给我赔礼道歉，然后罚她给我烤十条鱼。”长亭君站起来，踱了两圈，虽然满脸的不高兴，但还是勉强同意了。

　　想了想，长亭君又加了一句：“必须是她自己一个人烤，不许任何人帮忙。”

　　墨染黛颔首表示同意，用脚尖轻踢鸦九的屁股：“还不快去给殿下赔礼道歉。”

　　鸦九连忙上前一步，张开翅膀朝长亭君深深鞠了一躬：“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殿下，在此给殿下道歉，还望殿下大人有大量原谅小的，小的保证会帮您把鱼烤得香喷喷的。”

　　鸦九自觉一番话说得诚意十足、真挚动人，然而长亭君只赏给她一个不屑一顾的背影，和鼻腔深处发出的一声冷哼。

　　“鸦九，你随我出来一下，我有话与你谈。”墨染黛说着，率先迈步朝门外走去。

　　鸦九耷拉着脑袋一路小跑随墨染黛出去了，陆澈随手给长亭君顺了顺毛，也跟了出去。

　　“谈完别忘记回来给我烤鱼！”长亭君在他们身后叫道。

　　两人一鸦在檐下站定，墨染黛瞥了陆澈一眼：“玉壶使大人也有偷听他人说话的癖好吗？”

　　陆澈忙往边上挪了两步，做了个“请”的手势，讪笑道：“没有，没有，你们谈，你们谈。”随即垂下两手交叠于身前，仰头望天，作充耳不闻状。

　　“墨大人，我错了。”不等墨大人再开口，自知理亏的鸦九赶紧把《鸦训》一口气背了一遍。

　　殿前一株高大的银杏随着风缓缓飘落下一片叶子，墨染黛伸手接了，拿在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及至鸦九背完，墨染黛丢下银杏叶，淡淡开口道：“你说说，你错在哪儿了？”

　　“我不该瞒着您，找陆先生要银子偷跑出去。”鸦九盯着自己脚下的地面，小声说。

　　“此事其实我也做得不甚妥当。”陆澈在边上插嘴道。

　　墨染黛回头瞪了他一眼，陆澈马上噤声，低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墨染黛再看看鸦九，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叹了口气道：“鸦九，我并不是要怪罪你问先生要银子，我只是希望你明白，平时无论我对你再凶再严厉，终归也是你的同族师长，你有什么心事，为何不能先与我说说呢？”

　　“好，我以后有事一定坦白告诉您。”鸦九的声音有些哽咽。

　　“好了，乖，我还要去巡查呢，你给殿下烤完了鱼就去陆先生那换药，不要到处乱跑，过几天伤好了我再来接你。”墨染黛用难得的温柔语气说道。

　　“我也要回去看诊了，你小心些，别再惹恼长亭君了，知道吗？”墨染黛走后，陆澈也过来蹲在她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

　　鸦九乖乖地点了点头。

　　目送墨大人和陆先生相继离去，鸦九在檐下静默地站了一会以平复心情。

　　不就是十条鱼嘛，她又不像妖族那般天生怕火，很快就能烤好的。鸦九给自己打气。

　　但当她被带到太子府上的厨房，她却彻底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