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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春山醉卧桃花林图(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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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丹青从来都不惧怕神鬼之流,敬仰之心却是常在的,她把这些当作一种值得尊敬的宗教信仰。
但自从妈妈去世后,她确实开始对超自然的存在保留了些许期待,甚至希望至亲之人能以某种无法解释的方式归来。
“生来手握一支笔,天地都来一掌中。”她落湖闭眼之际,忽而就想起了小时候,外婆曾带回来过的算命师摁着她的掌心念的一句神神叨叨的话。
两次入画镜她手里都恰恰撰着一支笔,她现在可不觉得那句话是句多厉害的预言了。
丹青觉得一阵冰凉渗入头顶,桃花酿的香气依旧浓郁,但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到落水的潮湿感,睁眼,原来这湖下是另外一个空间,上下浑圆,外壁薄得像个水中气泡。
她小心翼翼地在这个浑圆的空间里起身,环顾四周,皆是一片虚无朦胧的灰湖色。
话说那故画师...既然是与绘画有关,丹青仔细在脑里搜寻着,西方艺术女神缪斯,上古擅捏泥人赋魂灵的女娲,这些都是女的,男的神嗣,莫非是那个赐马良神笔的白胡子老头?
这样一览无余的一个空间里,她看到前后左右都空无一人,此时,又有一瓣花瓣自上而下徐徐落在肩上,丹青便慢慢地把目光探向了顶端。
这一探,她彻底地愣在了原地。
光影绰绰间,湖面的落花在湖底竟然生长成了蔓延水中的桃花枝桠,只见枝枝缠绕起来,桃花一朵凋零继而一朵盛开,生生不息地拥簇着它们的创世者。
人面桃花也不过如此,春风十里也要逊色三分,那人生得一幅天人相,黑发朱唇,肤白如霜,双目狭长而紧闭,好似醉着酒,又好似睡着了一般。
俯仰之间,丹青的脖子都仰得僵了,才回过神来。
“故画师?”她轻轻念了念这名讳,心想这人跟她想象中的白胡子老头反差真大,不仅生得好看,脑子也病得不轻,把自己挂在那么高的穹顶上,这叫她该怎么办才好。
“喂,上面的朋友,你好啊!”
丹青仰着头喊了一声,花瓣倒是落了几瓣,桃花重又开了几朵,那人却仿佛睡死了一般,神态静谧如婴,一动不动。
据说□□讳是与凡人的立约,西方诗人直呼求神的名字,而神喜悦他们。那东方神嗣呢?
他叫什么来着?
故画师,白颜。
“故画师白颜。”
丹青只是轻唤了一声,还没等仰头屏住全力呼唤,头顶的桃花瓣却先一步纷纷落下了,漫天花雨一般。
丹青在此番景致里抬头,花瓣飞舞间,看到了一双如日月如星河的眼眸,流光万转地看着她。
想不到,这辈子抬头还能看到比黑夜里的星辰万顷,白昼里的霞光漫天,晨雾中的海上虹桥更为好看的景致。
白颜沉睡千年,把自己埋在这桃花酿中长醉不起,未曾想过有一天能被人一唤而醒,故画师白颜,他觉得这五个字遥远而陌生。
他看着来人,长发及肩,双目漆黑如夜,正目不转睛地回看过自己的目光,这样看,放在人群里还尚有几分姿色,但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现世女孩,怎么能来到这里把他唤醒?
“你是谁?凭什么直呼我名讳?”
“起了名字,不是用来叫的,那是用来做什么的?”
丹青摇摇头,这东方神嗣,果然叫不得全名。
“得罪啦,我叫冉丹青。”
江山如故,输与丹青。这八字突然映进脑里,白颜顿时瞳孔有些涣散,但却记不得哪日哪时,或是哪个卷轴里写下过这句话,“你来做什么?”
“哦,酒湖他让我问你,你为啥把他画出来,还要置他千年不顾。”
啧啧啧,现在想想,当时酒湖的神情跟个怨侣一般,难不成这故画师有断袖之好?把人家欺负完就跑了?
丹青还在不怀好意地猜想,回过头却被无声无息落在她面前的白颜吓了一大跳。
见眼前的白颜垂眸不作答,神色变化莫测的模样,丹青心里更加笃定了刚刚的猜想。
“是你破了我的画中意吗?”
“是啊,你画的这个地方凄美,但实则很是寂寥,酒湖多好一个湖泊,生得又俊,还能自生桃花酿,有他陪着你,你还觉得寂寞?”
“你说我的画很是寂寥?”白颜似乎对丹青的评价颇感兴趣,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那星辰般闪烁的目光仿佛要将丹青从头到尾生生看穿。
“那你留下来陪我,如何?我们来研究一下如何让这画不寂寥。”
丹青顿时觉得头皮发麻,这人怎么一言不合就开撩。“你不是故画师吗?你不出去,在这里自困千年是干嘛?现世多少好画好风景,你就不想去看看?”
白颜垂眸,他确实是想不起来了,他为何自困千年?是谁,是何事给他系了这样的执念?酒湖的桃花酿本来就是忘忧酒,他怕是泡在这酿酒湖里,把那忧愁源头都忘了个干净。
“你怎么作的这幅画?怎么可能画得出这把门钥匙?”白颜忽然想起来,神情如临大敌,转身抓住丹青的手,那支通体纯白的笔应声而落,被白颜伸手接住。
“原来...”白颜轻抚那支笔,这是他傍身万余年的老朋友了,他转而看向丹青。
丹青被这目光戳得心慌,时而温热时而冰冷,错综复杂好似乱线棉絮。那一字一顿的话语却含糊暧昧,使人不得解其意,她听到白颜那低沉压抑的嗓音在狭小的空间里萦绕不去。
“冉丹青,原来你就是那系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