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画师》林疯羊

20、貔貅认主

　　神兽貔貅自古忠勇在名，一旦认了主便是执拗到跟生死纲常都过不去，得罪遍天上地下也要护主人周全。
　　初见杨彩云时，丹青进门看到那一头垂到地面的白发便觉得心有余悸，正如当初白颜看到梁见山那头黑亮到诡谲的头发一样。人的魂灵若可见，便能直观地看到头发实则牵系着五脏六腑，墨离当初将妹妹墨玉台的一魄系在梁见山的发间，让她与见山的生命连在一起，才得以在乾坤画成一刻，在梁见山将死之际实现移魂一术。
　　如今貔貅将生死薄上绘有杨彩云画像的那一页偷去，黑白无常寻人无道，即使逃过了寿终，凡人肉胎在这画境间终究也只能化作粉尘融入纸页中，此后生生世世无□□回。
　　“不可能！这办法是可行的！你明明做过的…”貔貅得知彩云强续的命已不久矣，被神兽之泪浸得发红的眼死死盯着墨离，它飞速逼近这个掌控生死的阎罗，因悲而怒，周身散发出凶狠的杀气。
　　墨离面不改色，在逼近的貔貅面前静立不动，他微微抬起下颚，原本玩味的眼神变得异常冷峻，“我做过什么？”
　　“为那个女人续命。”貔貅咬牙切齿，铜铃眼直直地看向冉丹青。
　　话刚脱口，霎时阴风大作，阎罗渎职之事若是败露，则天怒。
　　丹青愣住，急回道：“你认错了吧，命续的是梁见山，我不是他妹妹。”
　　“且那也不是续命，那叫移魂。”酒湖见天色变，也隐隐觉得不妙。
　　白颜不语，眉头轻蹙，脑中有一些零碎的片段一闪而过，续命？这是因何？
　　阴风盘旋下，墨离又露出了他那玩味的笑，“原来说的是这回事，愚蠢的畜牲，难道…你就那么想看那可怜的老人家当场散魄吗？事情已经来到这般田地，你觉得还有谁能帮你？”
　　貔貅怔住，眼神忽而一亮“你要帮我！”
　　“啧…”墨离见神兽落了他的话套，眼底的邪气更甚，瞬时有模有样的翻起了iPad,“原本呢，强行续命，犯了大忌会不得轮回，看在你的份上，我权当没看见，让她安稳地转世。”
　　“转世后呢？”
　　“下一世，保她平安富贵，一生安稳。”
　　“让我送她走。”貔貅的声音突然没了气力。
　　墨离挑眉，“偷画像时受的罪，你还想再来一遍？”
　　无论是活人还是神兽，只要是生者，走完地府之路就从来不是什么易事，貔貅当初为了偷画像，也差点丢了半条命。
　　“火照之路对神兽可并不友善。”
　　墨离的话使丹青想起来，她也曾在神话书里读过，火照之路就是传说中通往地府的必经之处，那条沿路满是曼珠沙华的，美轮美奂的火照之路。
　　彩云闻言颤巍巍地要起身，丹青忙扶住她，此时老人家已经无比虚弱，“阿黑，我自己安稳上路，你不许跟来。”
　　语毕，不等貔貅开口，彩云神色肃穆地从手腕上取下一个非常精致的红色串铃，一把抓住丹青的手，将串铃系了上去。
　　“姑娘，我见过很多人，所以我看得出来你的善良和可托付，帮我照顾好阿黑。”
　　这是什么？丹青眨了眨眼，根本来不及反应。
　　这一幕使得貔貅暴怒。
　　一直冷眼旁观的白颜也若有所思地盯着丹青手上的串铃，想起了宋徽宗在此前神神秘秘地禀告。

　　数天前的画室内。
　　宋徽宗：大人，若是见到了貔貅的现主，有威胁时，可立取现主手腕上的串铃，那串铃便是制约貔貅的绳索。
　　白颜：……（因丹青的事生闷醋中）
　　宋徽宗挠挠头退去，“大人不会是睡着了吧？”

　　庭院。
　　“现在是什么情况？”酒湖见貔貅暴怒的样子，已经准备好与它厮杀一番，“主人，待会有危险你就快带丹青走，这边我顶住！”
　　白颜眸色深沉：不用了，貔貅已经易主了。
　　“啊？”
　　两声惊叫响起，与酒湖同时的还有听完彩云说明原委的丹青。
　　“所以我…我现在是它的主人？”丹青心里慌乱，眼角瞟了一下貔貅凶神恶煞的表情，顿时欲哭无泪。
　　貔貅气得肺都快炸了，碍着串铃的约束又无处发作，气着气着，居然在地上愤怒地打起滚来。
　　这一幕把众人都给看呆了。
　　貔貅：冉丹青，老子要杀了你！
　　貔貅：嘤嘤嘤，彩云不要我了。
　　貔貅：不行，我不管，老子待会就把整只手臂给你扯下来。
　　丹青见貔貅一会哭泣一会暴怒的，不禁黑线：这是精神分裂了？
　　她求救式地看向彩云：“我想退货。”
　　墨离见貔貅这幅模样，笑得前俯后仰，“要是不乐意的话，你把串铃送我，我让它去地府当看门犬。”
　　貔貅瞬时冷漠地起身。
　　“你把串铃拿下来试试看，你一拿我就立马把它毁了，再把你生吞活剥。在座的谁也别想走。”
　　“啧啧啧，有这精力，还不如先把画像还给我，时辰不早了。”墨离打开iPad的数据库，转向杨彩云，“再晚就要来不及了。”
　　丹青也发现了异常，彩云的白发渐渐变得透明，散发出一种暖阳被云雾过滤般的光芒，以至于整个人都变得祥和。
　　丹青轻轻推了推她，只见杨彩云笑眯眯地杵在原地，完全没有反应了。
　　“她陷入了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墨离从貔貅身上搜出了画像，施法推入档案库里，“现在她的生命已经正式进入倒计时了。”
　　“吱呀—”随着一阵阴风起，有人推门进了院子。
　　“哎呀呀，可算是找到了。”
　　一阵低低的笑声响起来，入耳却让人浑身充满寒意。
　　丹青抬头，看见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雾气朦胧中走出，一个黑装白领，一个白装黑领，虽然各自都戴着一张鬼面，看不清容貌，但从那两双眼眸中闪烁着的难掩的阴寒，大概就能猜出个八九分。
　　果不其然，那两位一见墨离，原本的寒意瞬时如春风融雪般化开。
　　黑无常：老大。
　　白无常：老大好，我们俩今天也有好好工作哦！我们看到定位就立马过来了。
　　黑无常：嗯，杨彩云是哪位？
　　黑无常面对着一群猫咪认真地问道，白无常扶额叹气，手动帮他转过身来，“人都在这边。要我说你，眼神不好你就戴眼镜出来，你说你一天要搞错几回，还总要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黑无常点头：“但我还是觉得戴着面具看起来比较专业。”
　　杨彩云听到黑白无常唤其名讳，随即缓步要向他们走去，她的眼里倒映着这一生所有快乐的时刻，面容依旧荡漾着暖意。
　　“墨离，”在彩云将走之际，丹青忽然伸手拉住了她，转身看着面墙不语的貔貅，觉得有些心疼，“好人做到底，还是让貔貅送她走吧。”
　　“啊，新主人心疼啦，”墨离勾唇，“也不是不可以，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丹青心里有些认怂，毕竟是阎罗，估计提出来的条件都不是什么好答应的事。
　　“回去陪我吃顿饭。”
　　丹青愣住，她没听错吧？
　　“不行！”白颜也是一滞后才果断脱口而出。
　　墨离耸肩，“我又没问你。你在她家蹭吃蹭住那么多天，我和她吃顿饭有什么问题吗？”
　　“啊，对了，”墨离的血眸微眯起，表情看起来异常诚恳，“若是你能在白山旅馆给我提供长期的住处，我还能让貔貅在地府之路上毫发无损地回来，怎样？”
　　此时丹青的小脑袋正在飞速地运转，首先墨离虽说是阎罗，但以白颜的实力妥妥能压制住他，其次答应这么做既能够安抚貔貅，又能利用墨离现世的身份，留他在旅馆当棵长久的摇财树，只要在白山旅馆，那自己就是绝对安全的。
　　丹青这么一想，瞬时充满底气，“好！我都答应你！”
　　“冉、丹、青！”白颜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丹青抖了抖，拽住酒湖的衣角往后躲。
　　墨离瞬时笑容灿烂，向黑白无常招了招手，“小白小黑你们快走吧，这里没你们事了。”
　　黑无常一听转身就准备离开。
　　“没想到这么早就可以收工了，”白无常在离开前仔细打量了丹青几眼，生生把丹青看得身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黑无常反射弧略长，这才想起来什么，“老大他不是从来都不吃东西吗？”
　　白无常：“啧，你小点声，快走吧。”
　　“走吧。”墨离来到貔貅跟前。
　　貔貅没想到事态竟然会发展成这种对它有利无一害的处境，看向丹青时的眼神都变得复杂。
　　等它的目光越过丹青触及杨彩云时，仅一眼就褪去万千戾气，它目睹且陪伴了眼前人的一生，在凡间生命不断轮回的齿轮中，能让它效忠的人类寥寥无几，可它就是愿意向这个普通人俯首，俯下它威震神魔的身躯，只因那个雨天下的庇护，它便愿意守护她的一生。
　　貔貅向杨彩云走去，榕树的叶子落满地，而后重又生根发芽，这一路像时间长廊，貔貅不断变化，化作她的母亲，她的父亲，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她的友人，然后化作最初的那只小小的黑猫，来到了杨彩云的脚边，蹭了蹭她的腿，轻轻地“喵”了一声。
　　这声轻唤使原本还陷在回忆里的杨彩云怔住，然后宛若如梦初醒般，弯身慢慢地把黑猫抱了起来，轻轻抚摸着，温柔地擦掉了它眼角不争气的泪珠子。
　　“阿黑啊，咱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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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许久未见啦，接下来的日子疯羊会改过自新，勤劳码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