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狮子先生

4、第 4 章

　　季平出院时已经开学几天了，季母去接徐然放学。

　　季平先是洗了个澡，随后就回了房间。

　　桌子上摆放着徐然的练字帖，小孩子自己的名字写的非常丑，倒是“平平”两个字写的格外端正，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

　　发尖儿没擦干的水珠往下滴了颗，季平拿毛巾随意地擦了擦，拿起笔，将“徐然”两个字规范地写在了小孩的字帖上。

　　吴妈送来了碗杏仁露，季平把笔一扔，伸了个懒腰：“谢谢吴妈。”

　　吴妈笑了笑，看见他还湿着的头发变了脸色：“怎么不先把头发擦干，这病刚好，你等着我去给你拿毛巾。”

　　“哎，不用了，一会儿就干了。”

　　“不行，病刚好，得仔细点。”

　　送来毛巾的不是吴妈，而是刚下了学的徐然：“平平。”

　　“嗯。”

　　“平平，你坐到床上。”

　　季平倒是听话的坐着了，徐然快速地拖了鞋爬上了床，在季平身后给他擦起了头发，差不多了的时候，伸小手揉揉季平柔软的头发：“平平不要生病了。”

　　“好。”

　　“打勾勾。”徐然笑得乖又甜，露出白白的小牙齿。

　　“好。”

　　晚上吃饭时，季轩不在，不知道是真有事，还是刻意的回避。

　　季轩不在，徐然挺高兴了，他在的时候，平平总是不开心的。

　　季平拿起勺子，刚想喝点汤，刚巧旁一双筷子夹着块菠菜就伸过来了，放到面前的汤碗里，
　　少爷有些无奈：“然然啊。”

　　“要多吃蔬菜，不要挑食，先生说了挑食不健康，会生病的。”徐然认真的想。

　　季母朝季平笑：“你瞧弟弟。”

　　季平骨节好看的手指放下勺子，抱胸看向了徐然：“你够了啊，再给我夹菜，我就翻脸了啊。”

　　徐然眨巴这眼睛看他。

　　季母先给徐然夹了块桂花翅，随后又给季平夹了块牛肉：“你才是够了啊，还威胁起弟弟来了，丢不丢人啊。”

　　季平哭笑不得的伸手揉了一把徐然的头发，下了筷子，吃了牛肉，在小孩期待的目光下又吃了菠菜。

　　徐然满意的弯眼一笑，就能化成糖水似。

　　春天大抵是最温柔了，馥郁的春意也从漫了白雾的窗玻璃渗透进来了。

　　北平最温柔的时节，万物复苏。

　　天气是愈发暖和起来，空气里溢满春日花树的味，风也渐渐柔软了性子。

　　离校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李志指了指校门口：“哎，你们家宝。”

　　季平看过去，扑扇了睫，弯唇笑了。

　　李志掏了掏口袋，空空如也，复又去掏季平的口袋。

　　季平伸手去拍他：“干嘛呢。”

　　“那些女同学塞给你的糖呢，给你们家宝吃啊。”

　　“扔课桌里了。”

　　“那待会给你家宝买串糖葫芦。”

　　没等季平走过去，徐然已经跑过来了，季平还没来得及有动作，李志就弯腰将徐然抱了起来。

　　季平偏头看向了徐然：“自己来的？我妈呢？”

　　“跟先生说话。”

　　“行吧，那咱们先回去。”

　　季母能把徐然一个人留在校门口等他，自然是和校门口的警卫打过招呼的。李志抱着徐然去了卖糖葫芦的摊子，挑了根。

　　季平在徐然要转过脑袋来瞧他时，又伸手把小孩的小脸扳回去：“你自己吃，我不吃。”

　　“你那哥不吃甜食的。”李志收好钱，伸手揉了揉徐然的头发，“要不然你给我吃一口？”

　　还没等徐然考虑出个结局来，季平一脚就踹过来了：“跟小孩子抢东西，不嫌丢人啊。”

　　“然然啊，你看你哥哥，你以后可不能跟他学，知道吧。”

　　季平勾着唇角：“嘿。”

　　徐然咬下一口山楂，盯着季平“咯咯咯”的笑了。

　　离路口还有一段距离时，季平看向了李志：“到我家吃去？”

　　“不了，晚上再去找你。”

　　“成。”

　　徐然吃完饭，季平教他读了几首诗，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声口哨声。

　　季平回了一声，就合上了书本：“宝啊，哥哥出去一会，你先睡觉啊。”

　　徐然嘟着嘴巴也想吹出声，鼓着气柔软发丝里的耳尖都红了，也只能发出“呼呼”的声音。

　　季平低头看他：“干嘛呢你，有没有听哥哥讲话啊。”

　　大概是觉得口哨没吹成丢脸，徐然立马收气弯眼笑开：“平平去哪？”

　　“出去一会，很快回来。”

　　徐然忙去换上鞋：“我也一起？”

　　“不行的。”见小孩不开心的表情，季平伸手捏了捏小孩鼓起的脸颊，“那我早点回？”

　　“什么时候？”

　　“你洗完澡，我就回了。”

　　“好。”

　　季平刚出门，就看到李志靠在门口等他：“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小孩能让我出来已经算是不错了。”

　　“行了，走吧。”

　　“你东西带了吧。”

　　“放心。”

　　如水的阳光正隔着树枝覆下来，徐然眯着眼偏头问身边躺椅上的季平：“那天晚上你们干嘛去了？”

　　季平正抬着手臂挡着阳光，顿了半晌，他放下手，在躺椅上小小的翻了身，好对上身旁徐然注视着他的眼睛：“买了些烟跟李志去军校讨好警卫了。”

　　徐然伸手，摸了摸季平的睫毛：“是不是困了啊，回去睡一会？”

　　“不困的。”

　　季平动了动，徐然就明白浅浅的笑，伸手去扶季平起身：“你呀，就是躺太久，身子都躺乏了吧，以后跟我一起散散步去，不能成天躺着晒太阳了。”

　　季平起来的时候身形有些不稳，早年间打仗时腿上中了枪，当时年轻倒是好得快，只是下雨落雪时难免酸痛，现下老了，倒是诸多不便，手上微微用了力，抿唇浅浅笑了一下看向徐然：“我没事。”

　　徐然给他理了理头发：“我知道你没事。”又给他紧了紧衣服，“你们去讨好警卫的结果是什么呀，记得你们是后来才进的军校啊。”

　　“知道你还问！”

　　警卫员把季平和李志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摆明了该是哪家大户的少爷：“有事？”

　　李志走过去，掏出两包雪茄递过去。

　　警卫员没接，一边不紧不慢的理着衣服一边询问着：“想进军校？”

　　李志没应，就听到季平“嗯”了一声。

　　警卫员笑了笑：“回去吧，等你们真正确定了再来，也用不着带烟来，只要你们来，军校的门随时会开。”

　　季平是在什么时候进的军校，徐然不清楚，但是在自己的16岁生日那天知道的。

　　彼时大家给徐然庆祝了生日后，撇了宾客一起去了戏园子看戏。

　　楼下彩儿不断。

　　徐然转头，看着正托着下巴专注的看戏的季平，轻轻地叫了他：“平平。”

　　季平没回应，依旧看戏。

　　徐然往戏台子上看，心想这戏真真这么好看？

　　季平盯着戏台上看了一会儿，往剥了几个瓜子仁儿往徐然嘴里送，然后开始不停的看表。

　　徐然喝了口茶水：“平平，你等人？”

　　季平有些心不在焉：“没？”

　　徐然扯扯季平袖子：“问你话呢？”

　　“不是回答你了吗。”

　　徐然倾上身子，看着季平的眼睛：“你说谎的时候喜欢按手指的关节。”

　　季平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拇指正按在中指的关节上，再看看一脸正经的徐然，叹口气，小聪明，轻笑，看徐然还没有退开的意思，伸手刮了他的鼻子：“嗯，在等人。”

　　“我生日你还约朋友啊。”

　　“事先约的，正好今天她有空。”

　　徐然朝季平吐了吐舌头，又看向了李志：“你认识的。”

　　“嗯。”

　　“谁啊？”

　　季平转头一看，眉梢的情愫散发出徐然没见过的神情，他站起来伸手招呼着，示意自己的方位。

　　徐然笑嘻嘻的顺着季平挥手的方向看去，身边掠过的是季平的迎上前的身影。

　　那女子穿着淡紫色的洋装五官精致又不失大户人家的风范，她走过来迎拒有致的看着徐然。

　　徐然却则根本就没有多看她一眼，他只是直直站在那里，看着季平，看着季平伸手揽上她的肩，然后看着自己：“愣着干嘛，叫人呀。”

　　“叫...叫什么？”

　　“徐伯伯家的小姐姐呀，徐妍月啊，去年来过我们家，现在和我是同学了。”

　　徐然微微鞠躬：“妍月姐姐好。”

　　“什么妍月姐姐啊，他是你准嫂子。”李志笑着说。

　　茶壶摔在地上的声音清脆响，随后就是一地的瓷片。

　　季平急得抓着徐然的手来回看：“没被烫着吧？”

　　徐然看着低头为自己检查伤口的季平，没说话。

　　季平急了：“徐然！说话！烫着哪里没？”

　　季平的身边是紧紧把手藏在后面的徐妍月，背后的食指有红肿的泡，正跃跃而起。李志看到，悄悄递过去张帕子。

　　季平抓着徐然的手腕，神情严肃的看着他：“徐然，说话！”

　　徐然瘪着嘴。不说话。

　　“说话！”季平的声音始终都不大，甚至为给徐然面子带了几分絮语的意思，但是他军校里待着的时间久了，难免有几分强硬的姿态在里面。

　　“我没事。”

　　“你十六了，已经长大了，做事应该稳重点，就算还没学会稳重，至少不能让人担心。”

　　特别是不能让我担心。

　　徐然抬头看着季平，笑了笑：“知道了哥。”

　　戏园子里的伙计赶过来，收拾了一番，换上了新一壶茶。

　　徐妍月微笑着看着徐然：“我当你准嫂子，你不开心吗？”

　　徐然转头认真的看着她：“不。”

　　徐妍月点点头表示明白。

　　她是真的明白的，她能够看得出来，所以也就听得出来，徐然的那一句“不”不是“不，开心”而是“不开心。”

　　徐然坐下喝了口茶，茶水在喉咙打转，打着打着竟有些酸楚突然涌上，气的他想骂人。却见徐妍月在他身边坐下，笑盈盈地说：“季哥进了军校你不知道吧，我和他是同学，现在是搭档，对外是情侣关系哦，逢人时你可得叫我嫂子呢。”

　　徐然磕巴了磕巴：“啊，嫂...嫂子。”随后又瞥了一眼李志，“那李志哥怎么没有搭档啊！”

　　李志瞪了徐然一眼：“管的着吗你？”

　　许多年后，聚在一起闲话的时候，徐妍月有些惊讶的问：“你不会是那个时候就喜欢季哥了吧？”

　　徐然盯着季平好看的侧脸，有点乐：“你反应也太慢了吧，徐妍月姐姐。”

　　“那季哥呢？”

　　季平一边塞着吃食一边思考。

　　徐然把爱人手里捧的吃食拿过来，悠悠然的吃起来：“他啊，就是太迟钝了，我为了追他，可是过五关斩六将。”

　　徐妍月笑得漂亮，狡黠道：“哎，我和李志也是五关六将里的一员吧。”

　　“别提了，数你们两个最费力。”

　　季平眉眼英气的脸上浮的笑意都是温柔的：“徐然，你够了啊，什么过五关斩六将你是大英雄吗？”

　　徐然伸出手指去摸季平的鼻子嘴唇，又他低头亲了亲他柔软的发顶：“是啊，怎么不是，可惜英雄难过美人关。”

　　“哎，听着你是只喜欢平平这张脸啊。”

　　徐然板着脸，瞪着李志：“没错呀平平好看我才能去过五关斩六将。”

　　季平一巴掌呼向徐然，脸上的笑意却温柔的散开：“滚蛋！”

　　徐然乐呵呵地凑去那季平的唇前，温柔的厮磨，季平回应是甜蜜而炽热的习惯。

　　徐妍月侧过脸对李志笑着说：“没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