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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入 ...

  •   一

      公元一九九五年,那是一个冬天。

      那天,警校讲刑法的姚老师又到分校来上课了。

      姚老师五十多岁,他笑眯眯地环视了学员们,不经意的看了看左上角的一小撮女学员,神秘状的开讲了:“今天大家很兴奋吧!”大家有点茫然,一双双清纯的大眼小眼空洞的看着台上有些激动地老师。

      “今天讲的这一章,我知道大家都期盼已久了,有的男同学预习过了吧,你们心里面在想,终于讲到□□了啊。”大家哄堂大笑。

      “什么叫□□罪?我先给你们讲个故事。□□时期有个厂,厂里面有个单身女工,长得那是鹅蛋脸大眼睛,身材高挑,白里透红,与众不同,反正是乖得很。那些单身汉男工人,看到她都在流口水,暗地里就封她厂花。有个男工人,是个单身汉,小伙子长得比较着急,一直找不到对象。有一天他梦遗了,大家都是年轻人,梦遗大家都晓得吧?”瞬间满堂笑喷了,拍桌子的跺脚的,各种热烈升腾在教室中,男学员们前仰后合着,还不时瞄一下坐在左前面一角的十几个女学员,女学员们相当含蓄了,挂着笑是必须的,但都还是稳稳地坐着,最多捂着肚子强忍着摇头。“好了好了,”姚老师等大家笑得差不多等于喝了半杯牛奶,又继续讲了:“有一天他梦遗了,然后。。。。。。嗯,”姚老师清了清嗓子,“大家不要再笑了。然后他就告诉了同班的一个工人,说他梦遗了,那人问他,怎么梦遗的,是想着谁了?他就说是梦到厂花了,不知怎么就梦遗了。那人是个大嘴巴,又沾到厂花这种焦点人物,这事很快就传遍了全厂。恼火的是,后来这个女工晓得了,也许是害羞,没几天就跳楼自杀了。红颜薄命啰,你们说,这个工人有不有罪?”大家热火朝天的讨论起来,学习热情空前高涨。不一会,姚老师高声道:“好了好了,这个人最后判的个什么大家晓得吗?他被判了死刑,定的罪,叫个-----梦奸。当时的法治就是没有法治,你看哪一条那一款有梦奸这个罪。这个问题,今天我们要讲的这一课,大家学懂了就明白了。大家翻开书,先来看看□□的定义。。。。。。”

      后来毕真和一个兄弟伙喝酒,他是师兄,提到姚老师,都是会心的笑了,这老师是出名的搞笑,讲□□这一条,是必先从梦奸说起的。

      讲刑法的老师讲□□深入浅出行云流水,讲治安的老师讲□□也是妙语连珠颇有心得。

      “简单的说,就是以金钱财物为条件的□□易,更简单的说,实践中我们基本上是认定两个人讲了价钱就要算数处理的。”张老师惯于结合案例讲,有个“二两荤面”的故事,毕真迄今为止不知真假记忆犹新。说是某男和某女在某街心花园商量好,欢喜一次,给她叫一碗牛肉面,然而欢喜完了,吃的却是一碗小面,妇女不服气了,相当理直气壮告到派出所:“说好的是荤面,完了却是素面!”义愤填膺,字字铿锵。于是两人都被处理了,该罚款的罚款该妇教的妇教。那时小面一元五角,荤面不过三四元。为了两元钱,大家不禁又好笑又扼腕叹息,陷入沉思。

      故事深刻的说明了两个问题。一:不懂法不仅是可耻更是是可悲的。二:金钱财物无论多少,只要是以此为媒介换来的性行为,都是□□。这个说法,放在现在,实在是说不清了。不仅二奶三奶等等说不清楚了,结婚只讲钱的都多得很。一个女人为什么为你张开腿?帅气?才气?金钱?。。。。。讨论过的,争议很大,是篇论文,分各个时期有所不同。我一个朋友感概着:自从跨越了二十一世纪,似乎就鲜见爱情了。再古一点不说了,至五四以来,不管多么动乱还是贫困,似乎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匮乏爱情,这几年看见某个美丽的动心的女性,首先是要想一想皮包,感觉一下钱够不够再说。相当悲哀。我对不久的将来回归一些纯情,倒是持乐观态度的,遭到男性朋友甚至许多女性朋友所不齿。远了点,回来说□□。张老师对嫖宿暗娼这个提法也是深恶痛绝,“什么叫嫖宿暗娼,中国难道有明娼么?”毕真想,老师也是正视现实,客观包容,强烈支持性工作者合法化的人们中的一员么?性工作者,真的就那么的肮脏吗?或者说那些所谓的非性工作者,就真的比人家高尚?多少人带着平视的,理解的态度去了解过她们吗?毕真年少闯荡异乡时曾遇到过一份感情,她美丽,有些高傲,毕真曾写过一首小诗纪念这段感情,记不大清了,手稿又都被一场大火烧掉了,只记得毕真称呼她----蓝色的妖精。蓝色的妖精,有张绝艳的脸,脸上有女孩纯真的笑,也有少妇般的沧桑的沉思,蓝色的烟圈缭绕着蓝色的套衫,包裹着雪白的身体,回忆的是曾经的美丽。。。。。而这个女孩,就是所谓“小姐”。毕真是后来知道的,对这个女友,也可以说是毕真的真正的性启蒙老师,毕真不后悔且充满了感激。所以,当今后毕真有机会接触小姐,甚至是做笔录的时候,对于她们都是朋友式的,相当尊重的。除了无耻耍泼的那种。张老师留有余味的教导,也让毕真有些不大狠心在这方面下工夫。

      毕真其实没读警校,是社招的。考警察的时候还考了个全市前几名,九十年代那时社会对公务员已经很有些青睐的意思,但是青睐得还不够浓,应考的还多是那些比较喜欢和坏人坏事作一番斗争的热血青年,那批招警本拟招收一百人,一千八百多人报考,最后体检政审刷了四个,一共录了九十六个。年底放榜,年初上山,集训。

      二

      集训原先说的是半年,在公安分校,分校在设在山里,也算革命圣地。上山报到头天是十二月底,天正冷。山虽不高,好歹是上山,和市区颇有不同之感,一到就是写当警察报到的心得。正副两位队长一再重申,你们现在还不完全是警察,要经过了这次集训完后才能叫,你们现在叫准警察。毕真领会了,头一句实事求是地写到:“寒风凛冽,空气清新。”惹来同学们,或者叫同志们,或者叫准同事们一阵笑。毕真接着写到:“我缩着脖子,打着抖,狠狠地呼吸着清冽的仿佛有一丝甜味的森林空气,看着同学们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脸色,听着杨代两位队长热情的问候和殷殷的期许鼓励,心里暖洋洋的。我伸直了脖子了。”同志们爆发出更大规模的笑声。毕真也笑了。

      同志们有大有小,那时是高中毕业就可以考的,最小的十七八岁,最大不能超过二十三岁,除了推荐的几个立过功的联防队员,那几个都三十左右了。毕真那时二十二岁,正招的里面算大的了。毕真一向是随意惯了,也最讨厌形式的东西,这是他进警察队伍第一次用这样的句子,表示对这种小学生式的教育,太形式化的管理的不屑。他甚至马上联想到就在不远处的革命遗址,在正对着关押革命志士的牢房的围墙上写着的几行大字:上级没有想到看到听到做到的事,我们要替上级想到看到听到做到。他甚至觉得这样好笑的事这样好笑的话,马上就会粘在他身上,如影随形,相伴一身,潜意识似乎略过了一丝茫然。看见大家笑了,于是毕真也笑了。这是第一次,也是他当“警察”的第一天,也许这都是些征兆。

      公安校集训的日子和军训有点类似,大抵是这样开始的。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哨音一响,穿上衣服,不洗脸就起来跑步,因为有女同学的缘故,大家还是尽量把眼角的眼屎楷干净些,一般跑到身上出汗就回来了,然后洗漱、叠方块被子,7点吃早饭。上午治安课刑侦课,刑法,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公安应用文。。。。。。下午队列,擒敌拳,射击课。。。。。。

      中午休息,太阳出来得好的时候,毕真照例拿上本什么小说书,到遗址门口的小卖部拿上两厅或者两瓶啤酒,顺着遗址围墙旁的小路走上山去,刚拐弯,就柳暗花明了,顺着山上留下来的是一条小山涧,一层一层的,就像很多小瀑布组成,有的层积水深,有的层积水浅,都是很清澈的,看得见小鱼参参。毕真向上爬了一段,可能有个五六层的样子,看这层水流不大不小,泉水叮咚的样子,一块大圆石头,上边晒得干干的躺在池里山旁,就坐上去背对山涧,俯瞰着山下。近处是遗址的一角,游人寥寥;远处是市区的商铺楼房,芸芸众生。毕真眺望着,开了啤酒,喝了一口,觉得相当写意,打开书看起来。

      有几个游客爬上来,对着毕真偷偷端详了半会,又往上走了。不大一会,后面又跟上来两个女孩子,却是毕真的女同学或者叫准女同事。这次九十六个录取的人里,还有十五个女生,都是成绩很好的,据说她们几乎都是公安家属,要加一点分的。其中一个是个文艺女青年,经常帮助大家办板报的,还有一个毕真觉得是这十五个女孩子中间最漂亮的。人很白,高挑又略显丰满。每次路过交警培训班,假如作训服是敞开的,就听见男生们大呼一声:哇!好大一个波。毕真是个青头,从小学到高中恋爱很多次,奈何次次都是暗恋,严重缺乏身体接触的实际经验。大波对他的诱惑,在那个时期相当的不明显,毕真喜欢稍微娇小的,他欣赏灵气清新的气质,喜欢欣赏脸,欣赏眼睛,欣赏鼻子,嘴,甚至耳朵。就是还没开始懂得欣赏波。这个叫李倩的女孩样子也还还不错,那时毕真的眼神有些苛刻,“还可以”到现在不是一流漂亮,也差不了多少。而且听说女同学们说她还很能喝酒,毕真是最喜欢爱好喝酒的人了,于是也暗暗地生了喜欢,悄悄地多些注意。这两个一路扶扶拉拉的上了毕真下面那一层小瀑布,往毕真这一层上来了。这个陡坡,毕真再视而不见,不伸手接一接,拉一拉,就不像话了。于是放下书,毕真伸手,先把文艺妹妹拉上来,又伸出手拉上来李倩,因为用力略猛,甚至左手还扶了扶李倩同学的肩膀,不然会是个满怀的。

      文艺妹妹说:“一个人,真会找地方,跑到这里来看书,你真的是个人才。”

      毕真笑了笑,说:“没有事,晒晒太阳。”

      李倩说:“还喝酒呀,看不出来你人这么瘦,倒这么喜欢喝啤酒。”

      毕真说:“瘦是瘦,有肌肉。这个是遗传,天生长不胖,没法,我还想长两斤呀。”毕真太阳晒得舒服,喝酒喝得微醺,看书也在兴头,何况佳人在旁,虽然穿着作训服,还是白里透红难掩娇羞,就奔放了点,又道:“听说你很能喝嘛,好久喝一下啊。”

      李倩确实有巾帼之风,笑着说:“好啊,你安排就是。”文艺妹妹,蹲在泉水叮咚的池子边,合拢双手在捞小鱼,小鱼儿灵活得紧,每次明明看见它在水中已到掌心,不管轻柔的还是猛烈的往上一捞,它总是漫不经心的逃走了,一次也没见她成功。李倩也凑热闹靠过去了,毕真坐下来,看着书,心不知飞在哪里,索性放下书来,拿起酒喝一口,看着远处的美景,近处的美景,挂着淡淡微笑。。。。。

      三

      毕真所在的巡警班要组织一个足球队,准备和在山坡那面学习的交警班打一场球。报名的时候,相当踊跃,男孩子几乎就没有不喜欢打足球的。都自信满满,有自称二级运动员的,有称某校队主力的,毕真也报了,没说什么。对于足球,毕真心里很踏实,小学的时候是准备选他进市少年队的,六年级了,家里不许,那时足球还不很热。虽然这几年打得少些,但是只要脚挨到球,心里就很稳当:“不管是谁,就是高也高不到哪里去!”

      比赛先没有安排毕真上场,看了十分钟,毕真着急了,输了一个球倒没什么,分明有的人在毕真眼里就是不会踢,还没入门,在毕真他们学校连班上打球都是上不了场的。又好笑又着急,哪里评的二级运动员嘛,什么学校校队的主力嘛,脱了裤子就给队长说:“换人换人,我来我来,我打中间。”毕真站在场边准备上场,后面又是很多笑,女生笑得尤其的银铃。毕真瘦,怕冷,先没活动够,就穿着棉毛裤,外面套一条短球裤,看起确实也有点古怪。毕真他们从小打球的,怪人多,穿什么都没人笑,只要你打得好,穿四角内裤,打光脚板踢都没人笑的。一上场,毕真一拿球,就没人笑了。立马组织起一次很有效的进攻,最后还是毕真拿球射门,差点进了。马上看台响起了毕真很久违的,女生的尖叫叫好声,毕真仿佛回到了中学时代,蹦蹦跳跳,左冲右突,整个人相当的亢奋。本来打中场搞组织的,怎奈前锋薄弱,只有身兼数职,勉力为之了。毕真艰难的进了两个球,整体还是不敌交警班。后来带毕真班上的杨队长亲自上场打前锋,毕真一看,这个队长有货,立马着意和他配合,果然,马上杨队长就进球了。虽然最后四比三输了球,杨队长广受好评,毕真也出了风头。

      从球场回寝室,李倩过来说:“看不出来,球也打得好。”

      毕真一向有点不知道谦虚:“哎呀,好久没打了。要是当年老夫年轻的时候……”

      “哼哼,给阳光就灿烂啊!”李倩的笑打断了毕真,又问:“你摔了好多次,受伤重不,痛不痛?”

      “摔的都是小伤,习惯了。”毕真满不在乎:“倒是那两个交警故意夹了我一下,肋巴有点痛,还有个人膝盖顶了我的大腿,好像在筋上,有点酸。”

      “队上打球,你这么亡命干什么嘛。”李倩淡淡的说。

      毕真大喇喇地,“打球没得荣誉感就完了,不亡命还打什么球了,我们原来队上,好几个人输了球要哭鼻子的,还有一个直接拿刀把球剁了。”快到女生寝室了,毕真看一眼李倩,李倩也正偏头过来,毕真小声地说:“晚上下了自习,我在小涧的下面等你,我买点酒。”

      下了自习,毕真买了四瓶啤酒,一包花生米,到了小涧下面,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山水是顺着山坡一层一层的下来的,每一层就都积了大小不一的小水池,毕真找了靠山脚的一个小水池旁,听泉水叮咚。山里有月光,但是习惯了城市的通明,还是觉得有点暗。毕真看着月亮,听着山里的虫虫们叫,觉得这月光就着酒等佳人相当合适,边喝酒边等李倩。喝了半瓶的样子,李倩寻上来了,毕真接了她坐下,开了一瓶酒递过去,李倩仰头就喝了一大口。毕真有些小吃惊,呀了一声说:“慢慢喝。”两个人就无话了。两个人不紧不松地挨着坐在池塘旁的山石上,肩和脚偶尔碰到一起,毕真感到很激动很幸福,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想着这时间慢些再慢些吧。毕真点了一支烟,看看月亮,看看池塘,两个人偶尔有意地碰碰瓶子表示干杯,偶尔无意地轻轻地碰碰肩,碰碰脚,你一口我一口,剥着花生就酒。

      毕真想说点什么,说点什么呢?毕真没谈过恋爱,从小到大都是暗恋,有两三次和女生的接触都是女生先主动的。糊里糊涂就好了,好得也很有限,牵手是要出汗的,接吻是异常的激动和笨拙的。对女人,毕真还停在相当崇拜和茫然的阶段。说点什么呢?毕真心里跳得乱得很,平时说话一套一套,正该说话,偏说不出了。“这样算什么,要说点什么,喝点再说吧。夜,美且长。”他暗想。

      “我喝完了,”李倩平静地说:“再开一瓶。”

      毕真一愣:“比我还快呀,确实猛,我马上完了,我们再喝一瓶。”说着递了一瓶给李倩。又给自己开了一瓶,两个人还是静静喝。刚喝了两口,突然听见一群女生的声音缭绕在山间,此起彼伏。“李倩----,李倩-----,李倩-----。”女生们不见了李倩,到处找来了。李倩马上站起身。

      真是两个女生一千只鸭子,毕真想,一共才10多个女生,稍一发力,怎么就有了满山遍野的气势!毕真站起来,就拉着李倩的手看着她,问:“怎么办?”又自顾地说:“不理她们,一会喝完就回去了。”

      李倩说:“不好的,晚了她们要问,队长晓得了,明天也要问的。不好说。下次吧。”

      毕真总觉得还应该有些什么情节才是,这下时间紧了,又慌得不行了,总想着要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也不知怎地就急起来,说:“我们刚学了抱膝压腹,我们来练练再走。”立马鲁莽起来了,跨步下腰抱住李倩的双膝,肩头轻轻一顶,李倩就向后倒了,毕真也倒在李倩身上,只听一声:“哎哟。”毕真往前倒下去的时候,双手撑在地上的一霎,就知道了,手撑的地下全是碎石子,手上一阵痛,李倩是背部着地,还有不痛的,这该死的山上,除了大石头尽是土了,哪里来这一圈碎石子的。赶忙把李倩抱起来,真是心痛,连说:“对不起,弄疼了吧,弄疼没有,弄疼了吧。。。。。。”李倩说:“没事,我要快点回去了,还不知她们要怎么拷问我哟。你等我走了,过会再下来。”一溜烟跑下了小涧,往学校去了。

      毕真说声:“我晓得。”站在小坡上,怅然若失,看着李倩跑下去,心里像掉了个什么东西,有点空,又有点堵。又觉得甜,又觉得自己太傻太笨拙。不就是想和她可以像那些真的恋人一样牵一牵抱一抱甚儿亲一亲什么地么?那时的毕真还不敢确定李倩的感觉,但至少她是不反感甚至有些喜欢毕真的。慢慢回到寝室,有人问你到哪里去了,毕真说转了转,就上床了,脑子里老是小涧边的情形,睡不着。觉得自己其实傻得很,装得倒像个经历丰富的情场高手,害得寝室的兄弟们以为毕真真的是什么恋爱老师,不时地请求传道授业解惑。

      以后的课上,就有了四目的找寻相对。他会时不时注意她的背影,在她转身问同学或干什么事,投来很仓促的一瞥的时侯,他会把眼神迎上去,看着她好像有些娇笑又好像若无其事的快速的转过身去,毕真脸上有不易察觉的微笑,心里笑是因为心里有一丝隐秘的甜蜜,很滋润。

      班上男生女生住得很远,一到自由活动也基本上是分开活动,吃饭打球逛山,女生一坨一坨的,男生一坨一坨的,很少有单独交流的机会。有次课间,李倩叫毕真下周借本小说给她(队上集训每周六下午放一天假回家,周日晚7点报到),毕真最不喜欢借书给人了,这次却是喜滋滋的,答应得脆生生。

      四

      公安校的烧白美名传。各界大小师兄们都是赞不绝口,说到都要咽口水的。然而食堂毕竟是食堂,不到一星期毕真就发现了极好的去处。从纪念遗址这边沿山路往下,不过五分钟,一个叫大河沟的小地方,沿街食店不少,价廉物美,和食堂最主要的不同是可以边吃边喝酒。

      于是毕真邀约寝室的几个兄弟伙经常到下面喝酒打平伙。大家训练生活在一起,成了极好的朋友。一个寝室其实就是一个分队,队列擒敌拳理论等等成绩的比赛比较,都是以分队为单位的。所以分队成员之间很有凝聚力的,关系都比较好。毕真他们分队最好的有六个,在大家平时相亲相爱共同进步的氛围中,在几次推心置腹的喝酒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公安校灯光昏暗的小卖部里,大家端起了六杯酒,一饮而尽,结拜了兄弟。毕真他们是一分队,各方面成绩总的来说也是最好的,大家身体好年纪轻,喝酒也都豪爽投缘,个个也是天资聪慧的样子。国斌,磊磊,建林,小灿就是这么和毕真结下了长久的兄弟情谊。毕真年龄最大,就当了大哥。

      国斌是几个兄弟中毕真最欣赏最看重的。国斌在大学里就入了党,训练也很认真,业务方面也强,做起事来有点亡命的感觉。这点和毕真有点投缘,毕真是吊儿郎当搞惯了,但是纪律归纪律,做事归做事。毕真训练中很认真,动作学得也快,公安业务的成绩也还将就。两个人经常在一起,就互相的促进了。国斌踢足球一般,但是有底子,人又聪明,经常和毕真一起踢球,就有长足进步;毕真喜欢下围棋,国斌也学着下,也是进步飞快,短短时间就可以和几个喜欢下围棋的混时间了。

      兄弟们感情日进千里,李倩那边不冷不热,还是偶尔的眼神交流着。毕真拿了一本苏童的《红粉》到学校,花了几天复习了一遍,就找了个机会塞给李倩了。书里面夹着一首小诗,无非是遥想当天的月光,流水什么的。过了两周还不见动静,心想这李倩看书太慢。

      周末大家回家的时候,大家都坐公交车往市区走,二分队有个队员叫李倩和一个女学员坐他的车一起回市区,李倩就上去了。

      下周报到,慢慢的毕真感觉李倩有点不对了,那些眼神没有了或者相当的躲闪,不久书还回来了,是另一个女学员来还的,还说要借这本书她要看。毕真有点尴尬,因为里面有东西,赶紧拿过来,说:“你等一下。”转身回到寝室里面,一翻书里,里面的那篇纸还在,赶紧抽出来揣在兜里,然后走出去,递给那个女学员,说:“一周啊,必须还了,你看这书都被弄得有点烂了。”

      慢慢的大家似乎都知道了,李倩和那个二分队的学员有点暧昧,周末放假都是一路回家。那个学员叫什么,毕真有点不记得了,就叫华仔罢。华仔“懂事”,部队复原的,他们分队的人有点喜欢小小的欺负他,他也有些点头哈腰的意思,被呼过来唤过去,干这干那跑得挺欢的样子。年轻气盛少不经事的毕真,哪里懂什么吃亏是福个性包容,心里就着实有点瞧不起人家。就相当狭隘地想怎么李倩会喜欢这种人,难道真像他们女学员讥讽李倩说的“波大无脑”?不过毕真惯常与自我欣赏自作多情,惯常于暗恋,也就惯常于“你既无心我便休”的故作潇洒状,虽然心里有些耿耿,但是很快就放下了。

      那时开始,毕真依稀领会到了爱是一种感觉,恋爱是一门学问。以后,过了一些岁月,随着毕真的成长,他补充了自己的理论----恋爱与其说是一门学问,不如说是一套技术,一套复杂的须应万变的技术。无论技术好坏,最最关键是感觉火候到了下手要快。犹如厨师炒菜起锅,火候一过再好的料都白费了。又过了一些岁月,当毕真深刻的怀念那些笨拙那些无措的时候,终于领悟了。其实那些技术毫不重要,爱就是一种奇特的经历,身体的一次美妙的综合反应。真真地爱过就是得,急就急,缓则缓,犹如厨师炒菜,爆炒有爆炒的脆嫩,慢炖有慢炖的入味。毕真想着,爱了本生就是赚了生活,赚了感觉,还非要奢求结果,未免太贪心,就从容应对了。犹如一个剑侠,开始的时候霍霍嘿哈,心中有剑手中有剑;后来含蓄些了,心中有剑,手上是看不出剑来了;真练到很高的境界了,就会收敛了剑气,手中无剑,心中亦无剑,如同悠悠流水,只是朝着自己的方向,不疾不徐,无声无息,却无可阻挡。流水向着一座山而去,也许从中劈开,昂然穿过;也许默默绕行,顺着山势缓缓淌过,一去不返。据说上善若水,毕真想,善即大爱,那么上爱若水是必须的。

      五

      集训生活丰富多彩。学习训练体现一个“急”字,闹了不少笑话,很有趣。上午讲了点枪械知识射击要领,人手发了把五四式□□式手枪摆弄摆弄,大家很快就学会了怎么装枪卸枪。下午就是激动人心的实弹射击了。春节我们分队人手买了一把玩具枪,打塑料子弹的。大家打得很欢,还进行了烟盒火柴盒等射击比赛,进而进行了烟头射击比赛。毕真都射击得相当精准。这下要玩真的了,心潮怎能不澎湃。可惜只发了八发子弹,三发体验弹,五发是正式成绩,二十一环就及格。25米靶□□弹道是要瞄下8.5环,只见小毕站直身体,双脚张开略比肩宽,伸直手臂,左手托着右手,屏住呼吸,左眼微闭,右眼瞄准,尽量控制手臂晃动,有意瞄准,无意击发,叭的一声,缓缓地送出了第一颗子弹。随着这一声脆响,毕真仿佛被击中了,一股莫名的快感流淌过全身,这样清脆中有点厚重的声音,这样有力但尽在掌握之中的后坐力,甚至那一丝飘来的隐隐约约火药味道,都深深地颤动着毕真。这感觉,玩那什么的玩具枪那完全是不可想象的。战争年代有战争那个年代的好处,毕真遥想,革命的枪声霹雳啪啦,革命的爱情分外浪漫。

      四个人一组,一人一个靶,一起打,开枪速度有快有慢。毕真打完三发体验弹,报靶是十几环,也不讲讲你哪枪没打好,哪枪打到哪里了,一点自我调整都没有,就开始正式打。毕真稳重地缓缓地打出五发子弹,把枪向前放在旁边的凳子上。打完以后,枪要保持向前四十五度,建林估计是《英雄本色》看多了。打完以后枪口回过来对着自己的嘴,潇洒的吹了吹枪口的硝烟,颇有周润发的英气。说时迟那时快,后面迅疾冲上来一个教官,猛地一掌拍在建林后脑之上,建林狼狈而愤怒的回头一看,遭到一阵猛烈地训斥:“看什么看,看什么看,挨到枪,就开不得玩笑,教得好好的该怎么办,你怎么回事?还耍帅,走火了怎么办,枪的事都是大事!回去写检查。”我们都忍住笑,不敢出声。完了一报靶,好多人是零环,小毕也是其中之一,最后统计有大概一半的学员都是全脱靶。最可气的是,有个女学员,姿势极端不标准,两手端着枪,鼻子都要挨着枪把了,打一枪,听见砰一声枪响就大叫一声:“啊!”打了八枪,叫了八声,考核的五枪竟然打了四十几环,我们爱枪的男同胞们彻底茫然了。。。。。。

      擒敌拳是必修课,和部队的军体拳有点类似,但是不同。练习配套动作的时候,毕真和国斌就是搭档,一个当打手另一个就是配手。配手的难度要比打手高,霍霍嘿哈地招架着,前倒后倒侧倒,不仅要摔得漂亮,在最后貌似被彻底制服的那一霎那,还要应时应景地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图的就是个真实。配手随着打手的动作干净利落的吧嗒在地,随着打手短促而有力的一声“哈!”,配手配以同样短促而有力而略带凄惨的一声“啊!”,于是动作完结。打手器宇轩昂地或坐、或踩、或压在配手的身上。于是掌声雷动。

      也有意外。六分队一学员,练插裆扛摔的时候当配手,自己没有主动地跳,被打手生生的摔过头顶去了,掉下来头着地,伤了脖子。过段时间,打了石膏到学校来,喊他:“志刚,好久没见,还好吧,没事了吧。”他的伤是不能自如转头的,都是斜着眼,身子连头一起转过来,看到了你:“哦,是你呀,你好你好,我没事。”说是没事,后来拆了石膏下了队上,由于颈子的扭动速度老是不大跟得上眼睛的速度,他养成个有点斜着眼看人的习惯,看上去就很高傲的样子,毕真他们了解他,不生气的。

      六

      山下大河沟,名字叫大河沟,其实那时是条极小极脏的小河沟。那一大片地域都是一个大钢铁厂的,大河沟这边,住的都是工人,很多下岗的,困难户很多。毕真他们集训期间虽然还是准警察,但是也发一点补贴,有三百多。拿着三百多,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和大河沟的居民相比,那是相当可以了。何况好多家庭还在把这帮半大青年当孩子,还在发零用钱补贴。于是那些沿河沟边的小馆子就有了受欢迎的常客。毕真除了和大家一起搭平伙到下面吃吃喝喝,也经常一个人跑到下面去炒两个菜,小饮几杯。渐渐地,不仅是大河沟的馆子的老板,连附近的居民也有几个熟人了。

      最熟的是王哥王嫂两口子开的夫妻小店,没名字苍蝇店,两口子淳朴热情,很朴实很知足的过日子。毕真喜欢边喝酒边和两口子吹牛。有一次,正和王哥聊着,碰见一个老婆婆来馆子,衣衫有些褴褛了,什么菜也不炒,就要五毛钱的饭。毕真见了,就要了一份蹄花汤给婆婆。

      王哥说:“她每次都是这样的,家里可怜。”婆婆很感谢的走了,过了一会,这边毕真竟没忍住,哭起鼻子来,给王哥王嫂说:“以后婆婆到店里来,五元左右的炒菜你们安排,我来算。”

      王嫂就说:“你真是个好人,以后哪个姑娘找到你,有福气了。”

      毕真就笑,说,“我还没耍过朋友啊。”

      王哥王嫂很认真的说,:“以后你结婚的时候记得要请我们两口子哦,你肯定会把我们忘了。你请我们,我们一定来。”

      毕真说:“一定。绝对不会忘。”

      十几年后,毕真结婚,到大河沟找王哥王嫂,物不似人亦非,无从可找。又是后话了。

      集训的时光悠悠而匆匆的过着。许是治安情况不容乐观,许是老民警们不堪重负,市局要求我们这批准警察提前上岗。大河沟的店家们得知消息,执意要作东,给毕真举行个告别小宴,毕真很感动,就把几家馆子都约到王哥王嫂那里,由王哥作东,叫上国斌一路,和大家一并挥泪话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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