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之太平赋》桃蹊柳陌

21、第一章

　　“主子哪怕稍微打扮打扮，就美的不得了。”茗香站在我身后，嘟着嘴，极不情愿地为我绾了个最简单的发髻。

　　“出家人哪有打扮的？”我扫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不以为然道。

　　“主子是公主，早晚要还俗的……”

　　“茗香。”我脸一沉，茗香赶忙噤声。

　　时光荏苒，我已在道观住了三年余久，巍峨的大明宫也重新恢复了安宁，每个人都依照着自己的脚步有条不紊地前行，李唐王朝在母亲和六哥哥的治理下越来越强大，阴谋和杀戮似乎已离大唐渐渐远去。

　　六哥哥在被立为太子前更名为贤，成为监国后，留心政要，广招贤才，好善载彰，深得父亲称赞，母亲虽不像父亲那样喜欢六哥哥，却也对他赞赏有加。母亲确实不大喜欢六哥哥，对旭轮哥哥也是不温不火，比起母亲的形象，她在哥哥们面前更像一个精干敏捷的皇后。我时常想起第一次去东都时母亲看弘哥哥的眼神是那样的温柔慈祥，恐怕母亲最喜欢的还是弘。可若真如此，她为何要毒死最爱的儿子？若不是被毒杀，弘哥哥又是为何突然薨逝呢？每个难眠的夜晚，我都在思考这些事，辗转反侧，可脑子却像浆糊般，一直不得其解。

　　旭轮哥哥已迎娶刘氏和窦氏两位妃子，本以为旭轮哥哥娶的人一定同他一样拥有如流水般清凉的气质，可没曾想宫中却留传说殷王的二妃皆是果敢精明的女子，头脑甚至不输天后。我由于清修的关系，并没有见过两位姐姐，每次我以玩笑般的轻松口吻向旭轮哥哥求证传言是否为真时，他总是巧妙地移开话题，闭口不谈。

　　母亲断断续续来看过我几次，每次都会拉着我絮叨半天，有时说说父亲，有时说说七哥哥，有时说说自己，说着说着，眼中就会泛起星星涟漪，可三年中，她却从未谈起过弘哥哥，就连“东宫”、“太子”之类的字眼都绝口不提。两年前，母亲收了一名女官，名叫上官婉儿，是前任宰相上官仪的孙女，只比我大一岁。由于家道中落，自小便与母亲一同被配掖庭，母亲听说她天生聪秀，过目成诵，文采过人，下笔千言，便召见于宫中，当场命题让她依题著文，上官婉儿须臾而成，文意通畅，词藻华丽，调叶声和，且书法秀媚，自成一派。母亲看后大悦，当即下令免了她奴婢的身份，让她掌管宫中诏命。

　　我一直想见见这个传说中才高八斗、不输班媛的婉儿是怎样的女子，七哥哥却很不以为意，说他曾见过她几面，虽秀美轻盈、绰约多姿，却也不过是个女子罢了。我慨叹他对赵姐姐情深若痴，别说是上官婉儿，纵是天仙之姿怕也入不了他的眼。三年里，七哥哥拒绝了母亲一次又一次的纳妃建议，就连去做说客的六哥哥也被他赶出房门，七哥哥手上的道道疤痕仿佛在向赵姐姐诉说他的决心，又仿佛在向人们重复着“宁负天下不负卿”的誓言。而我，则日日伴着青灯，沉浸在对爱人的怀念中，一天又一天。母亲曾向我提及还俗之事，说吐蕃的王子已经大婚，不会再来求亲。我告诉母亲我出家不是为了那个遥不可及的王子，若我能忘记他，我自会还俗，若忘不掉，就在道观里一直住下去。母亲大急，说我已到适婚的年纪，再住在道观里会误了终身大事。我听后微微一笑，若是忘不掉他，即使嫁了人也不会幸福。

　　七哥哥誓死不娶，我绝口不嫁，两个儿女的婚事成了母亲心头的一块顽疾。

　　很多年后当我向那个明眸皓齿的男子提起此事，他眯起幽静似水的眼睛，告诉我，在他们那里，我这种行为叫做晚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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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月，又在想什么？”

　　我扭过头，旭轮哥哥似笑非笑，负手站在我身后，一袭月白色袍衫将精致的脸孔映衬的恍如谪仙。

　　我喜道：“旭轮哥哥，你今天怎么得空来了？”

　　“我有件新鲜事告诉你。”旭轮哥哥边说边歪坐在蒲团上，一来道观，他就全然没了皇子的矜持。

　　看他兴致高昂的样子，我也忍不住好奇起来，“什么事？”

　　“东罗马帝国的使者来觐见了。”

　　“哪儿来的？”我有些糊涂，我之前只听说过漠北、高丽、琉球，这个东罗马是？

　　“是个很远的国家，”旭轮哥哥解释道，“我刚刚去见了，以前虽然听说过，可还是吓了我一跳。”

　　“怎么了？”

　　“那几个来使身型十分高大，眼眸皆为湛蓝，就像天空的颜色，头发也不像我们是黑色，居然是褐色的。”

　　“真的？”我惊讶地问。

　　他点点头，继续道：“几年前我听鸿胪寺的官员谈及时还不相信，这次可亲眼见到了，不止模样，就连衣着也有趣的紧，说起咱们的话特别费劲，腔调也滑稽好笑。”说着，他好像又想起当时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我不禁莞尔，这还是我头一次见他因国事笑得这么开怀，像个没见过玩具的孩子。“不过他们对大唐的幅员、山水、建筑、风俗都了解甚多，说起从入境到长安这一路的所见更是滔滔不绝且见解深刻，令在场文武百官皆惊叹不已。”

　　“哦？”我暗暗叫绝。

　　“母后还故意问了他们几个冷僻的问题，没想到他们都对答如流。”

　　“他们这次来长安是干什么？”我可不认为他们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见见母亲和太子。

　　“自然是想建立邦交，促成通商。”

　　“母亲答应他们了吗？”

　　“母亲正和六哥还有众位大臣商议此事，多数大臣认为通商会增加国境区域的危险性，又说我大唐地大物博，通不通商无所……”

　　“荒谬，”我冷哼一声，轻嗤道，“凡是通商，无外乎不是看重咱们的茶叶、丝缎，通商既可以加速咱们的物品流通，又能让辛苦劳作的茶农、蚕农获得收益，何乐而不为？难道任由那些囤积的茶叶和绸缎在库房中发霉就能换回国境的安全吗？况且让那蛮夷之地领略大唐地大物博的卓越风采，更是一展我李家王朝国威的好机会。”

　　“不愧是我的女儿，伶牙俐齿，兰心慧质，就如我年轻时候的样子。”

　　“母亲？”我忙起身和旭轮哥哥一同行礼，母亲笑盈盈地走进殿内，一如往常地优雅：“在这道观就不必拘礼了。”

　　她走到我身前，嘴角上扬着温柔的弧度,“你刚刚的话，我都听到了，没想到，我的小女儿也长大了，言语中都透着李唐公主的稳重和冷静……”

　　“母亲，女儿只是随便说说。”我忙说道。

　　“你说得很对，”母亲似是鼓励地对我点了点头，“我这就拟旨，下令通商。”

　　“母后不怕大臣们反对？”旭轮哥哥上前一步道。

　　母亲笑笑，望着我的眸子溢满自豪，语气中满含不容置疑地权威：“若谁反对，就把刚刚公主的话讲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