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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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晚上，裕停云本打算在牡丹园里设宴款待段书恒，没想到段书恒以南下时间紧迫为由坚持离去，裕停云也不能勉强，黄昏便送段书恒上了马车。
送走了段书恒，谢清林便来向裕停云告辞，道：“既然段大人已平安离去，清林便不再叨扰，这就回医馆去。”
裕停云道：“先生请慢，今晚小侯本打算宴请段大人，酒宴也已经备下，眼下段大人走了，先生不嫌弃的话就陪小侯喝杯水酒如何？”
谢清林略略踌躇，还是欣然应允了。两人来到花园水榭之中，此时夜幕低垂，星河璀璨，醇酒美食佐以良辰佳期，宾主尽欢。
酒酣耳热之际，裕停云忽然问道：“先生卜术举世无双，既有通晓鬼神之能，为何委屈在小巷中做个不起眼的江湖郎中？先生愿意的话，在下可以保荐先生入京，钦天监主事一职当之无愧。”
谢清林一愣，道：“人各有志，清林一向闲云野鹤惯了，何况做个江湖郎中，为受疾病困扰的百姓做一点事，何乐而不为？”
裕停云碰了个钉子，心里有些疙瘩，脸上笑容却不变，举杯道：“既然如此，小侯也不便勉强，俗话说‘大隐于市’，能结识先生，是我的荣幸，我敬先生一杯。”
谢清林微笑着举杯，一饮而尽，这时两旁歌姬鱼贯而入，随着丝竹声响起翩翩起舞。
不过再优美的舞蹈，裕停云此时也无心观看，他手执酒杯停在唇边，肘支在案上，闲散地坐着，状似欣赏歌舞，视线却飘到了谢清林那一边，只见他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正聚精会神地观看歌舞。
不知他是敌是友，裕停云心知谢清林不是一个普通的卜者，却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对自己会不会够成威胁，不过这一次他也算帮了自己，应该没有敌意……
正沉思的时候，忽然掌声响起，裕停云这才惊醒过来，原来歌舞已经结束，谢清林颌首抚掌称赞道：“好歌舞。”裕停云扬扬手道：“都下去领赏吧。”
“谢小侯爷。”歌姬们行礼道谢后整齐地退下，裕停云又道：“先生既然能通鬼神，不知道能不能效法崂山仙士请下天上的仙女下凡表演一番，这些凡间俗物一定望尘莫及吧。”
谢清林道：“小侯爷抬举了，天上的仙女我可请不动，不过要欣赏优美的歌舞，那很简单……”
裕停云诧异道：“哦，先生的意思是……”
谢清林道：“小侯爷请先闭上眼睛。”
裕停云被勾起了好奇心，闻言便合作地闭上眼，不一会便隐隐觉得暗香浮动，愈见浓郁，睁开眼见面前云雾弥漫，耳边响起悠扬的箫声，随着箫声渐起，云雾中出现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姿，正曼妙舞动，轻盈如绿柳低垂，飘逸如浮云聚散，忽而箫声转急，带有刀戟肃杀之意，眼前云雾散尽，紫衣舞者宝剑遥指，瞬间剑光闪烁，只见一道紫影伴着冷光，矫若游龙，翩如惊鸿，先前妩媚洒脱的袖舞和如今矫健刚劲的剑舞随着箫声的起落巧妙地糅合在一起，一曲终了，让人意犹未尽。
“好！好！”裕停云大叫了两声好，起身走到那舞者面前，这才看清了舞者的容貌，顿时惊为天人。眼前的舞者，固然是冰肌玉骨，白璧无瑕，更难得是其眉目飞扬，顾盼之间尽显睥视天下的奢华和美丽，他虽然低头向裕停云恭敬行礼，却毫无自甘卑下的感觉，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雍容华贵之姿。
裕停云正心中惊叹，谢清林走到身边，道：“小侯爷，这位是墨紫。”
裕停云这才见谢清林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长萧，恍然大悟道：“原来刚才欣赏到的是先生的箫声，这箫声与舞姿真是相映成辉，在下佩服。”
墨紫微微一笑，谢清林道：“小侯爷实在过誉了。”
裕停云拉两人入座，道：“来来，我一定要敬两位一杯。”
两巡过后，裕停云见墨紫一直默默喝酒，鲜少笑容，便问道：“墨先生似乎有心事？”
墨紫道：“墨紫刚得知友人作古，心中悲痛，扰了小侯爷的酒兴，真是抱歉。”
裕停云闻言道：“啊，是我的错，早知如此，便不应该强求谢先生说想欣赏歌舞劳什子的事了。”说着又看了看谢清林，后者却是一派云淡风轻的表情。
墨紫道：“不怪小侯爷和清林，是我当面答谢小侯爷长久来对墨紫的关爱和照顾，才求清林运功助我形成实体。”
裕停云愣道：“什么？”
墨紫道：“小侯爷还不知道，我便是您园中那朵牡丹花。”
“啊？”裕停云大吃一惊，墨紫非同凡人的俊美已经让裕停云意识到他可能是谢清林请来的精怪一类，可没想到竟是自己园中的牡丹花精，半刻才喃喃道：“原来如此……”
墨紫又道：“小侯爷莫怪墨紫唐突。”
裕停云忙道：“不不，我只是没想到能与自己养的花……呃，与你面对面，呵呵，真是不可思议呢。”
墨紫道：“小侯爷对墨紫的关心，墨紫铭记于心。”
裕停云有点脸红，毕竟他一直关心的事实上只是在今年的花会上墨紫能不能一举夺魁。
“不过，今晚墨紫就要离开这花园了，所以特来向小侯爷辞行。”墨紫接着把话说完。
“什么？你要走？”裕停云一惊之下，急道：“为什么？”
墨紫闭了闭眼睛，沉声道：“要等的人不会再来了，再留在此地也是徒增伤心。”
裕停云何等聪明，心思一转便明白了大概，便问道：“你等的人，难道是那老花匠？”
墨紫道：“不错。她将玉佩落在我处，我知道这是她极为珍重之物，本想留待她回来时交还给她，所以才一直好好保存，现在她不在了，玉佩也还给了它原本的主人，我也该顺应花期了。”
裕停云急道：“你不是才刚开花，怎么就……”
墨紫淡淡道：“我前些日子便应开花，拖延花期已属上干天意……我已经很满足了。”
虽然不甚理解，也仿佛觉得墨紫是犯了大错，裕停云问道：“她只是一个花匠，值得你如此牺牲？”
墨紫道：“对小侯爷来说，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花匠，可对我来说，她就如同我的母亲，知音……”说罢，墨紫起身向谢清林深拜下去道：“既然已经见到了小侯爷，我的心愿也了结了，清林，多谢。”
谢清林道：“举手之劳而已。”
墨紫又转身对裕停云行了大礼，道：“那墨紫就此作别。”说罢便转身离去。
裕停云想出言挽留，一时之间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只望见墨紫的身影融入浓重的夜色之中，再细看，就不见了踪影。
方才热烈的气氛因墨紫的离开冷清了下来，谢清林忽然道：“小侯爷是在担心过两日的花会？”
裕停云忙道：“不不，当然不担心……”
谢清林笑道：“小侯爷的确不用担心，虽然花灵离开，但牡丹本体仍在，可以支撑数日，确保小侯爷在花会上夺魁。”
裕停云道：“我真的没有在担心这个，只是在想，其实草木也同人一般，有感情有悲喜，墨紫与那老花匠，相处不过一两年的时间，却有如此深厚的感情，最后不免分离，实在令人唏嘘。”
谢清林点头道：“倒是老花匠用尽一生等待离家的丈夫，却到死都没有等到。”
提及段书恒，裕停云不免有些偏袒，为他辩解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叔父也并没有忘记他的前妻，得知她的死，不也是悲恸欲绝么？何况叔父天纵横才，朝堂上有很多事需要他参与决断，他也不可能有那么多时间回老家寻访，要怪，只能怪命运无常，人力不能及么……”
谢清林盯着裕停云，慢慢等他说完，被这么认真地看着，裕停云反而说话没了底气，声音越说越小。
静了片刻，谢清林缓缓道：“小侯爷也许说得对，也许这就是人作为万物之灵长，与草木最大的区别吧……晚了，清林也该告辞了，医馆事务繁忙，还有很多病人等着诊治，我们下次再聊吧。”说着不待裕停云回答，便径自离开了花园水榭。
裕停云一个人留在水榭中，他端了酒杯来到栏杆便，望着楼下在夜色中盛放的牡丹，忽觉方才都仿佛是一场梦一般。此时明月当空，无来由地突然想起谢清林吟那一首《踏莎行》时的情景，“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裕停云觉得有点醉了，再去看那朵花，迟开了的黑牡丹此刻与夜色融为一体，就再也分不开。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