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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难堪 ...

  •   “2014年11月26日,为抗议弗格森案件中白人警察被判免于起诉,美国全国超170个城市爆发民众抗|议活动。美国纽约警察局称,成千上万的抗议人群25日晚占领了纽约时代广场……抗议者分成不同的群体聚集在广场前高呼“没有正义,就没有和平”等口号……”
      屋外响起新闻的声音。
      何闰月从里拉开吴诗翼房间的门,轻轻掩上,低着头往大门口走。
      还好,与吴诗翼住在一起的大表哥,这会儿不在客厅里,只留了个小方砖型收音机在客厅正中的茶几上,孤独的响着。她也省了调整情绪和表情的力气。
      她现在实在没这个心情。
      换任何人遇到她正在经历的事情,八成都高兴不起来。

      这已经是她留在吴诗翼房间最后的一点东西了——一套昨天洗了晾在阳台的衣服,后面大概也不会再过来了。
      依然轻轻地带上整个两室一厅房子的铁门,何闰月轻一脚浅一脚的踏着阶梯,走下一楼。
      吸气,呼出来,表情如此郑重,仿佛门后面是个她所不了解的世界。
      终于鼓足勇气,转动滚轮锁扣。

      “咔。”
      楼下的锁开了。
      吴诗翼终于还是坐不住了,拉开房间门,急喘着气走到阳台,在靠近路边的那一面站定,盯着楼下的灰白水泥路面。
      一会儿,穿一身淡蓝色长毛衣的何闰月,就顶着一头飘逸柔顺的短发,打底下路过。
      她曾在何闰月理发之后表示过自己也想要剪短发,换来何闰月一脸的疑惑。
      短发好看呀,就只许她何闰月理,不许别人剪?
      柔柔顺顺的短发配这件毛衣是真的好看。何闰月这件蝙蝠袖的开衫毛衣,她是真的喜欢。不薄也不厚,宽宽松松的挂在身上,称得何闰月越发像个纸片人了。

      前几天何闰月还住在她这儿,外卖来了,她下楼去取,随手拿了这件毛衣来披过。柔柔的,挨着皮肤,真是十分温暖舒服。
      果然贵的衣服有贵的道理。
      她家那个大自己三岁的侄子,前段时间来看他们,见过何闰月后,回来就偷偷说过她。说她买一堆乱七八糟的便宜衣服和包包,还不如何闰月贵精不贵多的消费观念好。
      都奔三的人了,也已经出来上班两年了,还是活出点质感来嘛,时不时地还要见见外国的客户,多少还是得注意些。连他两个马拉佬表哥都这么说她,她听得是一肚子火。

      就说嘛,一个人怎么可能什么都占全呢?
      瞧瞧何闰月,朋友、异性缘、路人缘什么都混得顺风顺水,前段时间瞧着真是春风得意,现在憋了这么大个坏事在后面等着她。
      欲抑先扬么?爬得越高,摔得越重?
      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吴诗翼将刚刚取悦了自己一番的幸灾乐祸收一收,犹豫了下还是掏出了手机来。
      吴诗翼看着楼下转角处,何闰月将手里拎着的袋子换了个手,划了手机接听键,将手机贴上耳朵,“喂。”

      “何闰月,我……刚确实不是故意的,我知道我不该说那样的话,但你觉得我那话哪里有说错吗?”
      “……那就没错吧,你没错,我也没错,大家都没错。就这样吧。”
      “你什么意思?”
      握着电话,何闰月只觉刚刚那一步踩到个软踏踏的东西,她回头眯着眼睛看了一眼。一坨黄色的粑粑,被踩得扁扁的了。
      八成是狗屎。
      嗐,她难不成还真的水逆了,不然,怎么短时间内,一个人可以这么倒霉?

      没得到何闰月的回答,吴诗翼一股火气上涌,“何闰月,我对你够好了,你来G城我收留你。你跟宋培那个烂人闹翻了,我叫的车帮你搬家,又收留你,”吴诗翼将手机换个手,继续,“后面,我还跟你一起找房,买家具,收拾房子。你呢,你怎么对我的,我一句话不对,你就默不作声地走了。怎么,以后是不想来往了是不是?”

      将擦过狗屎的纸巾,用另一张干净得纸巾包一包,放心地丢进路边的垃圾筐,何闰月这才有空拿下夹在肩膀和耳朵间的手机。
      她深吸口气,缓缓吐出,放低声音,“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行,以后路上见了,我们也用不着打招呼了。”吴诗翼说完,匆忙收线,回身往自己房间走。
      将手机丢上床,甩上门。朋友而已嘛,多这一个不多,少这一个不少,有什么要紧?
      但为什么这么难过?吴诗翼看了会儿镜子,然后盖掉,回手揩了一把脸上的眼泪。
      以后,真的缺一个随时能响应自己任何号召的人了。但是真要比起来,还不定谁更难过呢?
      她没错。何闰月说要告宋培,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会被牵连,她的表哥们会被牵连。她说这话错很大吗?这难道不是事实?

      何闰月愣愣地看着手机亮起,然后又暗下来。
      吴诗翼说的对,她确实对自己很好了。特别,前几天的那种情况下,若不是有这个朋友在,自己说不定有多可怜呢?
      一个人搬那么多东西,虽然她已经尽量丢东西了,连她辛苦画完的一本画册,连同那一大摞书籍,她都丢在了宿舍楼梯间里。衣服更是丢得多了,但饶是这样,依旧没能让她轻装离去。
      整理东西的时候,在这个看似熟悉,实则又举目无亲的城市里,她很是茫然。她也是虚伪,需要的时候就第一个想到吴诗翼。在吴诗翼打电话告诉她,已经帮她叫了车了,她那一刻有说不出的安心。

      她刚才在电话里跟宋培吼“我会去劳动局告你的”,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一定很丑吧,被吴诗翼瞧去了……吴诗翼这个人吧,其实让她感觉很矛盾,从上大学那时,见吴诗翼为了帮她出气,拿她舍友的牙刷刷了蹲厕内壁一圈开始,她对这个人就一直惊惧和忌惮多过亲近。
      她不知道对方此时会在心里如何想她,她离开的时候,多少还是带了几分灰溜溜的心情的。和宋培闹翻,一大早起来因为没发的工资在电话里吵了一架。吵到原本就不擅长争执的她,急得说话全身发抖,舌头打结到语无伦次。
      她闭了闭眼,那个场景,实在太难堪,她都不敢轻易再去回想。

      她这也算是过河拆桥的行为了吧。虽然确实很没良心,但刚刚分别跟两个人争执完,她很累,不想说话,特别是不想跟争执过的其中一人这么快说话。不想顺着任何人,任性地想要人能顺一顺自己。
      但是,没有人。没有人有这个义务,她明白。也正是因为这点,她才觉得很是无力,无力得想哭一场。
      但这大路上,两边都是居民楼的阳台和窗户,她没有让人围观看热闹的脸皮和胆量。

      到了,她暂时的落脚之处,她将泪意往身体里逼了逼,掏了钥匙滴一下门禁卡,门开了。
      她“蹬蹬蹬”,一口气爬上三楼。喘着粗气拿钥匙开门。
      进门,将手中的袋子放上角落那个两人的红色沙发,瘫坐下去,歇会儿。刚才那种想要宣泄的强烈冲动,反而因为累,去了一半。

      “嗅嗅,嗅嗅。”好臭。
      何闰月坐起身来,垂头,抬起脚看了眼鞋底。
      鞋底凹陷的纹理,缝底还有刚才没清理干净的残留。她憋了口气,脱了毛衣外套,起身,换上人字拖。拎着换下的鞋往卫生间走。
      踏上厨房,左拐,过卫生间门槛,放下鞋,回身准备去拿莲蓬头来冲。
      一抬脚,“啪”的一声。

      索性就靠在卫生间的墙壁坐着,一只手捂着脚踝,另一只手拉着那只断掉的人字拖带子,一把将鞋扔出了卫生间。
      又是“啪”的一声,拖鞋在外面小厨房的墙壁上砸了一下,跟着无力地落了地,鞋带子断掉的“人”字的头,就歪歪地触在地面上。
      何闰月收回视线,加了几分力道揉自己刚崴到的脚踝,眼泪直接痛得蹦出眼眶来。

      她但凡有点办法,也不会这么着急,租这么个一室一厅来歇脚。
      租房界的行情就是这样,临近年底,必定会有很多房子被空出来,可以任她挑。但她只是没办法,没法等。
      她从宋培那儿出来的当晚,在吴诗翼表哥家吃饭,表哥板着脸就十分明白地跟她说了,他们可以合作。她手上有宋培的客户资料,而且一年了,客户也很信任她,她负责接单,他们公司可以帮她供货。但是,她不是他们公司的员工,是不可以在他们宿舍住得太久。

      何闰月笑脸相迎,点头应是,第二天就早早起身,绕着这个城中村走了一上午,找好了房子。
      房子离吴诗翼他们宿舍不远,是中午租户才退了房,刚打扫出来的。她绕一圈回来,刚好就碰到,上去看了下房,很干净,而且挺新的。
      G城郊区450一个月,不算贵,交一押一。房东不在本地,就一个白头发话不多的老伯伯在管,楼道也是他每天打扫的。很巧,老伯伯也姓何。
      看了一上午,次中求优吧,她马上就定了下来。

      其实这房子客厅和卧室很方正,但就是没阳台,晒衣服只能挂在客厅窗户外边的铁框上。厨房和卫生间的格局也很奇怪,厨房比客厅高出一个台阶,而卫生间里面的蹲厕所在的地方,又比下边的大部分地方高出一个台阶。
      莲蓬头就挂在蹲厕的正前方,她刚刚就是踩上去拿莲蓬头,没太看清,一脚踩空了一半,脚上的人字拖鞋底很平,一滑,她整个人重心不稳,身子一歪就摔了。

      脚应该是崴了,有些刺痛,她咬着牙闪着泪花使劲儿揉了好久,才好了点。起码能支撑她站起来,蹲下去继续洗她的白色球鞋。
      握着刷子使劲儿刷,脏水飞溅,溅到她脸上嘴上,还有眼睛里。她“呸呸”吐了两下,洗了手用身上的T恤去擦。
      越擦却越多,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

      委屈,疼痛,她都忍了,这会儿一点儿脏水,她却怎么都忍不下去。
      感觉就像是,自己不小心踢到了桌子脚,脚痛得要命,痛到飙泪,但却找不到该为自己的疼痛负责的人。
      气得要死,痛得要命。又气又痛,越气就越痛,越痛就越气。

      不甘心。
      半个月前,有两批货出了点问题。年底了工厂都忙,宁愿给他们减免了一部分货款,也不想返工。
      宋培这抠搜的,不愿意花钱请工人来干,就召了全公司的人一起。给蝴蝶结重新烧出两条整齐的斜角腿儿,检查链子的五金件,用钳子把链接的五金小圆圈的封口,一个个钳整齐。
      半个月,个个每天晚上两点才下班,光做这两件事儿了。

      事实证明,资本家都是吸血鬼。
      宋培见大家都不吱声,尝到了甜头,后面那批货,出货前,他又如法炮制。
      何闰月本来之前就因为熬夜,肾不好进过医院,再这么熬,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要去找医生报到。她就当大家面儿提了出来,亲身上阵,演绎了一回,什么叫枪打出头鸟。
      当大家面儿提出来这点,她确实做得不对。但光是这点,也不至于就换来宋培的那句——
      “你走吧,我这儿不要你了,你一个员工比我一个老板事儿还多,我请不起你。”
      就这么,给打发了。

      走就走,人家叫她走,她断不会死皮赖脸。就是收拾东西的时候,她细细理了理,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现在,新人雯子,也是半新不旧的了,大部分东西应该都能简单上手了,是用不着她这个隔一段时间就要涨工资的“老人”了吧?
      年关将近,宋培曾在辛子敏面前夸下海口,会在年底给她所谓的分红,近年关将她开了,面子里子,可不都有了?
      还有,她和闻婷背着他出的那个单,会不会他也知道了?这个市场就这么小,转个身踩到一只蚂蚁,说不定都是熟悉的蚂蚁,保不齐宋培他就是在寻货的时候听说了。
      这样论起来,她这也算是“数罪并罚”,积重难返,不冤枉的了呗?

      夜里,躺在床上,何闰月刷空间大家的动态,看到空间官方的一张手绘卡片,她随手转到自己的空间。
      配文,“12月,请对我好一点。”

      没一会儿。
      闻婷:会好的。
      多多:会好的。
      花花:会好起来的。
      七哥:媳妇儿,发生什么事儿了?
      ……

      何闰月切出去,看看购物软件订单的物流信息,明天就能到了吧。
      搁下手机,她偏头看看左手边的床铺上方。
      那儿有扇没有窗帘的窗户,窗玻璃上暂时用两张报纸贴了,挡了下隐私和光。但那报纸比窗玻璃小了一大圈,贴的不严实,仍旧有光漏进来。
      她翻了个身,身下这出自小超市的不知名床垫,实在有够硬梆梆的,床板也嘎吱嘎吱的来凑热闹。这样的环境,让睡个好觉,变成了奢望中的奢望了。

      “噗噗噗。”
      身后的天花板同时亮起来,何闰月回转头看了眼手机屏幕。
      上面,那两个字的来电显示,此刻就像还在路上的窗帘一样,只要想想,都能让她心生少许安慰。

  • 作者有话要说:  又到这个点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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