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题二三事 - 凤宍》丁皮

42、第四十二章 - 天台

　　那天凤离开的时候没有说什么，但是他撞上铁门的声音在夜里响得突兀。

　　之后宍户在阶梯上站了很久，等那关门声完全从脑中散去才有点回过神来。

　　身边没了人，宍户心里空落落的，他抱着本被凤还回来的的英文书，有点茫然。

　　想着周六要早点起来，跑步热身，用早饭，一个人去找发球机训练，再一个人打墙。

　　周日呢？一个人。还是一个人。

　　自作自受。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蹦出这样一个词。

　　宍户掏了掏口袋，想起刚才跑步前，手机放包里了。

　　如果真的掏出来手机，可能会给凤发短信吧。

　　问他刚才摔什么门，问他为什么生气，或者问他能不能早点回来。

　　是啊，他生什么气呢？明明刚认识的时候顺从得像只羊，就算有心事也容易哄好，但随着自己与他走得越来越近，他好像不是原来的那个凤了。

　　这几个月他才发现，原来这个一直很温柔的后辈竟然也会有好恶，会有愤怒，甚至有时会强势得让人心生畏惧。

　　他仍旧可以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也可以随心所欲地反驳或是沉默，但是他渐渐发现，他不再是两人之间能够全权把控情绪的那个人了。

　　宍户很烦躁，本来仅仅是因为比赛和监督，现在再来了个凤火上浇油。

　　若是凤像平常一样乖乖叫声宍户さん再好好道个别，倒也就罢，偏要丢下一滩负面情绪让自己去消化，可恶极了。

　　宍户干脆一屁股坐下来，把英语书翻得哗哗作响，瞪着那些新添上去的花花绿绿的划线和笔记，恨恨地否定了之前对自己“自作自受”的评价，然后暗暗决定等下次见到凤罚他把自己的英语作业抄一百遍。

　　嗯，都是长太郎的错。

　　不过宍户没能记恨凤太长时间，他度过了一个自怨自艾的周六，却没能成功继续度过一个凄惨的周日。

　　因为在他迎着冷冽的晨风边跑步边想等会是要去私人球场延续昨日与发球机的对战，还是要去学校球场看看有没有人能一起凑个比赛的时候，兜里手机来了个震天响。

　　拿出手机一看，是凤 ——

　　“宍户さん，偶尔也看看后面嘛。”

　　这短信写得太过言情，若是同样的场景出现在电视剧或是小说里宍户都不用看下去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是宍户没忍住，做了个与狗血剧主人公一模一样的动作 —— 回头望过去，以慢镜头的速度。

　　他还能听到自己脖子扭动发出咔咔的声音。

　　凤就在他身后，手里拿着包子和豆浆。

　　穿着长袖球服，拉链一路拉到下巴上。

　　“你。。你不是说了周末都不在东京的么？”宍户磕磕巴巴地问。

　　“可是昨晚睡不着，宍户さん也不联系我，我只好天还没亮就自己坐火车回来了。”凤一脸委屈。“想着差不多是宍户さん晨跑时间，过来碰碰运气，果然被我碰上了。”

　　凤把早饭塞进宍户手里，纸袋子里升腾起氤氲的香气，“可是跟了好久了都没有被发现，真是让人伤心呢。”

　　宍户呆若木鸡地捧着包子，如同被天降的好事给砸晕了脑袋。

　　“宍户さん，今天我一整天都能陪着你，是不是该给个奖励？”

　　不过凤一脸朝阳般的笑容等来的却是宍户毫不留情的一记指掐。

　　“啊啊啊啊宍户さん疼！！！”凤的脸蛋起了个红印。

　　宍户收回手，摩挲了下指尖，那上面还留着温热而真实的触感。

　　简直和梦一样，他想。

　　事实上，这做梦般的感觉凤神乎其神地出现在宍户面前，一直延续到选拔赛结束宍户跑到天台上让凉风清空自己发热的大脑。

　　正是周一的下午，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学生，人声夹着鸟叫远远近近地吵杂着，天台上却只有宍户自己。

　　一天下来事情发生得错综复杂，这时候正好能把时间线给捋顺了。

　　周日早上他边抱怨着不爱吃肉包边把凤买的肉包子给啃了，今早凤便早早地买了菜包子等在宍户家门口。

　　在与凤去学校的路上宍户回忆了一遍周一的课程表，决定加上下午比赛冲突的课，把既有英语又有数学的上午也一并翘了。

　　从迹部签名的一本厚厚的请假条里撕了一页，压到班主任办公桌上的盆栽下面。只要是网球部的假，班主任没有不同意的。

　　然后嘱咐在办公室门口等着的凤午饭吃得素点，好好上课。

　　不过凤没能照做，凤的祖母听说今天凤要比赛，给孙子烧了条柳叶鱼。

　　宍户望着下面夹在U型教学楼内的中庭，中午凤来找他吃便当的那个位置现在有几个学生在看书。

　　然后就是那个很重要的时刻，重要到他必须把一件件琐事算清楚了，才敢确认刚刚经历的那些不是自己异想天开。

　　对于这次比赛，他曾想过几百种可能的展开，想过自己也许会经此一蹶不振，也许会继续卧薪尝胆，也许会怒起心头，演一出失意少年出走网球部的故事。

　　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次，他有勇气憧憬一下最好的结果，就像迹部说得那样，“万一监督回心转意了，我们也能帮你一把”。

　　而这个“万一”刚才发生了。

　　大比分击败泷，得到监督的首肯拿回正选。

　　虽然中间有迹部与凤的求情，自己不顾尊严的下跪，监督出于无奈的妥协，但是比起宍户的预想，这实在是有点顺畅过头了。

　　心里是松了一口气，但是没法欢呼雀跃。

　　因为对面球场的泷，狼狈，弱势，发丝散乱，在无数次丢球后伏在地上，眼神躲闪。

　　他让宍户再一次肯定，无论自己之后付出多大的努力，那天在橘面前的样子，始终会鲜明地刻在他的脑海里。

　　他甚至想跑去对面去把泷扶起来，他知道周围人善意或是同情的目光，对泷来说无异于芒刺在背。

　　想到这里，宍户拿手捋了一下自己的后颈，他觉得风吹干汗以后太阳直射到他后面裸/露的皮肤上，也如针刺般的疼。

　　结果没捋到自己的长辫子，倒是捋到了一簇扎手的短毛。

　　宍户才想起自己那长辫子好像是留在球场那儿了。

　　还得怪凤，要不是他傻乎乎地说要把正选位置换给自己，自己也不至于剪发明志。

　　宍户伸展了一下酸痛的脊背，检查了兜里还有几个硬币，然后往贩卖机走去。

　　借口帮凤买饮料出来放个空，这么长时间没回去，也不知道凤会不会一直在那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