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题二三事 - 凤宍》丁皮

41、第四十一章 - 不安

　　这天来到小球场跑圈，几十圈后，宍户又开始天人交战起来。脑内的小人一个说着，训练个鬼，监督早把你给划拉出阵容了，另一个说着，连正选赛都还没比，这样就放弃还能叫热爱网球？宍户被脑中吵架声闹得头疼，磕磕绊绊跑了几步，干脆停下来放个空，过个周末就要校内选拔赛了，身体状态不错，精神状态却堪忧。

　　对面看台的阶梯上凤在灯光下弓着背在一本英语课本上写写划划，虽然是三年级的课本，但因为自己从小接受了些英语方面的课外教育，倒也不觉得难理解。前些天宍户和他吐槽“一看到英文字就头晕”，他便主动要来了宍户英语科目的课后任务。当宍户想要一个人练习了，他就去到看台上，在稿纸上做一遍三年级的英文作业，再相应地在课本上划出作业提到的重点。

　　凤知道英文只是宍户心烦意乱时撞到枪头上的一个借口，他真正烦恼的却并未提过。然而宍户习惯性一个人闷着情绪，自己也只能在课业上尽量出点力了。

　　盯着远处凤在光线里蓬松的银白头发了会呆，宍户额头上的暑气也慢慢散去了。凤低头写字的模样挺乖巧，让宍户觉得莫名安心。

　　结果迈起步子重新跑起来，脑子又开始嗡嗡作响，好像那你练了没用和你练了有用的争执偏就等着凤不在的时候一涌而入，要把宍户搅个天翻地覆。

　　宍户一脚踹在墙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只好再次停下，边万般无奈地瞅着那个奋笔疾书的身影，边压了会酸胀的膝盖。宍户觉得凤胸前那个十字架很是应景，因为现在自己就好像个到神父那里找心理慰藉的彷徨无助的浑小子。

　　凤心有所感，抬起头来接上目光，对宍户笑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刚才的臆想作祟，宍户竟然觉得凤这个笑容有点佛光普照的味道，心头暖了一会，就往看台那里走过去。

　　结果刚上台阶就被绊了一下，宍户眼疾手快地撑了地弹起身子，想自己最近真的是神魂出窍到外太空了。

　　那边凤一直注意着宍户，看他突然扑倒，下意识地就要来扶，结果书和笔哗啦啦掉了一地，宍户皱了皱眉埋怨道：“紧张什么，我还能真摔倒不成？”

　　“对不起。。。”凤低头捡书。

　　不过等他捡了书看清已经在他边上坐下的宍户，差点把一手书又掉下去。

　　刚才来了球场就开始忙着整理资料，没和宍户近距离照过面，直到现在才发现，宍户侧脸脸颊下面有一大块青红色的淤青。

　　“宍户さん，你这伤是怎么回事？”凤眉头紧蹙。

　　“什么伤？”宍户不解。

　　“就是这个啊！”凤有点生气，手指径直点了上去，自己受伤都不知道，宍户是吃了什么迷魂药了？

　　“啊啊啊痛。。。”宍户脸颊一缩，这才反应过来，之前检查过没痕迹的，运动了一会居然起淤青了，这下让凤见了还不知道要担心到什么时候，于是说，“没什么大碍，就是像刚才一样楼梯上磕了一下。”

　　凤看着宍户没有回话。

　　宍户一想自己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只好再补了一句“我一般不会摔，但也有反应不过来的时候。”

　　其实宍户明白以凤的性情，是绝对不能接受这伤的真实来历的。

　　这是宍户向那个曾经被凤狠命揍了一顿的三年级生讨来的。

　　动机也说不清，大概有点像那些快要上战场的人想解决一下细碎的恩怨情仇吧，即使那恩怨情仇是凤欠下的。

　　一是因为凤是为了自己才打了人家。

　　二是因为。。。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觉得凤的事情都归自己负责的心理。

　　而那被宍户叫出来“报仇”的人，心里忿忿，却迟疑了很久也没能下手。

　　最后好不容易在宍户脸上找出了一块既避开重要器官，又不至于伤上加伤的“净土”一拳搂了过去。

　　这一拳疼得宍户眼冒金星，不过惴惴不安了多日的自己在这一瞬间突然觉得踏实了许多，他心里畅快，甚至还对着这施暴者回了个笑容。

　　那三年级的以为宍户吃了拳还要耀武扬威，气鼓鼓地添了一句：“就算他们帮着你，监督不点头，你也别想回去。”

　　歪打正着，宍户稍微开云见日了点的心情又跌到了谷底。

　　凤细细端详了一会宍户的表情，断定宍户在说谎。

　　就算不提宍户的欲盖弥彰，光是这皮相完好皮下肿包的伤法，就不是那坚硬的台阶能造成的。

　　更何况宍户要想摔到那个部位，大概要横着走路才行。

　　但凤没有继续问下去。宍户不想说的东西，他一向是得不到答案的。

　　宍户被凤盯得发毛，赶紧换了个话题：“嗯。。。英语作业麻烦你了。对我来说，英语简直比数学还要讨厌。”

　　“没事”，凤收回眼神，翻了翻书看还有多少没写，“就当预习我明年要上的内容了。”

　　“话说你英语还挺厉害的，平时都考多少分？”

　　“一般都8，90分吧，没有上过100。”

　　“啊——”宍户郁闷地往后一靠，“看你平时傻傻的，学习的时候脑子真是好用啊！”

　　凤好脾气地接话：“宍户さん要是多研究下模拟卷，会发现考的时候都是差不多的题。”

　　“哪有你说得这么容易。。。对了，你今天帮我拿作业的时候，有没有把模拟卷也拿来？”

　　凤合了书看过来：“宍户さん。”

　　“怎么？”

　　“我进门的时候是你让我把你的模拟卷放书包里的。”

　　凤望着宍户许久，斟酌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宍户さん，你是不是有心事。”

　　“我只是不小心忘了。”

　　“我看得出来，宍户さん，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如果心情不好，可以告诉我，请不要一个人。。。”

　　“说了我没有。”

　　粗暴地打断以后，宍户扭过头去，凤看着他垂下的眼睫毛，觉得夜色浸得自己心口发凉。

　　太多次了。

　　只要宍户一露出这样的表情，就无异于关上了他与凤之间的门。

　　无论凤再说些什么，再做些什么，甚至不顾他反抗把他抱在怀里，他都不会再让自己的脆弱泄露半分。

　　凤喜欢宍户的坚强，但是他有时候却对这样的坚强恨之入骨。

　　凤真的不懂，宍户会毫无保留地给他关心，会主动与他分享喜悦，为什么偏偏到了宍户难过的时候，就变成了只有凤自己在一厢情愿。

　　横亘的沉默被刺耳的铃声打断。

　　凤平复了一下心情，接起手机。

　　“喂，是我，长太郎。。。嗯，我还在球场。”

　　“会早点回来的，怎么了？”

　　“妈，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这周末要练球。。。”凤看了一眼边上的宍户，“答应了几个学长。。。一起训练的。”

　　“可是。。。我就不能不去吗？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凤的语气急躁起来，但是那边凤的母亲说了些什么，便挂了电话。

　　凤抓了手机呆了半晌，宍户已经猜出了什么，默默转过头来。

　　临时的变卦，让凤觉得难以启齿：“宍户さん，对不起，周末家里要出个远门。”

　　“所以明后天，你不会在球场了，是么？”宍户眼里有显而易见的失望。

　　“对不起。。。我想陪着宍户さん的。”

　　宍户不语。

　　“我要早些回去整理行李了。”凤得不到宍户的回应，只好讷讷地开始收起笔，把散落的资料夹上。

　　宍户接过自己的英语课本，也一同站起，没来由的心慌让他有些喘不上气。

　　凤现在就要走了，那么在比赛之前的周末，除了混乱的情绪，自己只有孤身一人。

　　凤和他在一起训练的日子太久，久到他不太敢想象一个人训练一天会是什么情景。

　　对自己一个多月来孤注一掷的选拔赛的等待，本来掰着指头还能一小时一小时地挨过去，然而那一通电话就好像给钟拉紧了发条，给自己脑袋上安了个倒计时，一听那哒哒的声音，心底的恐慌就怎么也压不下去。

　　凤背起包往下走，宍户脚步虚浮地跟在后面，他觉得自己这回可能真能被台阶绊倒了。

　　走在前面的凤突然转了身，宍户在上面一阶被迫顿了脚步，他眼里一瞬间的迷茫焦躁被凤直直的目光逮了个正着。

　　这回脸对着脸，宍户想要躲闪也没个办法，只得任凭凤这么盯着。

　　凤的手紧紧地攥着肩上的包带，他怕控制不住自己去抓宍户的手腕。

　　“宍户さん。”凤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你希望我留下来吗？”

　　如果你让我留下来，我就一直陪你到比赛开始。

　　只要你说声“好”。

　　或者点个头。

　　“长太郎。。。”宍户长长地吸了口气，调整了下表情。

　　凤眼也不眨地看着宍户，像要把他看出个洞来。

　　宍户抬起手拍了拍凤的肩，声音有些疲累：“你回去吧，我自己也能训练。只是个比赛而已。”

　　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从凤的眼里闪过，他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径直离开了球场。